《Slipping》Wreeen

272、第266章 白十字

　　“……我不明白。”我沉吟了一会儿，低声答道，“你之前，我是指，在我经历的时间线的前面——自现在算起的几百年后，你就已经知道了我会回到这里吗？”
　　“虽然现在的我还不知道，但倘若真有命运这一说，我便能肯定地给你答复：是的。”卡蜜拉没有犹疑。
　　“那么到头来我什么都没能改变吗？”
　　她歪着头，柔顺的长发自肩头如瀑布一般滑落，将花窗外的光线剪成一绺一绺的碎片；她肩膀上属于安洁莉卡的那一部分“表皮”也在阳光中有些许剥落，露出了下层如雪的肌肤：“你是在自怨自艾呢，还是在等我给你一个答案？”
　　我怔怔地看着她的影子，听见了自己胸腔中吐出的苦笑：“那就这样吧，让我看看命运到底想要陪我玩到哪一步。”
　　卡蜜拉微一挑眉，向我伸出了手。
　　我搭着她的手站了起来，回过头时，她已经重新变为了安洁莉卡的模样，完美无缺。
　　但是刚刚那一瞬间，我仿佛闻见了某种……异常熟悉的气息。
　　卡蜜拉吗？我再一次定睛望着她的侧脸，似乎看不出任何异常。可我又如何确认这一张皮，是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呢？
　　“你们队长现在应该已经和崔佛接上头了，只用等着他们送上门来就好。”她用安洁莉卡的声线淡淡道，“为了防止崔佛起疑心，就拜托你陪我演一场了。”
　　我沉声道：“……需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我们去接他，你只需要装作和我是一同从危机四伏中逃离的便好，其余的就交给我。”
　　她再一次抬起手抚过我的皮肤，我看见我身上缠着的绷带下肉眼可见地印出一朵又一朵殷红的血渍，而细密难耐的疼痛则随后才姗姗来迟。
　　她继而为着自己施加了伤痕的伪装，原地垫了两步：“如何？”
　　我咬住牙根，不去想那些敷于表面的伤口：“你想让我骗他。”
　　“这种事情，以后还多着呢。”卡蜜拉耸了耸肩，“仔细想想，你可是早就认识——不对，应该说，在很久之后才会认识他，你还得瞒过这样漫长的岁月呢。”
　　她说着弱柳扶风地撑着额头倒在了我的臂弯，眼中划过一缕狡黠：“所以……我们可以走了吗？你也不想加斯队长把崔佛怎么样，对吧？快点帮我包扎伤口，我的腿可是要上夹板的。”
　　我自己都没来得及给自己断掉的手臂固定呢。
　　我撇了撇嘴，没有多说什么，拖着她“伤重”的身体，按照她所指的道路向着目标走去。
　　“你快清醒一下，我还不想杀了我的同伴！”
　　弗拉德嘶声高吼随着时计塔无温的机械声一同自墙壁间碰撞着闯入耳中，我心下一凛，加快了脚步。
　　我看见了加斯高高挥起的沉重大锤，而大锤的正面则是刚刚挣脱开他束缚而重心不稳侧摔在地的弗拉德。
　　加斯的眼中已经完全被高等幻术的油状薄膜覆盖，面对毫无反抗之力的队友没有一丝怜悯和犹豫。
　　“别傻了！他醒不过来的，给我拿起刀反抗啊——！”我猛地疾驰而出，一瞬间就将时间与光影拖在身后，湛蓝的刀光曳出一道割裂空间的尾迹。
　　“当！”
　　自刀面上传来的巨大压力将我的手臂震得发麻，但我知道，我赶上了。
　　不能硬抗……这家伙现在失去理智了，不知道还会有多少的蛮力。我侧身一蹲，将加斯下砸的力道化去，旋即翻身用力劈向他的手腕，将他踹到了旋转楼梯中的空洞下。
　　“……像这样没救了的人类，只能直接杀了。不然还麻烦。”我还刀入鞘，没有回头看倚在墙角的弗拉德，试图安慰他。他劣质的染发膏已经一点一点地脱落下来，将他凌乱的金发染成了金黑交错的斑驳，又与血迹混在一起，粘稠地挂在脸颊上，看起来格外狼狈。
　　黑暗中，卡蜜拉那双明亮的眼睛似乎盈满了笑意。
　　我让开两步，对着她打了个响指。
　　卡蜜拉一步入戏，径直撞进了弗拉德的怀里，仿佛不怕这样会徒增他的伤势一样。“你怎么伤得这样重！还出了这么多血……我没想到加斯居然会被蛊惑了，还好奥斯卡和我从另外一条路逃跑了。”
　　血……？
　　我心里微微一惊，抬起手指嗅了嗅自己伤口上的腥味。虽说弗拉德现在还没有成为真正的吸血鬼，不会因为我流出的血液而变得渴血或者狂热。但是他体内毕竟流淌着一半来自德古拉的鲜血，假如让他服用了我来自海辛家的血而得到增强，加上我的能力……我们是不是也有可能逃出生天？
　　我本就不必与那魔女共事！
　　“……啊，是啊。”想通这一点之后，我觉得自己的语气也变得轻松了，“不过是一条充满陷阱的路。”
　　原本那些陷阱都是为了你而铺设，但是现在，我会带着你从另外一条路离开。
　　我回过头，看着已经几乎披散着满头金发的“崔佛”，他的模样逐渐与我所熟悉的弗拉德重合。他金色的眼眸底部就像是我第一次与他相识时那样，沉淀着不灭的星屑。我想起我们当年一起去往陈家大蛊时，他也曾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
　　或许直到此刻，我才真正碾碎了那些星屑的真正含义——我愿将之解读为渴望。
　　他曾经也像我一样，是如此地渴望着成为一个普通的人类。
　　好，或许这便是我溯洄时间、来到这里的原因。我是系铃人，需要我从头开始解开这个死结。
　　不在一起就不在一起吧，反正除了我没有人会记得。
　　但我仍然有一点小小的私心，如果他能够记得就好了。
　　“你这家伙为什么有时间去把头发染成金色了啊？”我甚至还有心情笑出了声，但我实在是舍不得挪开视线。
　　但弗拉德却警觉地扶着墙站起：“不对，这里还不安全。魅魔卡蜜拉……她还没有走。”
　　我缓步走上了台阶，抽出长刀提在身侧：“卡蜜拉可是鼎鼎有名的恶魔，我们三个老弱病残，对付不了的。”
　　卡蜜拉从弗拉德的胸前抬起头，一双眼眸死死地盯向我：“那怎么办？上面是德古拉、下面是石像鬼。”
　　她在威胁我。她将我背叛的结果一一写明——是死于德古拉、还是死于石像鬼？
　　我笑出了声：“横竖都是死路一条，为什么不去见见传说中的德古拉呢？”
　　我不干了，我摊牌了。
　　我看见她的嘴角勾起一个无温的微笑，仿佛沾染着毒刺的荆棘之花：“或者，也许你想见见‘传说’中的卡蜜拉？”
　　好，这应当就是最后通牒。
　　我向着弗拉德走近了几步，确保自己能够一瞬间抓起他的手腕。
　　“随便。我对女人没什么兴趣，实话跟你说好了。”
　　我喜欢的人就是我身旁的这个男人。
　　卡蜜拉脸上的笑容彻底冰裂。她不再掩饰，径直从弗拉德怀中起身：“真可惜。”
　　而我钳住了怔住的仿佛石化了一样的弗拉德转身就要向着楼梯的顶端冲去，机不可失！
　　“得不到男人的称赞，可真是让人失落——还得对亲爱的崔佛自我介绍呢，我是卡蜜拉。”
　　弗拉德仍然僵在原地，不可置信也不愿离开，我竟然一时间没有拽动他。
　　“你到底什么时候……？”他的嗓音干涩低沉，像是枯朽的焦尸。
　　卡蜜拉的声音则噙着笑意：“别担心，你的小女朋友和你的那个吻的约定……下辈子再还吧。”
　　该死的，我原本没有想要和卡蜜拉起正面冲突，但是这样下去会放任她掌控弗拉德的心智。我减缓了时间的流速，迅速地挥刀斩向了卡蜜拉。只见她的身形闪了闪，似乎原本留在那里的也只是一个幻象。
　　“别傻愣着了，快跟着我跑！”
　　我推了一把弗拉德的背，他踉踉跄跄地向上爬了过去——也不知该说是爬还是滚更形象。我低头避过卡蜜拉横地扫过的寒光，拎着他的衣服领子就继续往上冲去。
　　“卡蜜拉的幻术……”弗拉德颠簸了几步后逐渐找回了自己的双腿，勉强跟上了我的步伐，“我的十字架已经裂了，别管我了，奥斯卡，我就快要被幻觉拖入深渊了……你快走吧。”
　　他的身体越来越重，几乎要向后栽去。我径直牵上了他骨节分明的手，此刻那只手的手心浸满了湿滑的血液，却凉得像一个真正的死人。
　　我抬起头，面前的长廊盘旋环绕、深入头顶目不可及的远处。耳旁时针走秒的声音古板又单调，仿佛就要敲到永远的尽头。
　　真是麻烦……
　　我将静思之刃横地叼在嘴里，另一只空下的手伸入衣领，将冰结了胸膛的美第奇白十字狠狠一顿。
　　说来可笑，这白十字竟然在我身上。
　　我快速地将白十字缠绕在静思之刃的刀柄上，然后用力向前掷出——拜托了，一定要砸碎这幻境啊！

---

作者有话要说：　　一边对照着一边码字，越发觉得虽然是同样的经历，但是这两个人的心路历程差距很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