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lipping》Wreeen

238、第232章 不朽

　　“当然——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买到去E国的机票啊。”
　　事实上确实买不到。
　　只有要花上至少一周的船票才能抵达欧洲，之后还有各种转车……但是我们也别无他法了，好在这是21世纪，总比坐马车要好得多。
　　虽然是难得的空闲，但是完全没有度假的心情。
　　这原本应当是用作游轮的大船上满载着心事重重的游客们，庞大的身影拨开层叠的海水与雾霭，就像是在深渊中漫游的鲸，徜徉着驶向凋零。
　　回到船舱之前我又闻见了那即便是不用感知领域也无法忽视的血腥气，于是我就靠在舱门边上，等到这一次的血奴离开。
　　那女孩神情恍惚地捂着脖子，跌跌撞撞地推开了舱门。她刚褪去幻觉彩膜的无神而干涩的双眼扫过了我，就像是看着靠在船舱边的拖把一样，然后转身离开，拖着脚步走向深处的客房。
　　我短促地叹了一口气，抬手在舱门上随意地敲了敲就推门而入：“最近取食鲜血是不是有点太频繁了？这都是今天的第二个了，昨天、前天、大前天……”
　　房间中没有开灯，夜色让本就晦暗的船舱更加压抑，更不用说空气中几乎要粘稠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的腥气。
　　吸血鬼蜷缩在靠着舷窗的角落，正在用手背蹭着溅射到脸颊上的血滴，却只是让那片殷红越抹越一发不可收拾。
　　“……虽然船上的人类与恶魔似乎也达成了某种奇妙的互不干扰协议，但你再这样下去，难说不会有人找过来。”我扯过一旁的毛巾，斜坐在床沿上，倾过身子帮他把脸上的血渍擦拭干净。
　　弗拉德正垂眸不知道在思考什么，被我唐突凑近时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视线滑向了我的手掌；但之后他就像是松去一口气一样，任由我在他脸上乱擦了。
　　“上一次……消耗比想象中要大。我必须做好储备。”
　　沉吟片刻后，他低声说道。
　　我想了想，把毛巾丢到一旁，拾起他的下巴，让自己的视线与他平齐：“你喜欢人间，不是吗？”
　　“？”弗拉德微微歪头挑眉，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有这一问。
　　“这次海辛家门口会聚集大量的猎人。我不清楚其他人是否知道深渊之门需要从内侧关闭这件事，但想必会有很大一部分人会因为门的关闭而留在那一边。”
　　他打断了我的话：“你把我，踢出了队伍？”
　　我没想到弗拉德突然接了这么一句很像是rpg游戏里的台词，没忍住笑出了声：“你在说些什么，我只是在想，假如到了关门的那一刻，你要记得先一步离开深渊。”
　　我一定要看着这扇因我而起的门被彻底破坏，所以我是一定会待到最后一刻的。
　　“那你呢？”
　　意料之中的问题，我早有准备。
　　我交叠双手枕在脑后，笑道：“我可以用回溯时间的能力啊。封闭的空间在我眼中，就如同我们眼中的纸上的封闭方框一样，穿梭自如。”
　　只是……在失去了加百列的心脏之后，我再也没办法使用那样的能力了。
　　弗拉德垂眸去思索我说的话了，我也松了一口气。我还真的很害怕他盯着我的眼睛想要探明我的想法。其实如果真的没有办法回来，那我也愿意接受这样的惩罚。如果一个做过很多坏事错事的人不付出任何代价就享受自己的快乐结局，那曾经因为他而死去的无罪者的家属们也会愤懑不平吧。
　　总之之后每天船上的受害者都减少了。在这趟沉默的航行中，人们都抱着各自的目的奔赴E洲，对于这些恶魔袭击的事件则并没有那么多人去深究。
　　等到我们来到海辛家……不，准确地说，是那道撕裂天空的裂缝从地平线上阴恻恻地升起时，深渊的气息已经毫不掩饰地向着所有人露出了獠牙。
　　紫黑色的瀑布自裂口处倾泻而下，于天空和地面之间胶连出一道比夜色还要幽邃深沉的帘幕。巨大的白骨与铁器、船只与建筑顺着那粘稠宛如糖浆一般的液体缓缓下滑——就仿佛是用尽全力奔赴大地的逆行山川，裹挟着胸怀间的万物葱茏，森然降临。
　　那一刻实在无法言说心中涌动的到底是怎样一种情绪。但我确信的是，这种类似于“返乡”的心绪，绝非因为我们来到了海辛家宅邸的遗址，而是来自于头顶的深渊。
　　我抬头仰望着那深不见底的深渊之门，宛如多年以前的那个我仰望着坠满流星的夜空。
　　就快要结束了吗？可是……我总觉得还缺少了些什么。那个逼迫我再次动用能力的时机还没有到、我也暂时还没能取回自己的能力。
　　“……教会的人不在这里。”弗拉德的语气中沾染着莫名的烦躁。
　　“他们在不在这里，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对着那深空中的幽暗叹了口气，重又牵起他的手腕，“走吧，靠近一些看看，到底有没有进去的方法。不然……就只能用飞的了。”
　　“是崔斯特·海辛？”
　　遥遥地，身后有人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回头望去，为首那名看起来是喊了我的人身后跟着四五个跟班，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这一行人着装都是利落干脆，腰侧捆着现代改良版的阔剑绑带与剑身。
　　我挠了挠头发，皱眉回忆了一番，试探性地问道：“请问是……席尔瓦先生？”
　　对方点了点头，视线越过了我的肩膀，看向我的身后：“刚刚你身后那是？”
　　我侧首望去，弗拉德已经不在我身后。夜色浓稠，对于他来说就像是鱼入汪洋，想要潜行离开轻而易举。
　　所幸这些家伙并没有办法感受深渊气息。不顾就算是拥有感知气息的三大家族，在如此宏大壮丽的深渊巨口面前，也无法分辨出弗拉德一人的味道吧。
　　“怎么？”我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一般问道。如果弗拉德现在在我身边的话，确实会有一些麻烦。
　　席尔瓦微微眯了眯眼睛，旋即睁开：“刚刚你身后似乎有什么人——罢了，这片区域被深渊影响太重，也许是什么低等的幻形恶魔吧，现在已经消散了。”
　　……虽然舍不得，但我们不得不这样做。
　　我点了点头：“好的，我们去找其他人汇合吧。我在之前关闭深渊之门的时候还有一些发现要和你们同步。”
　　除去原先就和我有过交易的几个家族之外，我惊讶地发现聚集起来的年轻人还有不少属于其他家族的。
　　或许他们中的不少人都对我仍旧心存芥蒂，但毕竟没有更好的领袖可以承认了。
　　这群原本我打算用来对抗威廉叔叔的势力，在另一个我意想不到的时候起到了作用，让我不至于身单力薄。
　　我将之前在深渊中探索所获得的情报，包括深渊中的无光环境、遭遇恶魔、时间流速还有关门方法都告知了他们。事到如今，人类与人类之间已经不再需要什么隔阂或猜忌了吧，倒不如信息共享。也许这样还能让更多的人一起思考出解决办法。
　　“吞食光线吗？这个似乎很好解决，可以利用炼金术与机械结合的……”
　　“关于刻耳柏洛斯，我们家族也有过研究——毕竟族里真的很喜欢研究恶魔生态，所以我认为可以使用……”
　　“如果说是发现了很多符文，我们也可以参与符文的解析……”
　　“时间紊乱也很好解决，可以利用……”
　　……
　　绝望的灾厄仍旧在头顶吞吐着令人不安的气息，但平原上几簇篝火旁的年轻人们为着那看似无解的谜题畅所欲言。夹杂着腥味的夜风穿梭而过，却也将这些清脆的声音吹拂向更远的地方。
　　如果我们身处于没有海辛家百年阴谋的世界，当深渊来袭，本该就是现在的氛围。
　　“那么现在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那就是只能单向关门这件事。这里应该就是存在于人间的最后一扇门——如果它被从内侧关上，深渊与人间的联系将被切断。”
　　“自然，关门人也没有办法回到这一边。”
　　静默的空白在人群中绵延。
　　但空白始终无法压抑住窃窃的杂音。我早已注意到不时意有所指的、瞥向我的目光，和那些被手背遮挡住的言论。
　　“我可以做最后离开的那个人；我保证会让所有人离开深渊。”我听见自己轻笑了一声，语气平淡而闲适，“如果不相信我，我也没有办法——但你们确实需要一个最后离开的人。”
　　我没有把那个白发绿眸的海辛前辈的事告诉他们，我觉得他仍有蹊跷。
　　席尔瓦走了过来，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回首对众人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要耽误时间了，赶紧做好进入深渊的准备吧。”
　　在他们各自准备的时候，我绕开了那些仍旧湿润的液滴与草丛，径自来到了海辛宅邸的正门前。
　　整栋海辛宅邸已经完全被深渊中流淌而出的液体灌注且凝固，虽然看上去仍旧保留有水流的纹路，但敲击时会发出清脆的响声，就像是一整块深紫色的琥珀。
　　“也算是一种意义上的永垂不朽了吧，某人的愿望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