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lipping》Wreeen

165、第162章 药（1）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血的缘故，那枚丹药入喉即化为一股粘稠腥甜的液体，黏连着嗓子壁不甘地缓缓滑下。
　　原本就由于身在炼丹炉底部而漆黑的视野变得更加深邃，仿佛周边的一切都默默消失了一样。
　　因为体内深渊气息和海辛符文交战而刺痛的骨骼也逐渐安宁下来，不再叫嚣着痛楚了。
　　我也再也听不见叶桐的声音。
　　他与那方圆千里奔赴而来的妖魔鬼怪一同被留在了江蓠的回忆里，见证那个世界的崩塌，只留下一句话。
　　一句任何一个旁观者都不明所以的话。
　　因为那句话的听众，只有一个人。
　　那究竟是历尽劫难的喜悦、还是反败为胜的讽刺、又或者是一些其他的什么，都被命运碾碎成齑粉，又随着往事被吹散在岁月里。
　　万物沉寂无声。在没有躁动的时间里，人总是会胡思乱想。
　　叶桐说的倒也没错。我不是哪部小说的男主角，我只是一个挣扎在属于自己的剧情中的小角色而已。不论弗拉德之前的经历如何荡气回肠，他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也只是无足轻重的零件之一——不，零件缺少尚且会导致系统的崩溃——我们所有的人，都只是一枚尘埃而已。
　　世界会注意到一枚尘埃的落地吗？
　　尽管这样安慰着自己，我还是觉得无可溯游的悲伤。
　　因为他之于我来说，不仅仅是一枚尘埃啊！
　　所以请让我赶紧醒来吧，我还有不得不去做的事。
　　我感受到了阳光灼烧眼皮的温度，但是与先前被赋予吸血鬼的血液时不同，我能感觉到那阳光虽然刺眼，但依然温暖。
　　我终于……回来了吗？
　　我抬起手，揉了揉眼睛。真实的触感让我有点安心，于是我睁开了眼睛。
　　长久没有遇见光明的双眼一瞬间由于明度的刺激而视野全白，尔后逐渐映入眼帘了斑驳的树影。
　　我看见了手指上戴着的指环——妈妈送给我和崔西一人一个的指环，曾经无数次在危难时刻给予我反败为胜机遇的指环，终于随着像是梦境一样消散的大蛊，回到了我手上。
　　熟悉的、属于我自己原本的力量逐渐恢复了知觉，这种久违了的重逢感，第一次让我感觉到，这一副被弗兰肯斯坦用神明唾弃的技术拼凑起来的身体，是如此的熟悉而珍贵。
　　我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环视四周。
　　我仍然记得，在所有人都被吸入大蛊之前，我周围挤满了奇形怪状的妖魔鬼怪。但是现在，我的身旁空空如也，除了静默的树林，一无所有。
　　这森林里安静的可怕，似乎连虫鸟都失去了踪迹。
　　我原本抓着的、弗拉德的手，也……
　　所以不能再迟疑下去了。我立刻爬了起来，迅速地检查身上的装备。
　　大部分的装备都在崔西那。随身的只有用来防身用的两把匕首、指环以及……黑刃了。我将束缚黑刃的皮带紧了紧，它冰凉的刀刃紧紧地贴着我的手臂皮肤，时刻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让我想一想……
　　现在的我，既然已经脱离了陈家大蛊的幻境，那么就说明大蛊的功能已经生效——我恢复了人身。
　　我掀开衣服看了看。
　　但是很可惜，似乎江蓠并没有为我恢复原本的身体，我现在使用的，仍然是那些依靠人造人技术拼接起来的躯壳。
　　不过，已经足够了。
　　我闭上眼睛，深深呼吸。
　　不是通过海辛的感知领域，而是来自于我自己的嗅觉。我闻见我发梢仍未飘散的、淡淡的玫瑰花香气。
　　请等等我，这次我一定来得及拯救你，我不会再迎来团灭的结局了。
　　……我为什么要说“再”？
　　我甩了甩脑袋，集中精力展开感知领域：这里几乎感觉不到恶魔的气息了，但是……仍然有一丝流离的味道——是白鞋子的味道！
　　我想起来，在当年那一次长生药之争里，如果不是我最后的变数，余牧一定不会将那只白狐活活烧死。
　　也就是说，当年那一枚长生药，是被点了灵犀的白狐吞食。而那只白狐，显然就是被陈青檀赋予了守候江蓠的使命的白鞋子。
　　那狐狸……还真就信守诺言、照顾了她几百年吗？甚至为了江蓠所倾慕的那个人、那个点化了自己的人，不惜逐渐失去自己原本的模样，也要变得更像陈青檀一些吗？
　　野兽终究还是野兽，我终究还是没有办法理解他们。
　　不论如何，按照正常的流程走下来，那枚最后被江蓠和余牧炼制成功的长生药，一定在白鞋子那。
　　既然我已经恢复了自己的身体，那么再次回到过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是牺牲一点只属于我自己的寿命罢了，但是我一定要救回他。
　　现下几乎全部的恶魔都被清理干净，那陈家大蛊也真是够厉害的。不过这样，也正好为我提供了机会——我终于可以不受阻拦地找到白鞋子了。
　　而且，也不知道原本我是不是积劳成疾，总感觉这次完全恢复了之后，耳清目明，恶魔气息感知得十分清晰。口袋里的东西也没有少，贤者之石仍然散发着隐隐的红光。
　　找到白鞋子、拿到长生药。至于如何把那个东西送给大蛊中的弗拉德……
　　我又想起了我老爸曾经问过我的那个问题：当纸上的小人把自己围在一个四面封闭的框框中时，怎样才能触碰到他？
　　答案十分简单，直接伸出手，点到方框中就可以了——因为我们总是比纸片上的小人多一个纬度。
　　既然我能够回到过去，那就意味着，我可以回到过去的任意一个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完全封闭的空间。
　　我甚至不需要做一个赌徒，我只需要支付这一次逆天而行的代价就足够了。
　　那么，已经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在大蛊中我就已经杀过一次的死狐狸，现在我也完全没有在怕的。
　　等我啊，弗拉德，我一定能……
　　我戴上了兜帽，将黑刃拔出藏在袖子中，踏上了前往陈家老宅的路。
　　我已经被陈烨带着走过一次了，虽然时过境迁，但是大致的方向并没有改变，特别是那一段清澈的山涧，更是换换地淌了时光一样，毫无忌惮地奏响着叮咚声。
　　我再一次来到了长生观的后院。我抬起头，看着那遒劲笔划命名出的“长生观”三个字，一时间有些感慨——这牌匾看起来颇有几分披星戴月的意思，已经斑驳苍老得只能看出那三个字了。这应该是当年陈青檀留下的吧，那个在我不知道的故事里、度过他传奇一生的男人，终于还是只留下这些单调的笔墨，消失在了过去。
　　后院正中、炼丹房门口的那一株黑松，相比之我先前在大蛊中遇见的那一棵，要成熟壮观不少。苍劲的枝干仿佛被浓墨勾勒一般恣意生长，仿佛即使这座道观已经几度苟延残喘，也无法阻止它淋漓的生命一样。
　　和当时一样，有一个穿着白衣的人站在黑松面前。
　　但是他……终究只是个伪装者罢了。不，也许我不应该如此严苛和歹毒，也许称呼他为一个倾慕者，会不会更好一点呢？
　　毕竟他甚至都不能拥有自己的名字。
　　“喂。”我想了想，还是不知道怎么称呼他，“你就是那个偷吃了长生药的狐狸吧。”
　　“咳咳……”白鞋子没有回过头，但是他的背影却像是坍塌的木偶，径直跌落到青石板上。“江蓠早就为我算过，我今个就要死了……”
　　我无言地踏入后院，将黑刃握在手心：“你就那么信任她，甚至不愿意做一点点挣扎吗？”
　　白鞋子的肩膀颤了颤，似乎是在笑：“我啊，终究也不是那个人。我没有回天的能力，也没有自/杀的勇气——况且我自杀也没啥子用——说到底，我已经彻底的、完全的、没有什么用了。”
　　怎么会有人没什么用啊。
　　但是这只狐狸，自从获得了智慧以来，就被陈青檀托付了江蓠。想必……他也根本没有考虑过，自己究竟是谁吧。
　　然而这些已经不是我需要考虑的了，因为我也有不得不做的事。
　　“我本来不想对你说对不起的，但是，你这一生真的是太悲哀了。悲哀到……我觉得如果我不说些什么补偿你，简直毫无人性。”我发动了静步，缓缓地走到他的身后。
　　江蓠和陈青檀都是从胸口将长生药剖出来的，那么现在仅存的那一枚，也就一定存在于这只狐狸的胸口。
　　白鞋子仍然没有回头，仿佛已经接受了这个结局。
　　我真是看不下去了啊，怎么会有这种对于自己的命运完全接盘的人？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去告诉江蓠老子（脏话）和陈青檀不一样，即使是那家伙拜托我保护你一辈子，我也要用我自己的形象、而不是你眼中的什么另一个人！
　　连自我都没有……又凭什么能够说，曾经在这世界上活过呢……
　　黑刃总是能够一击必杀，所以我丝毫没有迟疑。
　　我捧着那一颗仍然沾染着热血的丹药。原本清香扑鼻的长生药也被染红、腥气扑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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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身为工科生的我，开始工作之后要开始为了项目写剧本和文案呢……被那边的角色和情节耽误了一点时间，周末又回来写我自己一个人的亲儿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