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lipping》Wreeen

157、第154章 局（9）

　　“我不知道。”陈烨说的很平静，这种该死的时候他的神情总是与弗拉德很相似。
　　“说到底，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会在一起。猎人与吸血鬼什么的……”他后退一步，挣脱开我的手，自顾自地整理着衣襟，“崔斯特，你有没有想过，你们的相遇其实也并不是偶然？”
　　我微微一怔，脑中飞快地过了一遍先前觉得弗拉德异常的动作后，冷笑了一声：“你没有必要在现在挑拨离间。”
　　陈烨抬起头看着我，似乎是想要看清我眼底有没有哪怕一瞬间的迷茫似的。他眨了眨眼，说：“我知道我还很年轻，有时候的各种想法还很幼稚，所以我会相信我的长辈与伙伴。我不像你，你谁都不信——你刚刚甚至开始怀疑弗拉德。”
　　“那又怎样？你就是为了道貌岸然地对我说教两句吗，以你那所谓‘救世主’的身份？那我还真是高估了你的成熟程度。”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竟然夹杂着短促的颤音，但我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十几岁的小鬼的话就心虚而怀疑自己一直以来的处事方式？
　　“你们在吵什么？”陈青檀的声音带着未名的威压，就像是对着我迎头泼了一桶凉水一样，让原本有些头热的我迅速冷静了下来。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把胸中的浊气吐了出去，告诉自己不要太冲动。
　　我必须要留在这里，而不能不管不顾地冲出去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去寻找弗拉德，那样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反倒是白白浪费了到手的情报。我也不能一时冲动对如今身为江蓠的陈烨下黑手，那样将会彻底失去陈青檀的信任。
　　陈青檀把一个古旧但保存良好的笔记递到我们面前。
　　那本笔记已经褪色的深灰色封面上并没有任何标题或署名，就像是可以被丢在任意地上的草稿本。我用余光瞟了一眼陈烨，见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于是伸出手接过了陈青檀的笔记。
　　“这本笔记，原本是我师父的一些炼丹心得和随笔，但是在最后，居然记载了长生药的配方、工序、火候等详细信息。”我在一页一页翻看的时候，陈青檀出声道：“但……他明明是会将丹方记录在其他的书册里的。”
　　我翻到了笔记的最后。……其实我认识的汉字没那么多，仅限于日常使用的一些简体字而已。但是这笔记上的字迹又潦草似乎又是繁体……我不禁偷偷地给自己捏了一把汗，我也不知道我到底看懂了没有，我甚至不知道我半蒙半猜看懂的那些是不是我理解的意思。
　　应该说还好吗……陈烨也悄悄地垫着脚凑过来看着笔记上的内容，而且至今他并没有发表什么惊艳的发言。
　　“这些都是很寻常的药材吧？似乎炼制方法也……有些随性？”陈烨终于出声了，我松了一口气。
　　“难就难在那个随性。”陈青檀见我们已经完成阅读，随即收回了那本炼丹笔记，他摩挲着已经有些发软的纸页边缘，目光游离，似乎是在回忆和思索。“师父说过，‘无心为之，是为长生’。天地之所以能长且久者，盖以其不自生也[1]……”
　　一直被他抱在怀里撸毛的白狐终于感到了腻烦，一跃蜷缩到了陈烨的脚边趴下。
　　“天地不仁啊……”
　　（脏话）他到底在说什么，这种天地、无心什么的，总让我感觉是屈从于命运的人才会挂在嘴边的言论。
　　陈烨沉默了片刻，小声说：“是指，只有无意中、不为己身时才能炼出来的丹药吗……这未免也太唯心了。”
　　“你不是信奉你江蓠师父的宿命论吗？那你应该有自信，就是最后一定能够炼出来长生药才对。”我嘲讽了一句。
　　“——师父，不好了，王师已经抵达道观门口了！”
　　就在这时，一个伴随着急促喘/息的声音划破了微妙的空气。
　　白狐受惊，再次一跃而起，跳入了陈烨的怀里，一双狭长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炼丹室门口的报信的道士。
　　我听见陈青檀有些沉重的鼻息：“真是……就一刻也等待不下去了吗？”
　　他路过我身旁，身上仍然飘逸出淡淡的药草味道，仿佛一阵山风刮过。我目光追随者他的背影，看见陈青檀走到了炼丹室的门口。阳光将他逆着光的身姿剪成长长的黑色影子，偶然间吹拂起的长发却没有先前那样高傲的仙气，反而缠绕着几分落入俗套的无奈。
　　“你们不要离开这里，我去想办法。”
　　他丢下这句话，就和那个来报信的小道士一起关上了炼丹室的门。
　　室内只剩下了我和陈烨和那个尚未化成人形的白狐。
　　陈烨很快就开始了他自己的行动，他开始在炼丹室外室的各类材料中翻找着什么东西。
　　“你在做什么？”我回头问道。
　　“我是新时代的好青年，是贯彻马列主义的唯物主义者，我才不相信那么唯心的理论。”他继续翻找着材料，一面回复我：“青檀师祖少说也是几百年前的人了，我相信时代在进步，他做不出来的东西，也许我可以。”
　　我捡起来陈青檀临走前放在一旁桌子上的笔记，一边翻一边想要找到有没有之前囫囵浏览时候忽略的细节，同时不忘了嘴上输出：“你这孩子最大的优点就是自信。”
　　“你最大的优点就是嘴贫。”陈烨针锋相对。
　　“你就不能专心炼药？非要和我抬一句？”这种时候我可不能输……毕竟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干什么，就把后世应该会化形为白鞋子的白狐狸抱起来顺着毛。原本夺取长生药之后获得胜利的计划半途夭折，真是麻烦死了。
　　“你就不能帮帮我？还是说你只想着在药炼成之后抢我的成果？”
　　我被他逗笑了：“我怎么帮你？我靠着好几年前的高中生物化学知识教你写方程式？再说了，我现在正在思考这个游戏的获胜方式到底是不是拿到长生药了。与其去追寻那种虚无缥缈的‘天道’，还不如让我出去把所有人都屠杀干净、真正的今晚吃鸡。”
　　陈烨的声音变得认真起来：“最后应该是炼成了。因为江蓠师父，就是那位获得长生的人。”
　　江蓠就是当年获得长生的人啊……说实话，我并不那么意外。要不然她也不会把自己这个身份发给陈烨吧。
　　“你把这些告诉我，就不怕我可能真的是个坏人？”我抱着狐狸站了起来，缓缓踱步到那个在药格子里找各类炼丹材料的小道姑身后。
　　陈烨促狭地笑了一声：“自信一点，崔斯特，把‘可能’去掉吧——而且你想知道的应该并不仅仅是如何制作长生药，还有如何让两个人都被判定胜利吧。”随后这个小家伙就不再接茬，只是对照着笔记上的记载一个个地给我报出了素材，让我对应着去找。
　　“我说啊，你们这么弄的陈家大蛊，根本就只有你一个人知道通关秘籍嘛。”我也懒得和他继续拌嘴下去了，就一边学着使用杆秤，一边将称量好的药材归置到旁边。
　　陈烨又将一个黑色的矿物丢了下来让我接着，顺便报出了需要的重量，回答我道：“要不然呢，江蓠师父虽然温柔善良，但也不是做慈善的啊，难道要让这一片所有的妖魔都复归常人？”
　　“——当然是龙之还乡[2]啦。”我顺着他的话就接了下来，却发现陈烨正歪着头瞪大了眼睛有些疑惑地看着我，于是我只能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果然能接住我所有梗的只有弗拉德啊……
　　陈烨从梯子上爬了下来，将我刚刚整理好的药材对照着笔记点了点，回过头来：“我要开始了，刚刚那块铅丹你称好了吗？”
　　我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迅速地称量好后将小托盘递给了他。沉吟片刻后，我问：“你……怎么看待弗拉德的？”
　　啧，果然他先前的那句话还是影响到我了吗。我离开海辛家假装去世从事任务到租住房子，为什么偏偏遇到的是这个暗夜之王的儿子呢？
　　当年就是我的祖先范·海辛击败了德古拉后名声大噪，才让最初的海辛家族成立起来。这一切真的是没有任何关联的巧合吗？
　　别再想下去了，阴谋论的心思只会让裂隙越来越大，让污水顺着裂缝流淌得到处都是。
　　“弗拉德吗……是个和我一样的有些倒霉的半吸血鬼吧。”
　　“这样吗，我还以为你只是把他看做自己复归常人所必须的材料而已呢。”
　　他加入材料的动作微微一滞，语气竟然些微地沾染了一点落寞：“昊天玉皇历三千劫难、以/色列王受荆棘王冠，德川家光逼死忠长[3]……要做英雄的话，就注定有人要牺牲，但是他们的牺牲都是为了大义。”
　　……还真是个孩子啊，这些话都是谁教他的，乱七八糟仿佛洗脑一样。而且居然还是中西方合并式的文化交融方法，真让人摸不着头脑。还有什么虚无缥缈的所谓大义啊，真以为有什么正道的光吗？到头来，人们真正想要保护的还是自己身边的那些触手可及的、或者是未来触手可及的东西。
　　“所以为什么你们要费这么大的功夫让你恢复成人呢？”这是我一直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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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原文出自《道德经》：天地之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2]复归常人和龙之还乡都是《只狼》的结局，其中龙之还乡的达成条件更苛刻一些
[3]指玉皇大帝被道教称为受苦难的天尊，曾经受过三千六百劫难；耶稣在被钉死于十字架时被人扣上荆棘王冠却高呼自己是以色列的王、德川忠长在被德川家光夺取天下的将军身份并流放后被逼迫自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