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松懈·1 ...
-
*
矛盾一直都在，即便被她用那种方式暂时压下了，也无法彻底抹消，反而会在某个时刻反弹、适得其反。
藤原绘一早就猜到这种结果了。
（……本来，不想的。）
“没有，”头顶的力道松懈了，她却没有抬头的意思，仍把脸埋在少年颈窝处，感受着对方稍微放松的情绪，接着说，“但是，是一样的。”
“这种标准，是一样的。”
这话想必没人能接受吧。
对于自尊心高出天际的金发少年来说，这种说法更是不可饶恕。他并非是意识不到少女的想法，只不过从来不往那个方向去想罢了。
看见少女仍狼藉的前襟，他绷着脸低头把刚刚没做完的工作结束了，又从柜子里翻出了一件白色卫衣扔给她。
“不管你想说什么，只要和他有关——不可能。”看着她乖巧的穿好衣服，爆豪胜己的声音一下子沉了，“别以为我会和你继续这种关系。”
这太奇怪了。
既然都承认在和那家伙交往了，就别再招惹他了啊——他刚刚到底是为什么居然全然忘了这种事，还和她……
想到少女仰头脆弱嗪泪的眼，他突然静默了一下。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毕竟刚刚还…过。
他怎么就没抵住诱惑和她厮混起来了啊……
“那，彻底离开小胜，也没关系吗？”
胡乱套上的衣衫凌乱、脸颊仍残留着方才意乱情迷的红晕，黑发少女眼眸清澈，薄唇轻言，声音近乎平静的残忍着。
她的态度让少年觉得会担心对方的自己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随你。”就算内心深处并不愿意，他也不想在这种事上松口，况且他也不认为藤原绘一真的会因为这种事彻底和他断掉。
他对黑发少女对自己的感情有足够的自信——那甚至无关爱情。她对于他们的依赖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如果真的离开了，受不了的不一定是哪边。
“那，”藤原绘一踮脚抬头、唇瓣轻轻触碰他，“和小久这样，也可以不在意吗？”
她总喜欢用若无其事的态度说这种话。
对金发少年眼中的激荡情绪视若无睹——或许还很满意——她退后了一步，低头望着地面，用探究般的奇妙语调问:“和小久做刚刚那种事……也无所谓，对吗？”
没等他回答，藤原绘一就抬起头，将左手食指轻轻比在唇上。
“对的，”少女怪异的咬字此时反倒成了最佳的嘲讽，她脸上仍没什么表情，但爆豪几乎从她暗色的眸光中察觉到几近讥诮的波动，她于是在少年的注视下缓声轻语，“如果是小胜的话，一定会说无所谓的。”
“等、绘一——！！”爆豪胜己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上前一步试图抓住她的手。
……然而体力终究抵不过个性的发动速度。
他眼睁睁的看着藤原绘一消失在眼前。
*
（……搞什么。）金发少年后退几步坐回了床上，（搞得像我做错了一样。）
……可即使是再苛刻的人也无法认定这是他的错吧。
（明明从头到尾都是你在自作主张吧……！）
无论一开始的变质也好、后来的发展也好，全部都是藤原绘一一手促成的。
（……怎么可能会无所谓。）想到少女刚刚的问题，他烦闷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全然忘记了自己刚刚训斥对方的话，后仰倒在了仍残留湿痕的床上。
“……谁会不在意啊。”
可现在，反倒是他不知所措起来了。
*
绿发少年正抱着双膝盯着手机发呆。
虽然她看不见屏幕上的内容，但声音还是听得见的——是新闻。记录每日英雄事迹的新闻。
绿谷出久喜欢看这个，每天都会根据英雄事迹和其余人使用个性的情况把这些内容记录在笔记上……名字叫「面向未来的英雄分析」。
他对成为英雄这件事的执念坚定的可怕，藤原绘一完全无法理解——但这不影响她全力支持对方追求梦想。
她甚至比绿谷出久本人还要坚信他会获得成功。
（因为小久是不一样的。）
（即便是英雄……）电视中看到的、充当拯救角色的可敬人物们，（也很少有人有小久这样的光芒。）
并不是说英雄的信念不够、也不是由于他们没有觉悟，只是，绿谷出久的执着并非是简单的执着——藤原绘一很难形容对方给自己的感觉，但那恰恰就是最吸引她的地方——他是因为憧憬「成为帮助和拯救别人的人」而想成为英雄，并非处于想成为「帅气的英雄」这样的原因。
……这是她喜欢的人。
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绿发少年仍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盯着手机屏幕出神。
（……啊，今天没有在记吗。）她没有看见对方的那本笔记，（而且，也没有在看那个视频啊。）欧尔麦特的那个视频。
……不过他房间里到处都是欧尔麦特，一天不看应该也没什么。
她静悄悄的挪到对方身后，轻轻抱住了他。
嗯……怎么说呢，这动作本来应该是很浪漫娇软的，但要是对一个以为自己在独处的、全身心都投入到一件事中的对象这样做……
身后突然出现一对手臂，本身就够吓人了，这手臂还柔若无骨的轻巧搭在自己肩膀上，绿谷出久简直魂飞魄散。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啊啊啊啊！！”绿发少年一下子蹦下床大叫出声，藤原绘一甚至听到了他尖叫声中的哭腔，“别、别杀我！！！”
藤原绘一没有丝毫意外——很好，从她一成不变的表情中根本看不出她是否是有意为之——平静的抬起头看他。
绿谷出久:“鬼、！…………？”
绿谷出久:“小绘？？？”
他呆呆的看了她一会儿，眼中还残留着被吓出的薄薄水渍。不知想到了什么，翡色通透注视她的几秒内迅速积蓄，又被他迅速抬手遮住了。
在看到她的瞬间，他的情绪就一下子低落了……不，其实从一开始他的情绪就已经很低落了。
藤原绘一:“是我，不是鬼。”
藤原绘一:“……在掉眼泪，吗？”
她歪了歪头，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他捂着眼的手。
绿发少年仍没有放下手的意思，只偏了偏头避开她的手指——可能也因为不想看她——没回答她的问题，声音有些发涩:“快回家吧，小绘。”
“不要。”藤原绘一干脆的拒绝了，无视了对方的抗拒，凑近自然的亲了亲他捂着脸的手背，又轻轻在上面咬了一口。
“……小绘！别闹啊！”他吓得顿时放下了手，蜿蜒湿痕下的脸颊通红滚烫，连头顶都开始蒸发热气，“你这是干什么啊！！”
“因为小久不理我。”藤原绘一不紧不慢的说，趁他放手顺畅的用双臂环住了少年的双肩，顺势将他推了下去。
绿发少年的身体着实瘦弱，非要说的话也就比她好了那么一点儿，所以才经常被少女压制住。
但他这次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抗拒，用力的试图把她的手从自己肩上扯下来:“真的不行啊！小绘！”
藤原绘一于是停了动作，默默地坐直了身子，茫然的看着他。
发现黑发少女的不知所措，绿谷出久忍不住轻易的心软了、张口解释:“不是不理你……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目光这时才真正凝实起来——随即再度僵住了。
少女身上套着的宽大衣衫，显然并非是她的。
松松垮垮的领口沿着白皙肩头斜斜滑下，挂着浅粉色细细肩带的半侧肩全然露出，另一侧则被结结实实的遮住了——不知为什么，这种半遮半掩的不对称反倒添了几分女性气质——她无措的将双手放在交叠侧着的腿上，双手隐在过长衣袖中，衣料与冷白肌肤近乎一色。
（……是小胜的。）
（这件衣服，我见过。）
他脑中纷乱的闪过了什么念头——不能深思的那种念头——只觉喉头发涩，一时竟无言了。
……她的嘴唇也有些异样，以往浅淡几近与无的色泽化为了粉色，平添了几许艳色。
生怕他不生气崩溃似的，方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在静下心后一个接一个争先恐后的蹦到他眼中，少女凌乱散下的黑发，异样绯红的双颊、再加上微肿的薄唇与过分宽大的男款上衣……
（简直，像是刚刚和谁鬼混完。）
（千万别是……）
不，其实就是那样吧。
“藤原绘一。”绿发少年的声音干涩的吓人，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用这样的语气——既沉着怒气、又近乎卑微的期盼着什么的——叫对方的全名，“这是小胜的吗？”
藤原绘一:“……”她垂眼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嗯』了一声。
（……早该知道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出那个问题……这简直是自取其辱。
“……快回家吧。”绿谷出久避开她的视线，嘶哑着声音说。
他的双手无意识的攥紧了身下的床单，双手因过于用力而显露出清晰的青色血管经络，露出的指节则泛着白色——这都印证着对方远不如外表平静的心情。
“小久……”不知怎么想的，藤原绘一握住了少年紧攥床单的双手，又撑着床直接跨坐在了对方身上——她似乎没觉得哪里不对，眸光仍清澈如水——俯身与他对视，“还在生气，对吗？”
（……本来还没有那么生气的。）
（但穿成这样也太过分了吧……）
（……这样的话，我怎么可能不生气啊。）
无论是和爆豪接吻也好，穿着对方的衣服一副刚鬼混完的样子来见他也好，藤原绘一最近的做法简直是精准的瞄准了他所有无法接受的底线疯狂试探。
看着她平静的似乎什么也没发生的神色，他几乎快要忍不住吼出来了，但思及几天前自己才对少女发过脾气，终于还是忍下了冲动，一言不发的抗拒着。
“如果我要离开呢……？”如同单纯的好奇般，少女声线未变，伸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似乎想引回他的视线，指尖的凉意沿侧脸一路延伸到下颌，“妈妈一直想让我到她身边。”
（到她身边？……这是，什么意思？）绿发少年如她所愿的转回视线，眸光震惊的动摇了，“千惠阿姨不是在外国生活吗……？！”
“妈妈很早之前就想让我和她一起生活了，”如今让她在死柄木那边，也不过是无奈之下的次选，如果她愿意离开日本了，事情根本没必要变得那么复杂，“因为我不想离开你们……但，如果小久不愿意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小久可以接受吗？”她少见的一连说了几句话，歪了歪头，散乱黑发自肩头落下，堪堪停在他眼前，“我离开了就好，这样可以吗？”
她不想离开，但和对方的关系就这么变得僵硬，是绝不可以接受的。如果这种近乎威胁的言论能起到效果也好，但如果不行……
藤原千惠不是什么好人，专门给自己女儿带的『有趣』东西，自然也不可能是普通装饰品。
虽然她觉得那种功效毫无意义，可如果他们真的抗拒到那份程度，藤原绘一可没什么做不出来的事。
这太不正常了。
绿谷出久脸上的表情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他既觉匪夷所思，又真切的意识到藤原绘一恐怕不是在开玩笑——或者说，他看不出藤原绘一平静的表情是否是认真的——这是在威胁他吗？
不，不是。
她只是恰好又一次精准的戳中了他所恐惧的、无法接受底线的一部分……她就是喜欢这样。
但他真的……无法想象失去她的日子。
日复一日的照顾也许不仅仅是因为对方「需要」，还因为他自己也「需要」这种通过照顾而愈显紧密不可分割的联系。
……绿谷出久已经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人，不能再失去另一个了。
“可是，小久真的不愿意吗？”黑发少女似乎洞察了他的想法，仍歪着头问。
她的手指停留在他喉结处，被他身体传递了热量的指尖终于不再冰凉了，但那股凉意仿佛浸透了他，让他心如沉水。
他能嗅到对方身上独特的墨香。
“因为，小久也不想和他的关系更加僵硬吧？”他们对那个「他」所指代的人都心知肚明，“像以前一样，不好吗。”
“那个时候，不是也很开心吗？”
……这话再度戳中了他的软肋。
绿谷出久攥着床单的手缓缓松懈了力气。
他偏过头，没有继续看着黑发少女，眼中压抑着的情绪被润泽的光覆盖了，他盯着窗外昏暗的天空，嘶哑声音疲惫又无力。
“如果小胜同意的话……我就接受。”
作者有话说第19章 松懈·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