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前雨落后传之鬼未》豆腐四宝

5、五 重演

　　深夜，柳朝再次站在荒宅前，此刻他的心境已大为不同，从之前的惊讶、惋惜、期待，到现在的不得不来、必须来，柳朝觉得自己已尝遍生命中全部的大起大落。
　　撕了封条，柳朝踏进院子才发现寒塘说的没错，原本小房间的幻境已扩展到整座荒宅，残破景象一扫而空，院落干净整洁草木如茵，一切仿佛回到最初的模样。
　　玄裳仆人上前引领柳朝往内院走，柳朝心酸，杨箐你其实很寂寞吧，你是在等我吗？
　　屋中摆设如常，杨箐跪坐在小案几前翻阅书册，见柳朝进入用鼻子哼了一声。
　　“你还真的回来了。”
　　“我不会骗你，我答应过会回来的。”
　　“坐。”
　　柳朝依言坐下，端详杨箐许久才开口。
　　“杨箐，你前不久是不是伤人了？”
　　“你什么意思？”杨箐不悦，“那两个小贼竟敢来这里偷东西，我不过是让仆人轻轻教训一下便放他们走了，若真去见官只怕他们的下场更惨。”
　　柳朝低头，心说杨箐你只当是寻常，根本不知道你的力量会造成多大的伤害。
　　“杨箐，我本想慢慢的...可我没时间了，杨箐，我送你一样东西。”
　　布包打开，柳朝双手托琴恭敬放到案几上，杨箐一见立时激动。
　　“这！这是我用过的！你去了长歌门？你为何把它取来了？”
　　“嗯，我去了长歌门。杨箐，我想听你弹琴。”
　　杨箐欣喜，爱惜的擦过古琴却触电般收回手，指尖像被针扎一样渗出血滴，几次尝试后杨箐恼怒，起身冲着柳朝大吼。
　　“混账！你玩的什么鬼把戏？为什么戏耍我！”
　　烛火忽明忽暗，幻境突然有些微颤动，柳朝瞥了眼扭曲的墙壁，垂首不敢面对杨箐。
　　“杨箐，你冷静点听我说，这一处是你制造的幻境，你的能力让我身临其境可以碰触任何东西，”柳朝拨弄琴弦后自琴底龙池处取出一颗菩提籽，“你碰不到你的琴是因为它，这是高僧手中念珠的其中一颗，它驱鬼驱魔。”
　　念珠的出现让杨箐不由自主后退两步，房屋开始虚化，扭曲更加厉害，甚至有碎裂的木梁从头顶掉落。柳朝放下念珠缓缓站起，手指顺着杨箐抚过，摸不到温热脸颊，摸不到乌黑发丝，只有冰冷的空气划过指缝。
　　“杨箐，你隐约期待我来是因为你心中早有疑问，你害怕面对现实可你又渴望知道答案，我现在就把答案告诉你。”
　　“杨箐，你早就死了。”

　　最后的谎言戳破，幻境如同玻璃破碎，屋子布满灰尘破败不堪。阴暗的厅中，柳朝见杨箐站在原地不言不语便上前一步想靠近，须臾之间，幻境重新聚拢，屋子又被温暖的烛光笼罩。
　　柳朝见杨箐俯在桌子上写字，摇摇头痛苦的说：“杨箐，放弃吧，你已经死了，不要挣扎了。”
　　杨箐没有搭理柳朝，依然认真书写，屋门忽然打开，走进一名年轻的书生。
　　柳朝大惊，怎么会？
　　“这里不能进！快出去！”
　　那书生对柳朝的话置若罔闻，径直穿过柳朝走到书桌前站定，目不转睛看着杨箐。
　　“来了？”
　　杨箐停下手中的笔，抬头浅笑，那笑让柳朝心里稍不舒服，不屑的白了眼书生。
　　“你天天窝在宅子里不出门，也就我恰巧路过能来探望你。”
　　“手可好一些了？”
　　柳朝这才注意到，书生的右手有道未愈合的伤疤。
　　“已好了大半。”
　　“那就好，不然下次再帮你写家信，我是要收谢礼的。”
　　“不用下次，今日便给你带来了。”
　　书生把手中酒坛放到小桌上，封泥拍掉后酒香似是四溢，柳朝见杨箐兴奋地凑到酒坛前轻嗅。
　　“ 好香！这酒味道醇厚，你从哪儿弄来的？”
　　书生愣了下，说：“是我妻准备的。”
　　杨箐仿佛刚得知这个消息，惊喜的拍着书生肩膀。
　　“难怪那年你离开了长歌门，为何不与我们说啊？”
　　“拙妻羞涩且不善交际，怕带出来让诸位笑话。”
　　“这样遮遮掩掩可不像你。今夜定要不醉不归，看我怎么灌醉你。”
　　“我还伤着，你就不怜惜一下我？”
　　琥珀色的浆液斟满酒盏，柳朝面无表情看那书生让杨箐一杯接一杯的喝，恨到手心被指甲掐出血。
　　“杨箐，我想求你一件事。”
　　融洽的气氛随着这句话冷却，杨箐放下手中酒盏把头扭到一旁。
　　“我本以为你既然决定要外出游历就不会再牵涉朝堂，若还是为了那件事的话，你也不必再说了。”
　　“杨箐你为什么如此固执？”
　　“这不是固执，”杨箐摇头，明明已被气得心肝疼可还是好声好气与书生慢慢分析，“你身为长歌弟子，就应以正世之心荡尽世间奸邪污祟。你也知李林甫是奸相，又为何要助他？他为人忌刻阴险，连九龄公都被他排挤罢相，口蜜腹剑之辈你就不怕他骗你？”
　　书生沉默半天才开口。
　　“官宦之间拉帮结派很正常。”
　　“正常？”杨箐气笑，心口疼痛让他微微皱眉，“再正常也不能去帮奸臣祸乱朝廷。你信我，我已收集足够的证据，待呈与圣上便可一击扳倒奸相，你只需静待些时日...”
　　“我不想等了，”书生余光扫过满桌书册纸张，盯着杨箐说，“现在我心意已决，都结束了，对不住杨箐。”
　　“你想气死我！咳...”
　　忍不住轻咳，手心温热，杨箐展开看到血迹顺着指缝流下，震惊的看看酒坛又看看书生：“你给我下毒？”
　　“对不住...若不是你挡了大人的道，我原本不想的！”
　　“他是你哪门子大人！”
　　杨箐怒极挥手砸烂酒坛，却又一口血染湿桌上的宣纸。锥心疼痛传遍全身，杨箐站也站不住，栽到地上抽搐着。
　　“杨箐，你从小就比我强，相貌、学识、头脑、武功，我统统比不过你，我不嫉妒是不可能的，可我更愿把你当作毕生的目标。眼下我就有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我还要感谢你，若不是你招惹了大人让大人恨你入骨要取你性命，这机会根本轮不到我。”
　　杨箐身体蜷缩颤抖，想说话可只有血从口中涌出，他伸手死死拽住书生的衣摆。书生低头，用脚踢踢杨箐。
　　“我将站在朝堂之上实现我的理想，而你只会消失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杨箐，这次，是我比你强了。”
　　眼见杨箐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书生蹲下，梳理杨箐的头发。
　　“你说从小到大，你是因为照顾我有优越感才对我好的，还是真心待我才对我好的呢？”
　　问的人无法得到答案，因为杨箐已闭上眼停止呼吸。书生愣了会儿，把杨箐抱在怀里低泣出声，眼泪砸在杨箐脸上，顺着苍白面颊的泪痕滴落，融在一地鲜血中不见踪迹。
　　“杨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