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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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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景奕笑了笑,眼角眉梢都似渡上了一层霞光,道:“没想竟又遇了继城兄,还有……这位可是清嫣妹妹?”
他微一侧头,往后面瞧了瞧。
小姑娘此时已经恢复了女儿家的打扮,绾着双鬟髻,戴白角冠梳;身着奶黄色缎面直领对襟褙子,里面是件厚厚的襦裙,缀以白玉花鸟玉佩,裙摆处用金线勾了一圈折枝花纹,隐隐看到脚上穿着带着兔毛的小皮鞋。
肤白细腻,杏眼似三秋水,透着一股不谙世事的清纯与灵动,仿佛是轻风微拂过的三月灼灼芳华。
张继城回头看了一眼,点头道:“确是。”顿了顿,“你在我身后做什么,来见过八王爷啊!”说着单手提着张清嫣衣襟把她拽了出来。
拽出来的瞬间,张清嫣抬手轻捂住了微烫的脸,从手指的细缝中偷偷观察。
要说不好意思是真的,对方可是见过自己穿着男装进酒肆的人,还是四哥曾进宫伴读的王爷。张清嫣此刻心情简直难以言喻,心道:若是再给次机会,出门定先瞧瞧黄历。
不过那双手只是捂了一下便放下了。
她正准备装作若无其事地请安时,却见面前人修长手指相互轻覆,抬手辑了一礼,笑着道:“在下赵景奕,见过张小公子。”话中听不出任何嘲讽之意。
他迎风而立,面容似笑未笑,一身的清雅脱俗之气。
她知他是戏称,本没觉得什么,正要回答时忽然意识到自己是被男孩子所调侃,面颊轰地一热,顿时紧张地半个字也讲不出来,支吾了半天,最终硬着头皮福了福身,道:“小女张清嫣,见过八王爷。”
说罢,她抬眼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的神情,只见赵景奕温和地微微勾了勾唇角,再也没说其他。
张继城心知肚明,这俩人是见过的,不必太过客套,便转了话道:“不过,小王爷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四哥的声音,张清嫣紧绷的背脊终于缓和了些,心下松了一口气。
“哦,是这样。”赵景奕回头看了看之前同行的官员离开的背影,道:“府里丢了些东西,惹得太妃娘娘近日心神不宁,我自泉州回京,空留曹国公一公爵之位,便闲而无事到开封府瞧瞧,同那位少尹随行于此,遇见了你们。”
听着这话张继城皱起了眉头,似是在思考什么,末了,忽地一拍掌,道:“可是京中近几日那盗贼一案?”
赵景奕点头道:“正是。”
说起那个案子,张清嫣也略有所耳闻,据说那贼在京中不偷普通百姓之物,偏喜欢偷那些府中把守森严的官宦人家,换句话来说就是这贼专喜欢捅大篓子。
最可怕的是那贼非但抓不着,还防不胜防地一偷一个准,都是些贵重物丢失,由此可见那贼提前潜伏良久,趁机下手,却没人发觉。
贼人的样貌也是众说纷纭,有说是个身形妙曼的美人,有说是个烧伤了脸的壮汉,也有说是身不够三尺的矮子,总之怎么说的都有,偏生没一个重复的。
开封府怀疑,要么这是个团伙作案,要么就是失传已久的易容术重现世间,不过,后者在人心中更如奇谈怪论一般,逐渐被否定了。
张继城一脸气愤,道:“这贼这么猖獗,竟偷到王爷头上来了,之前偷唐家的东西便也算了,真是不能让他们如此嚣张。”一通发泄完,看向赵景奕,语气遂温和了些,“怎样了?有何进展?”
赵景奕摇摇头,侧目看向汴河上来往的船只,目光似有探究,道:“行踪诡谲,难以捉摸,还未发现犯人窝藏之处。”
张清嫣留意到这点,顺着他目光看过去,正是一只在水中摇摇晃晃的小船,船上老叟穿着蓑衣戴着斗笠,手持鱼竿在悠悠闲闲地钓鱼。
她觉得好生有趣,竟有人在漕船往来的渡口之处钓鱼,便多瞧了几眼。
就在这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张清嫣瞧那老叟钓鱼瞧得正起劲,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寒毛直竖的凄厉尖叫,她还未反应过来去看发生了什么事,这一声犹如如引火线,接连着一阵更大的慌乱惊叫之声,噼里啪啦瞬间哄然闹成了一片。
张清嫣被这忽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背脊一凉,回头一看,心脏更是猛地一窜,头发都险些站立了起来。
只见一辆不知哪里来的马车在这满是人的街道上飞驰,拉车的马高大健硕、毛色铮亮,本该是战场上可敌虎将的良驹,此刻却如癫狂,完全不顾周围,拔蹄狂奔。
马车横冲直撞,人们四散奔逃,丢了东西撞了摊子,一边跑一边叫喊,有些人躲闪不及,被马车撞翻在地,甚至被车轱辘压断了脚踝,躺在地上哭嚎着打滚。
整个渡口顿时乱成了一锅粥,狼藉一片。
张清嫣本以为是哪位驾车不娴熟之人让马受了惊,可再仔细一瞧,马车上竟是无车夫,车厢内也无一人。
这样下去会有更多人受伤,张清嫣心中急切,量自己那三脚猫功夫也帮不上什么忙,便拽了拽身旁张继城的衣袖,道:“四哥,怎么办?”
张继城拉着她往后躲了躲,皱眉道:“没办法,离远些,若是手里有弩可一箭毙了它,但现下手里空无一物,那马作癫狂之状,不能……哎,你干嘛?。”
他话还没说完,余光瞥见一旁赵景奕身影一动,眨眼之间人就在十步之外。
随着动作飘起的衣衫发丝还未垂然落下,他脚尖在地上一旋,身如鸿毛似的跳上了那横冲直撞的马车。
动作从容不迫,甚至透着一丝泰然自若,胸有成竹般丝毫不惧那失控撞倒了好几人的马车。
张清嫣一双杏眼惊得溜圆,满是诧异地怔愣在了原地,脑子里霎时间一片空白。
她怎么也没想到,一位身份尊贵的王爷会作出如此危险的选择,要抑制住一匹受惊的马可不是什么儿戏,稍有不慎,那后果简直难以想象。
张清嫣不敢再往下想,一颗心早就纠在了一起,垂在腰侧的手都微微打起了颤来。
她真的担心他会出些什么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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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矢在弦上之时赵景奕才发现,停下马车这件事比想象中要棘手许多,他驯服过野马,以为安抚这受了惊的马同驯服野马并无两样。
方才他飞身上来的空档留心观察了一下,瞬间明白他把这突如其来之事想得太简单了。
且不提这马比中原的马性子要烈上许多,从那双赤红的马眼来看,这匹马应该是被人灌了什么药,没了心智,已然成了一匹疯马!
极有可能会拉着这马车一直跑到死才停下来。
不过现下情况已无心想这么多,马车疾驰的速度实在太快,整个车厢颠簸得厉害,赵景奕手撑在车壁上勉强稳住身子,翻身上了马背。
他一手抓住马竖起的鬃毛,一手捞过已经被甩到一旁的缰绳。两条长腿夹紧马肚,手上使力扣紧了缰绳。
一声长长的嘶鸣,马头被他勒得高高扬起,马的两只前蹄也悬离到了空中。
赵景奕稳稳坐在马鞍上,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脸上肌肉紧绷,指尖被这缰绳勒得泛白。
没想到尽管这样,那匹马挣扎着甩了几下马头之后,前蹄着了地,不顾这绳子的力道,转了个弯竟朝张清嫣兄妹的方向拖着车厢飞奔而去。
瞧见这方向是冲着那站在渡口旁的小姑娘,赵景奕心中大惊,额上瞬间浸出了汗,想不如了结这匹马的生命,却愕然发现身上没有能杀掉这匹马的家伙事。
遇事向来从容镇定的赵景奕此刻也有些慌了神,他紧握着缰绳不敢松,手腕上的筋因太过使力而暴起,依然阻止不了这匹马。
张清嫣自然没有想到马车会转个方向朝自己这边撞过来,急忙往身后跑,不料正巧有个石墩在脚后,没太留意,转身便被绊了个跟头。
膝盖磕在地上时,似乎都听到马蹄声与车轱辘声近到了身后,张清嫣认命地想:完了,要被踏开花了。
千钧一发之际,赵景奕出了奇地冷静,他目光一沉,拽着缰绳绕着手腕飞速转了两圈把绳紧紧缠在了手上。
他迅速朝四周掠过一遍,确认不会伤及无辜,抓住缰绳从马背上旋身飞降下来,同时狠狠踹了一脚马的前腿。马身晃动的刹那,他手臂发力,使出全身力气来把缰绳往自己怀中一带。
赵景奕力量惊人,那马被他猛地一扯,竟真的朝他的落地的方向重重摔了下来。
“轰”地一声巨响,尘烟四起,那匹马被拽倒在路边,伴着车轮与地面相蹭发出刺耳的声响,车尾被甩得呈现出一个弧度来,横在了街道上。
最后整个车厢缓缓栽在马的身上。
马痛得一声哀嚎。
这一下,怕是肋条骨都被砸断了。
张清嫣听到马车倒塌在身侧的声响,从臂弯中抬起脸来,透过滚滚灰尘难以置信地看着倒在自己脚边几乎近在咫尺的那匹马,压在它身上的车厢与身后的石墩几乎把张清嫣半围在了里面。
劫后余生的劲还没反应过来,她便看到了自己头顶上方有一只手,指骨分明,手指修长,手心中好几道红色的勒痕,微微渗出些血来。
那姿势好像是在保护她。
张清嫣忙回头去看,只见赵景奕低着头半伏在她身体上方,肩头一耸一耸地喘着粗气,两鬓的青丝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了脸上。
她的方向仅能看到他小半张脸。
二人身体之间并未相触,他一手撑地,一手越过小姑娘的身子护在她的头顶,似是担心车厢会不受控制地砸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