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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谁还记得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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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记得王老四吗?
王老四问自己,然后他肯定的回答,恐怕没有吧。
自蜀中一别之后,父母披星戴月离蜀中越来越远。尤其在听说王灵称帝之后,更是连夜改了姓氏,生怕被这杀才连累。谁知道他最后能成呢?王老四哀叹。
王阿爹王阿娘也经常这样拍着大腿哀叹,可王灵占据半边江山消息传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大彭王的土地上了。王阿爹王阿娘的后半生,带着三个儿子,一路辗转。在楚王治下讨生活,在吴王地盘上唱戏,在吴越王的水乡做渔民,经过闽王的封地,最后流落到大彭王的治下。
从赶车出行到租车跑路,等到大彭王治下的时候,他们一家仅有薄衫遮羞,幸亏这边天气炎热,不然哪有命。收养的两个义子,自然早就被卖了换粮食,王家人依旧是王阿爹、王阿娘、王老大、王老四和王老五。老大的妻子、女儿也没跟过来,换了两袋麦子。
刚开始听到王灵登基的消息,他们都不相信是真的。可大成皇帝的奇闻异事一件件传来,这分明就是老二啊!
“不行,老娘得回去。老二做了皇帝,我可就是皇帝的亲娘啊!那叫什么,戏文里皇帝的亲娘叫什么?”
“太后。”老大神色贪婪得补充,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若是他们能回蜀中,那就是皇亲国戚!
“没听消息吗?人家爹娘兄弟都被蜀中高官害了,这才举起义旗。”王阿爹吸着旱烟,眉头紧皱,脸色和脚下泥土的眼色一样,黑沉得难看。
“我还活着啊!我还活着,我没死!”王阿娘高声叫道,“回去,快快回去,老娘要做太后,皇太后!”
王阿娘听不懂,男人们却是明白的,王灵如今占据高位,他说自家父母兄弟都死了,那他们冲出去高喊也没用。
王老四小心观察着父母兄弟的神情,他素来是不出头的。也是,老大还在呢,父亲还在呢,轮不到他这个不上不下的儿子出声。
“阿爹,我想明白了,说不得是老二那个奸猾鬼骗咱们的。他那厂子守备森严,怎么这么容易让咱们偷听机密,又偷偷离开。肯定是老二算计咱们。阿爹,您想想,咱们走了,老二编个慌话,既得名又得利,您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老大迫不及待把自己琢磨良久的话说了出来,他现在不记得自己听说王灵连夜离开蜀中,狼狈逃到复州的鄙夷。既然王灵最后胜了,那这一切都是他预先设计好的阴谋。
“说不准。”王阿爹磕了磕烟袋,嘴上没说心里想,老二那般狡猾,定是算计了父兄!
“咱们回去吧。蜀中有那么多乡亲父老街坊邻里,都是认识咱们的啊!都能给咱们作证!谁说我们死了,只要我们回去,一个王爷肯定是少不了的,即便是个将军呢?将军也威风八面呢!”王拉到越想越美,“阿爹,到时候您就是太上皇啦!”
王阿爹咧嘴笑了,复又皱眉道:“别瞎说呢,还不到时候。先攒钱,咱们攒钱回蜀中。”
“那我也是太后!”王阿娘连忙补充,生怕漏了她的尊位。
王阿爹一家三口兴高采烈的商量定了,是的,一家三口,王老四只当自己带个耳朵,既不发表意见,也不做出行动,就这么看着他们造。
老四素来机灵,他也猜出王灵或许真是有意让他们离开的。可买定离手,货出不退,难道还有反悔的余地吗?老四没父母兄长这般天真。
老四看看一旁安静的老五,小小的个头,瘦得皮包骨头。老五从小被当成女儿养,性子也文静懦弱,八竿子打不出个屁来。
老四走过去,摸了摸他板结的头发,“小五,饿不?”
“饿。”小五轻轻点头。
老四牵着他的手,进了厨房,烧了水给他洗头。洗干净了才从怀中掏出半个硬邦邦的黑面饼子,“吃。”
小五一把接过,狼吞虎咽,噎得直翻白眼。老四一边想着以前老二照顾老三的样子,一边给小五灌水顺气,“慢吃,慢吃,这里气候好,四哥给你带野果子回来,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小五百忙中抬头一笑,又低头吃他的硬饼子。
王阿爹做主要攒钱,可他们能攒什么钱钱呢?大彭王治下水土丰饶,若只想吃饱,树上的野果子、水里的鱼虾、山上的兔子,足够他们活下来。
王阿爹王阿娘或许能吃苦,可王老大是什么性子。他已经尝到了轻松挣钱的甜头,怎么弯得下腰。逃难的路上,宁愿典妻卖女,也不愿下地劳作、充做辅兵,王家怎么攒得起钱。
王阿爹千叮咛万嘱咐,不可泄露自家身份,免得别人冒充。王老大开始还能守得住,灌了两口黄汤,什么话都往外吐,渐渐成了有名的混子。
“郑家的,来,快讲讲你在蜀中的英雄故事啊,你不是王爷吗?”
“呸,本王的故事岂是你说听就听的!”王老大坐在酒馆门前的台阶上笑骂。
路过的商队不解,问道:“什么王爷,是败落的王族吗?”若是祖上称孤道寡之人,沦落到此也让人唏嘘啊。
旁人哈哈大笑,“什么王爷,咱们这儿有名的疯子。自称是大成皇帝的兄长,也不瞧瞧他配不配。”
“听说是蜀中逃难过来的,借着天高皇帝远,占个同乡的便宜,喝几口猫尿就胡说八道,大家伙听个乐呵,都成了镇上一景了。”
“他一个姓郑的,和人家姓王的攀什么亲戚,五百年前都不是一家呢!”
“嘿,你别说,这得了失心疯的,还能把谎话扯圆了,也是本事。他还有两个兄弟,唱戏讨生活,,郑家班,好本事咱们这十里八乡若有个红白喜事都爱叫他们兄弟。兄台你初来咱们镇上,若是有空闲,可去听听。”
“那两个不孝的东西,等本王回蜀中,定治他们大罪。”王大突然嚷了起来,又惹得酒馆众人哈哈大笑。
“原来是个酒鬼。”外地客商也笑着摇头。
“骏马驮着痴呆汉,美妇人常伴拙夫眠。八十老翁门前站,三岁顽童染皇权。不是老天不睁眼,善恶到头这报应循环!”王老四站在戏台上唱这词,宿命轮回之感更甚。
王阿爹死的时候,紧紧抓着王老四的手,“回去,认祖归宗,不然我死不瞑目!”
王阿爹也知道大儿子靠不住,把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在王老四身上。
王老四不说话,王阿爹就不松手,也不知回光返照的他哪儿来这么大力气。
无奈,王老四只能点头,“我知道了。”
王阿爹这才长叹一声,闭目而逝。
王老四流着眼泪从屋里出来,他的妻子迎上来,皱眉问道:“怎么样?”不是她这做儿媳的不孝顺,实在公公太过古怪。偏心大伯子就不说了,总让自家良人回蜀中。回什么回,他们家人脉在这里、基业在这里,回蜀中怎么养活自己。
王老四平静道:“没什么,说舍不得我们呢。”
王老四连话头都不想提,他也是带着老五出来挣钱,才知道家里有人拖后腿是什么感觉。现在好了,阿娘前几年就去了,阿爹也去了,一个大哥,终究不是父母,不能在用孝道压着他,他终于也能畅快吐气了。
王老四对站在旁边的老五招了招手,让他过来一起帮忙入殓。他还要好好唱戏攒钱,给老五娶媳妇呢。等过个两三代,若是孙子有出息,脱了贱籍,也让孙子如学堂读书。
就这样吧,他也有兄弟帮扶,有妻子、有儿女,日后就在这片土地繁衍生息,他姓郑,不是大成追封的惠王殿下,和大成陛下没关系。
后来,大彭王改称汉王,汉王又投降了大成。
王老四终于是实现了孙子读书的梦想,等到大成陛下驾崩的消息传来,王老四在腰上扎了麻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