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攻略之汉景皇后》阑珊姐姐

19、侍寝

　　宴至中途，她便悄悄退了。自己属可有可无之人，不必硬撑。

　　好在中途退的还有郅都，他一介狠戾之人，喜欢脚踏实地办实事，不习惯达官贵人府中莺莺燕燕歌舞升平的浮华热闹。

　　阿渝蹓蹓跶跶，走在院里，抬头看天，日头还高，便四处转了转，能不能想想办法……但一个上位男子，不怎么理会你，女子能有什么法子可施呢？这种关系，是很难靠自己推展下去的。

　　郅都远远从甬道上走过来，比周仁还不如，周仁能站在三尺外与她讲话，他这么一个太子眼前的红人，恨不得在一丈远的地方就驻了足，把手里竹笥往栏前台上一放，瓮声瓮气道：“烦请家人送至太子案上。”

　　说完直挺挺就走了。

　　这些骑卫全都随了他们主上那种冷漠不近人情的架势。

　　真是，没一个像良贺那等知心知冷热之人，关键时能助推一臂之力。

　　她忽然想起，自来到这堂邑侯府，吴媪媪不用她负责起，就又恢复北宫家人子身份了，能侍奉的即是太子一人。

　　她抱起竹笥，里面是捆系了的竹简，应该是中大夫晁错转交来的吧。难道宴席散了？

　　太子寝室几乎是堂邑侯府里最好的房间，在整个府院的中庭位置，一处雅致封闭的院落，却视野开阔，能俯视整个侯府。院外有值守，院内却无人。太子应该不喜欢有人在他视野里晃荡吧。她趁机在各个房间转了转，才找到书房的位置。书房临窗处，江南二月的花草正蓬勃生长，她也就驻足多看了两眼，就听前门脚步声响起，不是一个人。

　　“你呀，脾气还是那么暴躁，我离长安这么远，都听说东西宫里你是无人敢惹。”

　　“有么？”是太子的讶异的声音，“我觉得我颇本分，也没怎么发过火，一直忍着。”

　　竟是公主和太子。

　　他们没进来，在中厅驻了足。又传来杯盏的声音。

　　“让我看看你的伤…嗳，我是你亲姊，还躲，小时候你光着屁股我也没少抱。”一阵衣裳窸窸窣窣的声音。“呵，你能忍？”哧啦一声，像锦布断裂的声音，“别动，给你抹点药，再绑上。快好利落了，以后爱惜点自己。你是挺能忍的，两句话不投机，能操起棋盘把吴太子打死。幸亏闯祸的是你呀弟弟，换成别人，你看父亲不打死他！凭空惹这么大祸患，吴王那可是整天气得要捏死你啊，你还敢偷偷跑出来，跑这么远！”

　　“哼哼”，太子冷笑的声音，“他就是欠打，死不足惜！”

　　公主顿了一下，好奇，“怎么回事啊？”

　　太子明显默了一下，用模糊不清的语气，“他多喝了两杯，在我面前提及母亲的旧事……”

　　公主又顿了一下，感觉两人提到这话题也面面相觑了。须臾，公主才当没事似的，道：“他是如何知晓的？天底下统共也没几个人晓得，我以为除了父亲，大母，和宫里几位庶母，是神不知鬼不觉。长安又不是代国。”

　　“但他就是知道。他质问我，问我是不是……”

　　一阵沉默。

　　又须臾，公主才嗳了声，“你不承认就好了，反正死无对证。当年我兄长也是病重，在大母宫里养了许久，也不见好转。现在想想，估计也是难熬下来吧。我觉得大母和父亲的决定无比英明正确，要留就留一个康健的男儿。反正你俩又长得像，都像父亲。我看到你，就是看到了我的亲弟，没任何区别。”

　　太子嗯了声，明显欣慰的鼻音，“但在母亲心里有区别。”

　　“你要体谅她。我倒觉得，母亲可能也不知情。”

　　“母亲是装着不知情。”

　　“母亲装，你也装就好了，反正母亲又看不见。在代国时，兄长在大母宫里养，母亲也不常见到他。到了长安，你又被弄伤了，又养了多半年。这多半年，母亲的眼睛就出问题了。反正她又看不到你的样子，一起装，倒也是个法子。”

　　“心是装不了的。”

　　“能相处好，要心里没隔阂，就像我和您，我可从没把您当别人。无论您怎样，都是我弟，我就没变过。你对她也要多亲近一些才好。”

　　“母亲和姊不一样，对我不亲近。”

　　“你对母亲亲近了么？”

　　太子一时语塞。

　　“母子之间，互不亲近，外人看了也怪。不过也没所谓，在代国时，我们姊弟三人就我和刘武是被母亲亲自抚养成人的，母亲对你原本是有隔阂的。阴差阳差，到现在……我只希望你们之间的鸿沟不要再加深了。”

　　太子无声。

　　“这伤痊愈还挺快，再养两日，新皮肉就都长出来了。你转过来…以后别再弄刀弄枪了，你是太子。我知道你心里沉重，不过呢，你也要理解，母亲出身低微，作为父亲的妾，那么多年很努力地生下我们姐弟三人，才有了一点存在的空间，谁能想到将来能去长安啊？能当上皇后，也是借来了主母的好命。但借来了好命，却没那福气，做了皇后，也是被架在浮华的宝座上，在那东西两宫里，您看有她说话的地方么？父亲一个不搭理她，大母又那样有心气和机心之人，母亲只能窝在椒房殿里苦熬日子了。她这辈子，能指望的，也就是弟弟你了。若连你这个长子平时也不搭理她，我和刘武平素又都不在她身边，一个独守空房的女子，日日如此，年年如此，可不就心里难受？难受她又能找谁去说？”

　　太子沉默片刻，“将来我登基后，定会让姊返回长安。到时你就陪母亲吧。”

　　“真的？”公主明显惊喜的声音。

　　“谁？”太子叫了一声，快速的脚步声就奔了过来。

　　阿渝也不知哪里发出的声音，但急中生智，连忙从窗前跌出去，跌进花草里，瞬间让花丛淹没了自己。

　　但最先奔过来的，却是公主。她站在窗前向外望，“没有我的吩咐，下人是不会随便进来的。莫非，是你带来的小妾？”

　　太子低闷的声音，“也许刚才我听错了。”

　　“上夜影了，您好好歇息吧。”

　　那姊弟又回去了。阿渝才慢慢从花丛里爬出来，幸亏这是南方，离太阳近，二月的花草足以遮掩了自己。下一步就慌忙从小院溜出来。

　　在路上急里忙慌一梳理，才想明白，原来今上传言中薨逝的四位嫡子，其中有一位与窦皇后生了病的长子换了包，这一嫡一庶虽不是一母所生，但由于同岁，都随其父，所以被今上和太后对调了。
　　窦皇后的眼睛也失明得巧，从此代王后仅存的儿子就是她的长子了，反正她也看不到。

　　知道太多主人的秘密，其实是负担。一般大户人家的贴身侍女，哪个不是心腹，侍奉在身边，一不留神总能听到些什么。而自己才是太子的什么人？

　　阿渝怕的要命，好不容易逃回了自己房间。刚关上门，惊魂未定，就听有人拍门。

　　是那女仆，端着黑底红云纹的木漆托盘，上面一罐茶汤，还氤氲着热气。

　　“请家人子给太子送醒酒汤。”

　　呃，这里离太子小院有点远。为何绕一大圈，非得自己？。

　　“太子吩咐的。”

　　是福还是祸？难道真被太子发现了？

　　她有点哆嗦地接过来，送竹笥时那么轻快的步伐，现在腿脚则有千斤重了，弄不好还会撞见太子与那肤若凝脂的舞伎在一起吧。

　　她苦着脸一路叹息到达时，中庭小院里已掌了灯，静悄悄的。公主显然回去了。

　　宫室的各个房间都是暗的，幸亏有月光和室外的灯光，柔和地照进去。

　　她托着茶汤站在门口，不知太子在哪个房间，迟疑自己是进还是等？别走错了，像上次望亭别苑那个冒失的宫女，就给打了出来。

　　“你进来。”
　　里面传出太子淡漠的声音。

　　她哆嗦了一下，悄步迈进去。

　　昏暗中，太子高大的身影走过来，在她身侧珠足，没看她，看门外的灯。

　　“半个时辰前，你在哪里？”

　　阿渝心里咯噔一下，心道他果然十有八/九是看到自己了。若还有一丝犹疑，保不准就先敲诈一下，那自己就得打死也不能说，毕竟是皇家的血腥秘密，吴太子随便说了两句都没了命，自己草民一个，弄死自己还不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禀太子，半个时辰前，是郅都让在下给太子送竹简。在下就奉命过来了。”

　　“你都听到了什么？”
　　很沉静的声音，却无端听出煞气。

　　“在下喜欢花草，在太子书房窗外，只顾了看花草-----听到了鸟鸣。”

　　他依然看着外面，声音不急不徐，却足以令她两股战战，“胆子很大，敢撒谎了。”

　　她扑通一声跪倒，托盘差点脱手而出，“太子，在下对天发誓：若在下说谎，让天打五雷轰我！”

　　这谎撒得连她自己都吃惊，真怕天上突现一声惊雷劈在自己身上。
　　太子歪着脑袋从窗户里望了望天，天上月色清冷，飘着几丝浮云，妥当的安宁恬淡的那种和煦。

　　晚风溜着门吹进，吹得他袍裾细波起伏。她在他袍裾下屏住呼吸，抖个不停。

　　“你起来。”
　　她战战兢兢站起来。

　　“你看着我。”
　　站在他面前，也不敢看。有种人，天生就有盛气凌人的气势。
　　有命令，也只敢看到他下巴。
　　突然很想哭，也许自己一腔赤诚，不仅无法打动他，还会累及小命…

　　他终于收回目光，缓缓转向她。
　　“你不想恃寝？”

　　呃？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种冷淡的声音，是太子问的，还是自己内心渴望他这样问出，而出现的幻听？

　　“若不想，就回去。”
　　竟是真的？

　　她终于抬头，正撞进昏暗中他深邃不见底的眼睛里。他在抱胸等她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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