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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六十二章 ...

  •   62

      杜仲没有应答,拿着筷子夹了筷春笋烩鲈鱼。专挑着肚皮刺少的地方,沾了点汤汁放进李相月的碗中。

      她盯着碗中泛白细嫩的鱼肉,用余光偷瞟韩邝。他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因为气血上涌带着丁点儿浑浊。他说的话似乎有些道理,可隐约总让人有丝许不安。

      李相月筷子在碗中,转了几圈鱼肉被她戳成肉糜,放凉后稍稍伴着腥气,已是没有胃口。

      三人无声的对峙,一人气定神闲,一人夹在中间尴尬不已,还有一人梗着脖子,喝了三杯苦酒。韩邝晃悠悠的坐下仿佛是醉了,语气软和了下来说道:“杜老弟,在倚月楼时我就没斗赢过你,现今又垂垂老矣,更是没有期望压你一头。罢了罢了!老哥哥也与你说说掏心窝的话。”

      “咱们倚月楼是倚老卖老仗着资历说话的地儿么?你扪心自问,除了楼主你服过谁?今日看傅天佑不顺眼就能与他从海里打到岸上,明日瞧见哪个长老迂腐,便话里夹话将他挖苦一番。最潇洒肆意不过,试问天下有几人如你全然不管不顾,顺着自个儿心意活的人?”韩邝张口就来,恐怕这几句在胸淌过无数遍,逮着个机会终于吐露出来。

      李相月耸耸肩,头埋的更深,就怕一个不小心笑出声。韩邝不愧笔墨在怀,拐弯抹角的说杜仲不要脸面。想来也是,她遇见杜仲时,他就是事事无畏,既不担忧旁人评价,也无心博个美名。十年前时就是如此。李相月不敢想象韩邝见证过的,杜仲最年少轻狂的十多年,会是如何,大抵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真人人见了活受气。

      “咳咳!”有人喉咙不大舒服。

      韩邝不去理会杜仲的眼神,继续说道:“楼主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只有你在身边,我不知他与你说了什么,可虎毒不食子!我不信楼主真想废了小公子,你的做法让我如何维护?与你为伍对不住夫人的知遇之恩,要不是她我现在都是乡下的穷教书先生。与你为敌?咱俩的交情,我也是不忍啊!”

      倚月楼当年的风波李相月有所耳闻,起码近十年里,关于倚月楼的一切都变得黯淡。外有仇家滋事,内有争斗不断,估摸着人人都需找个墙头遮风避雨,有投奔杜仲旗下的,当然也有站在小公子身后的妙人。

      不愿分门别类者,要么如傅天佑远走,要么就似韩邝归隐山林,真要这么说,倒也说的通道的明。

      以前的杜仲听不得这番说辞,应当会话里夹棒的送回去。世殊事异,他也免不得微微点了点头,只是手仍然搁在杯上,不打算喝他这杯赔罪酒。

      韩邝道:“怪我深居太久,不知夷人欺人至此,现下国仇在前,个人恩怨就先放放吧!你也好小公子也罢,都不如果来的重要,总盯着过往没意思哩!且说这次我来建安,给杜老弟带了份大礼。”

      他说着从空荡荡的长褂里,拿出镶了珍珠的楠木盒,里头躺了块莹莹白物。凑着月光,竟然比珍珠还要惹眼。

      杜仲眯眼道:“月贝令?你这是何意?”

      “国难当前,我也想出分力,免得真死在山林里碌碌无为了然一生。这是楼主赐的月贝令,可号令我坐下一万人。”韩邝说时,杜仲双眼骤然发亮,目光炯炯的盯住他,想从他嘴里听得更多的诚意。“再加白银三万两,可否一谈?”

      仍与碗中鱼肉纠缠不休的李相月惊得手微颤,心道倚月楼当真藏龙卧虎,若不是没有谋反之心,恐怕天下十年前就要易主。

      杜仲听得银两,终于松开蹙起的眉头,端起酒杯将残余的酒水一饮而尽。

      面色柔和不少,但硬着一股气冷言道:“明日我会帮你引荐,至于襄王见不见你,我也无从决定。”

      “如此就谢过杜兄弟了。”韩邝一下从椅上挑起,没有半分喝醉模样,拱手道:“要是他日我功成名就,定有你的一份功劳!”

      说罢,又挥手让小二多少几道菜,尽管选贵的来。

      李相月浑身不爽利,觉着自己看走了眼,此刻的韩邝哪有掉书袋的样子,活像了市侩的商人。他与杜仲的交谈,没有老友的亲热,反倒成了钱货两讫的交易。

      这股子吃了苍蝇的憋屈感,直到饭罢与韩邝告别才稍稍疏解。

      “你当真要将他引荐给襄王?”李相月琢磨着,脑袋晃了两圈道:“前头为了百姓,后头为了仕途,本就是自相矛盾,也不知哪句是真,哪句又是假。”

      杜仲今晚敞开肚皮吃的开心,真是酒足饭饱之际,双颊绯红自有风有韵味。他夸张的扬了扬手中并不存在的扇子,令李相月想起南下船上的抚扇公子,举手投足间隐约显现贵气。

      李相月正在疑惑,杜仲究竟是什么身世。少年成名,性子孤傲不可一世,种种的一切一团团一缕缕汇在脑海中,她好像要抓住些久被忽略的东西。

      “韩邝是秀才出身,因为直言不屈得罪了乡绅,从未受过重用。最是凄凉时,只能喝水充饥,身子骨也是那时候落下病根,后头怎么养也是一把骨头。”杜仲说道:“他与夫人同乡,是一次探亲后带回倚月楼的。他开始习武时已年近三十,能有现今成就,可想魂中坚毅,他想做的从不会改变。”

      习武讲究一个早字,幼年时身骨尚未成型,许多招式都能习得。随着年龄增长,限制也跟着增多,再想习得百家武艺所下苦工常人难以想象。

      李相月不由暗暗赞叹,她七岁学武,幸得天资尚佳,云梦剑招又偏巧劲,才没有落下太多。三十岁习武,怕不是置死地而后生,方有建树。

      “如你所说,他应是傲气之人,怎地这般市井?”

      “他来倚月楼时几乎没命,病好后就像换了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有个聪明脑袋,颇得楼主欢心。”杜仲解释道,怕她仍有疑问多说了句:“有些人将真话当假话说,把假话说成真的,这也是本事,既然摸不透他的心思,也就抓不着他的把柄!”

      李相月想倚月楼果然非等闲之辈,她这种直肠子若在里头,怕不是吃的渣滓也不剩。只是杜仲眼高,怎么与他称兄道弟?

      “韩邝极为执着,是个有趣人。况且他为人仗义,真到了关键时候,他不会坐视不理,这不襄王缺人缺财时,他就送上门了。”杜仲耐心解释,末了收起他夸张的扇子手,眼神沉的可怕。

      月贝令现世不久,他就来了建安,真是巧合?出钱又出力,只为谋个功名,以韩邝的傲骨,杜仲仅仅信了个四分。

      “往后他去了万刃山庄,你与慎儿要离他远些,若是他问什么,装傻卖疯糊弄糊弄就行。”

      李相月不解:“一会儿夸他聪明,一会儿说是兄弟,再过一会儿又要离得远些,你也是前言不搭后语,莫不是倚月楼特色?”

      知她打趣,杜仲心中包袱稍稍放下。两人许久没有轻松的拌嘴逗乐,拧着的眼角下拉,不知不觉多了道皱纹。

      近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倚月楼里不再是安全之地,他要面对的不仅是北方虎视眈眈的夷人,还有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驶来的暗箭。

      “总归是我连累了你,以后恐怕都没有安宁日子。于你我是放心的,断不会做出什么坏事来。”杜仲挡在她的身前,影子投射在身上,沉甸甸的仿佛有重量。“我担心慎儿,她年纪小,心性天真烂漫。虽说是比旁的孩子来的乖巧懂事,但真被有心人利用,这点子小聪明就不够看了。”

      从船上出现月贝令的那刻起,李相月便知道倚月楼也被卷入其中。杜仲的担心并无道理,凡是想对付他的或是想进而威胁到襄王的人,皆会将目标对准李相月母女,说句连累不为过。

      “我们会当心些,你...也要小心。”李相月柔声道。

      正是春风起,哪能不得意。有这句轻声细语,怕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回庄的路上,杜仲又恢复到手舞足蹈的光景,看样子喝的确实太多。

      到了庄口,远远的就看见灯火通明,林奇安正朝着这边望来,见是她的身影,大步跑来。

      李相月怀中藏着的银子发烫,她颇为不好意思,今天为着自个儿的事耽误太久,这点儿才回来。

      心想林奇安恐是担心她的安危,又惦念着银两,这才急匆匆的跑来。

      还没靠近李相月三尺,杜仲身形一侧搁在二人中间,沉下脸。李相月不懂他的心思,盲从怀里取出银两,搁在林奇安手里,让他点点。

      却见他摆摆手,喘着气说道:“下午襄王接到消息,云梦谷出了大事,她们没有往南走,而是去了北边。据说投了夷,掌门人也换了个,现在叫青还是红来着......”

      李相月脑袋轰的空白一片,好好的云梦谷怎么会投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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