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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六十章 ...

  •   60

      三字映入眼帘,李相月一个趔趄,腿脚发软的向后倒去。杜仲赶忙扶住,却也不知为何向后仰了一步,心绪不宁有些丢人。

      “哎呀!”陈老一时不知该是去扶站立不稳的李相月,还是保住她手上的女儿红,就在思索间酒壶碰的身随着身体的倾斜重重的砸在李相月的脚背上,还好没有摔碎。“早知你如此伤神,这玩意儿还是我拿着好。”

      陈老见她没有大碍,悬着的心落下,拾起酒壶颇为不放心的搁在她手心,嘱咐道:“莫再摔了,仅仅就这么一壶。”

      “当时你爹来寻我,要的是店里最上乘的酒,巴不得我把给自家闺女儿的女儿红挖出来匀他一些。”陈老哂笑,抹了把胡须忆往昔岁月,眼里的光似乎还在笑着李老爹的不懂事。“这么可能,哪有自家闺女儿成亲用旁家女儿红的?我好说歹说他将他这个念头破了。”

      李相月坐在地上,背后是温暖的胸膛,手心是冰凉的酒壶,渐渐的眼眶中的热气将酒壶晕染的滚烫,几乎难以抓握。

      “后来你爹说,原先他在家乡是为你埋了壶女儿红的。酒虽是普通高粱酒,但从出生就埋在地里,就等你出嫁时挖来喝喝。不曾想,遭了灾酒自然是没了的。”陈老解释说道,“男人心粗,总是火烧眉毛了才想起来,你说在建安这么多年,怎么就不埋一瓶?”

      李相月没有接话,只是苦涩一笑,向陈老道别后,捧着酒壶走在杜仲身后。

      阳光正好,影子在身前佝偻成一小团。阴影与光斑交叠,勾缠着行人匆匆忙忙的脚步,一切的热闹被隔绝在影子外,她伸出手指轻轻勾住杜仲身侧的衣角。

      脚步骤然停下,影子向上移了一步,两个融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块。杜仲回身抱住她,长久的说了句:“痛快的哭出声,没什么丢人的,若是放不下面子,不如我陪你一道?”

      期待中的哭泣没有响起,李相月咬住下嘴唇,抬头问:“你没什么要说的?就这些?”

      一时摸不着头脑。杜仲自诩风流人物,却也是木头脑袋,风月情事没有边际,在他脑海中短暂的闪了几遭,又如雷雨前的火光恍惚消失。灵光一现的他忆起雷驰的话,豁出老脸俯身闭眼,朝着李相月吻去。

      “你作甚?”李相月又羞又急,抻着手将他脸偏向一侧。早知这厮皮厚不受规矩束缚,没想大庭广众下也敢做出如此出格行为,不免语气中带了点怒气,说道:“我爹不为我准备女儿红是因着我同他说过要终身侍奉师父,永不出嫁,他拧不过我没有埋酒罢了。怎地忽然又有了这女儿红?你就没什么要与我说的?”

      谁家父亲不愿女儿出嫁?无奈李相月执拗,为了这事与李永年没啥拌嘴,许多次更是因着这事提前回了云梦谷。

      李永年怕她真一辈子再不回来,那些让她成家的念头抵不过父女之情,久了也不提了。他一反常态去要了壶女儿红,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李相月心中隐约有了答案,不敢确定,目光笃定的瞧着杜仲,说道:“他见过你,是与不是?”

      “当年确有一面之缘。”杜仲收回不安分的手,敛起眉眼回道:“就在我走的前夜,从你房里出来时,撞了个正着。他将我一顿好打,又问了我的底细,猛喝了一壶酒,悠悠的让我提亲时记得多准备点彩礼......”

      也正是有了李永年的承认,当年他才会走的那么坦然。真就没在李家布下眼线,使人钻了空,落下生离的十年。

      顾不上回忆他临走的那晚两人的荒唐事,李相月心中的猜测被证实,她抓住杜仲的衣袖,褶痕几乎要将衣裳撕碎。脸上有如释重负的叹息,又布满悲切的狰狞说道:“原来他是知道的,他没有怪我,原来他明白的......”

      积蓄十年的重担突然毫无征兆的消散,她仿佛被这无形的压力积压的太久。背脊直不起来,膝盖像被人打过似的酸酸软软,双手抱着杜仲,用力的倚着他的怀中,迷茫心酸冲破束缚通通涌上眼眶。

      再也忍不来,也不想忍,她背负的太久,终于是宣泄的时候,哭嚎声肆意的发散。行人纷纷停下脚步,不知为何,杜仲也是一知半解,不明白那儿句说错了,只好轻语着安抚。

      “这是怎么了?”

      “谁家里没有一档子事,我看多半是男人外头有人了,可不哭的这么惨!”

      “你当人人与你家那口子一样?眼睛皮子里就只有女人?”

      围着的人越来越多,杜仲淡淡的扫了眼,爆发的杀意使周围冷了不少,爱说闲话的人闭上嘴。本能中感应到这股杀意,无人胆敢再逗留。

      李相月仍然用力的哭泣,要将十年的苦一次吐个干净。十年前她落寞悲怆的离开,不敢回头,甚至不敢想起父亲弟弟。因为她的贪心任性,带来灭顶之灾,十年里她不敢回建安,编了无数谎话哄骗慎儿,以为连带也把自己骗了。

      她真是全然因为杜仲不敢回来么?天下之大,他认定她死了,何处不能安家?建安附近那么多村落,就是单单建安城犄角旮旯多不胜数,她有心躲藏杜仲未必一定就能找到。

      为何要走?为何不敢回头?为何远离故土,久居北地?她问自己,不过是愧疚罢了,她没有颜面回建安,更怕见到化为石碑的两人。

      “原来他知道的!”李相月嘶哑的喊了句,爹爹当年就明了二人关系,甚至默许,悄悄的准备女儿红。爹爹永远拗不过她,她喜欢的,他就只能喜欢,或许他从没怪罪她的贪心,而是激动又不舍的接受。“他原来没有怪我。”

      反反复复就这么几句话,她实在找不出其他话,也无力想出任何东西,仅仅是抱住杜仲,激动的复述。

      直到太阳快要升到头顶,二人的影子缩在脚下慢慢变成一个不大不小的点。她颤着脚,以杜仲为支撑站起,拉起他的手嗓子彻底嘶哑说道:“同我去个地方。”

      两人穿过街道,越走越荒凉,直到来了东水临街二十三巷。

      李相月蹲下身,在没有写字的石碑前磕了三个头,也让杜仲照做。

      “当时走的急,没来及刻字。”李相月摸了摸石碑上的痕迹,除了自有的纹理,别无他物。“其实我可以托刘叔刻上,可是我怕刻上字他们就永永远远留在这儿。”

      她手顿住,自嘲的笑道:“都是借口,说得多了以为自己就能相信。不就是不敢承认他们死了,不就是觉着是被自己害死的么!”

      本是不多话的人,今日打开话匣子一股脑的倾泻,她不愿面对的终于可以坦然。

      “相月,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杜仲吐出自个儿的疑惑,她太过反常,十年前定是出了大事。

      李相月拾了根稍粗的树枝,在石碑前面慢慢的挖了个坑,一边挖着一边说起以往。

      没有无尽的悲怆,也没有喘不过气的窒息,她平淡的说了十年不间断的梦魇,有一家人相处的愉悦,也有血夜里她赴死般的决绝。石碑已经斑驳,恍如隔世。

      砰的一声,杜仲踢起石子,发泄似的向断壁残垣丢去,轰然倒下溅起黄褐色的灰土。

      “当时我就该杀个干净,还有莫家堡的那个女人不应放了她去!只是毁容未免太便宜了她!”他几乎咬牙切齿,若不是莫家堡早就离开建安,此刻他就要不管不顾的冲去将那人碎尸万段。

      他无处释放的怒意,看见李相月跪着的背影,忽然化作害怕与担心,恐惧感霎那占据整个身体,手脚冰凉说话也不利落道:“相月,这...都是我、我造的孽,理应报在我身上,却害得......你避我躲我也是对的。”

      下定决心,他强迫自己扭开头说道:“建安旁有不少好地方,你和慎儿住再好不过。以后...我不会再出现,你要过的好一些,忘了这些事,都是我的错,你不用再自责......”

      李相月与他是两个极端,曾经他想过改变她的想法,却发现这人执拗的像头牛,在层层自己为自己制定的标准内寸步不移。他无法想象,这十年怀揣愧疚的她是怎么过来的,如果没有慎儿、没有慎儿,当时的她就会不复存在。

      难怪相遇时的决然不见,清醒后的漠然疏离,她承受的远比他多得多,他担心总有一天她会因为自己被逼上绝路。第一次他对两人的关系生出浓重的无力感,十年前势不两立时他自负的认定李相月最后会属于他,她与云苓对峙时他毫不怀疑她的选择就是他。

      唯独此时他害怕了,十年的孤寂,他在李相月面前没有一丁点儿自信,不由感慨是时间还是她彻彻底底令意气风发的他消失不见。

      他怕极了逼她,也心疼她无时无刻背负的愧疚,不敢再靠近一步。

      最后想摸摸她的手抬起又放下,只能假装豁达的背在身后,故作云淡风轻的说道:“如此我便走了,襄王嘱托不能耽搁,日后你也要多加小心,好好照顾你自己......”

      强逼自己不去瞧她,杜仲迈开一小步,努力告诉自己决不能再逼她。

      背在身后的手忽然被握住,不够软甚至可以说是粗糙,常年的刺绣使手心布满老茧。

      “我爹让你备好彩礼来见他,你双手空空不说,还想就这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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