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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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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事情败露,再躺下去也不是办法,杜仲做样咳嗽两声,弄得好似刚醒似的,嗓音沙哑说道:“我也是刚刚醒来,估摸着不过半响。”

      “呵。”李相月气的发抖,双手交错搁在胸前,质问道:“半响你鞋底的浆果就结了痂。我瞧着新旧不一,难不成杜护法现在有了让手下丫鬟穿自个儿鞋溜达的爱好?”

      这番话但凡落在略懂风月之人耳中,便能听出拈酸吃醋的小九九。杜仲向来不爱丫鬟小厮之流,想是养了一个就是同袍,就得负责到底,于他洒脱惯了的性子实在不符,这么多年出现在他身旁的也就子衿一个,无意招人酸意。

      偏偏杜仲迟缓,往常装出一副风月老手的模样,多半是为了在傅天佑面前打肿脸充胖子,真到了实处光光呆愣二字不能解。

      他没抓住言语中的小九九,本该占据上风如今落了下乘,沉默在二人之间发酵。

      “你既然早就醒了,我说的你听到多少?”李相月突然想到自己在病榻前说的话,心里一惊面色通红。“算了,醒了就好,我也没有理由待在万仞山庄,下午便带慎儿下山去。”

      冷言冷语地放下药碗,李相月面若冰霜,转身就要离开。

      “相月。都十年了,还有什么放不下?”杜仲掀开被子,翻身坐在榻上,眉间拧出三道细纹,稍显狭促。“正邪再不是天堑,万仞山庄已无人会对你指指点点,那些横亘在你心中的刺不能拔了么?”

      他以为她不在的十年,靠着对楼主承诺的十年,苟延馋喘。她出现的一刻,杜仲多么庆幸他没有放弃自己早早离去,至于她的不告而别在巨大惊喜之下变得微乎极微。

      “人有几个十年呢?十年前我能与你坦然的在崖下聊生死,十年后我害怕死去,担心有生之年都不能得到你为我带来的月光。”杜仲偏过头,眼角有晶莹闪光。“十年再十年,我能有几个十年?”

      李相月哽咽,手局促的放在绞在一起,十年坎坷磋磨令他早生华发,谈不上亏欠却实实在在不忍:“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是慎儿,不是我。”杜仲盯着她垂下的眼眸,细碎的斑点爬满她的双颊,常年的太阳照射令她尚不如子衿白皙,养了段时日脸上黄一块白一坨,无论从何处来看都算不上美人。“你自己呢,十年过的如何,谈的上对得住三字么?哎,像你总想着对得起所有人,反倒自己恐怕一时都没想过对不对得住。”

      “你师父,你师兄都问你悔不悔,他们想听你说后悔,想见你与我决绝。”杜仲默默下了床,走到她面前说道:“我想听你说不后悔,也知道你不后悔,只望你多念念自己,一颗心别总挂记在旁人身上。”

      李相月侧身躲过他伸出的手,低着头死死盯住自己的鞋面,一会儿蓝色碎花的图样被泪水打湿,深邃而招摇。

      上次听到这话时,是与父亲对饮,她有依靠能畅快的敞开心扉,如今她是慎儿的山,随心已是困难重重。

      “我很好,谢谢。”她压低嗓子随了句:“慎儿不适合江湖厮杀,她胆子小,晚些我带她下山没人会知道她是谁的。”

      “她是我女儿!”杜仲不明,事到如今她仍想着离开,不由带上了怒气。“挂着杜仲女儿的名号,她只有在我身边才能安宁。”

      “你可以当她不是你的女儿,十年里是这样,接下来的二十年三十年一样可以!”李相月走进心底的死胡同,被虚空没由来又分外坚定的条条框框锁死,无意说出伤人的话语。

      杜仲气急反笑,身体前倾看着她问道:“李女侠,慎儿今年九岁,咱们十年前认识,恰好我又姓杜,你让我当她不是我女儿。是该夸你当年见多识广,还是天赋异禀能在短短的一月内遇见别的姓杜的男人?”

      “你!”李相月猛地抬头,双眼迅速泛红,泪水一直打转强忍着不落下。“是又如何!”

      这下慌神的轮到杜仲,他这张不饶人的嘴关键时刻犯了事,眼见李相月眸色变得冰凉,急的想抓住她的手,不出意料被甩开。

      “话都说到这份上,我与杜护法再没有情谊可言,望今后莫在叨扰!”转身就要离开。

      “我不是......”人都要到门口了,一时半会儿怎会听他辩解?杜仲手挠了下后脑勺,另只手捂住嘴,哇的一声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李相月听见声音,以为他又耍什么花招不欲理睬。直到迎面的子衿尖叫,她才发现晕倒在地,月牙白的衣袍上满是鲜血的杜仲。

      “杜仲!”

      这声震得外头的雷驰心头微颤,下意识的松开纸鸢线,慎儿画的小鸡啄米图飞到半空消失不见。

      慎儿瘪嘴,想着要不再画张得了,扭头发现雷驰欲往园子去,喊住他。

      “不是什么大事,你不是说爹爹很厉害么,他怎么会出事呢?”她捻着画笔思索着这次该画什么图样,要不画个交颈鸳鸯,正和她心意。就是不知道如何下笔,画来画去,似乎整了两只水鸭,哪儿哪儿不像。

      雷驰是走也不成,留也不成。

      杜仲给他的命令是保护慎儿,最好能时不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在慎儿面前夸夸他,他不应该走。可杜仲明显出事了,心里不能不谓之忧虑。

      他这副犹豫不决,五官拧在一块的表情被慎儿看在眼里,她轻飘飘说了句:“他不是早就醒了,难不成你是不知道的?”

      “!!!小姐,你从何而知?”雷驰汗如雨下,心想不愧是护法的女儿,看着模样年纪小小,心里和明镜似的,指不定有多少弯弯道道。

      慎儿正为眼睛怎么画而烦忧,显得烦躁至极:“静轩哥哥说天佑伯伯说的,你们放心我没告诉娘亲,不过......现在她应当也是知晓了。”

      雷驰长出一口气,夫人先前不知就好,转念一想那声喊便显得更为疑惑,难道知道后俩人是打起来了?我滴护法啊,别听傅堂主说啥女人是打服的,不成的啊!

      “帮我递下砚台,还有朱砂。”慎儿摊开手,迟迟等不来东西,回头见他仍然愁眉不展,叹气说道:“雷叔叔你且将心放在肚内,昨日我与静轩哥哥回去时遇见子衿姐姐了。我让她转告给爹爹,娘亲耳嘴巴硬,心肠软,若是硬碰硬定是两败俱伤,适当服个软装个病吐口血什么的,娘亲就哪儿也去不了。”

      慎儿愉悦的哼起小调,将自己画出的水鸭嬉戏图强硬的定义为鸳鸯交颈,吵着让雷驰继续陪她放风筝。

      心中大骇的雷驰已不是满头大汗能够形容,手心里攒着汗珠,是再也不敢得罪这位小祖宗。

      闹了这么一出,走是不可能走了,李相月只好住下,每日看看杜仲,见他虽然醒了但仍是虚弱,时不时吐口血。想说的是说不出口,对那日的事也绝口不提,等他大好了再说不迟。

      林家的遭遇颇受万仞山庄众人唏嘘,看望林奇安的人渐渐增多。他原是善交际的好手,但林家出事那些交好的世家也不见关切,甚至不乏落井下石者。明白与百人交好不如一知己,心思淡了下来,除了常来园中同李相月说话,并不与人来往。

      时间久了,流言蜚语传出,说什么的都有,皆是用玩味的眼神看向园子。

      杜仲生着闷气,他现在扮演着体虚重伤未愈的角色,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十个是躺在榻上,风声传来他自然不信,只是吃着味又不好问,憋着脸色铁青。

      戴静轩受傅天佑所托来给他送甜品,用青瓷盛装看样子是甜汤。

      “几日未见傅堂主,忙的很?”杜仲在戴静轩面前没必要伪装,翻身下床,打开瓷盖闻了闻,味道有些奇怪。“这是什么做的?”

      “师父他不日就将回倚月楼,是以最近有些忙的。”戴静轩拱手道:“这道汤品,是师父特意嘱咐厨房做的,说是护法嘴里没味,喝这个正好。”

      杜仲点头,他最近虽受情事所困,但没忘月魂令,傅天佑忙也情有可原。不疑有他,端着青瓷喝了一大口。

      噗,汤洒了一地,戴静轩似是早有预料的后退一步说道:“师父说了上次您送他的核桃杏仁膏特别补脑,令他神智大开。就想着您天天看着林公子进出园子,嘴里肯定尝不出别的滋味,特地在汤里加了三大汤匙的醋,让我问您一句喜欢么?”

      门口的雷驰垂下头,很努力的不让自己的笑声迸发,身姿抖的险些摔在门框上。

      子衿还是一副淡定模样,好像有心事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没有第一时间进来擦拭地砖,而是沉默的盯着墙外的一抹绿。

      “好,真不错。”杜仲微笑,面容极其和善。“你转告给傅堂主,真真是好极了。”

      月余,彼时傅天佑已在倚月楼吹徐徐暖风。打开杜仲临别时送的包裹,里头搁置蜜饯一盒,心道毕竟相识多年,怎地也有些情分,满面笑容的送入口中。

      神色惊变,冲入房内猛灌一壶,翻看盒底方知,所谓蜜饯是用盐来盐渍,底部留有四字,多管闲事!

      当然这又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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