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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捉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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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间卧室的布置与祁允儿时住得一模一样,万一祁允问起原因,他要怎么回答?
如果祁允看到了那片惨烈的景象,会不会也觉得他不正常?将他当成一个病人看待。
巫十视线游移:“没有,家里没有医药箱。”
祁允的目光落到小扇子一样轻轻震颤的睫羽上,没有忍心拆穿他的谎话。
他拿来温热的毛巾,捂在巫十的伤处。
两人相对着坐了很长时间,一直到巫十的手心乃至手臂上的伤口都停止渗血。
凌晨四点。
祁允将几条脏毛巾丢进浴缸里,又在巫十惴惴不安地注视下折回床边,“睡吧。”
巫十的发梢湿漉漉的,不久前,祁允用毛巾蘸着温水,把他身上沾到的脏东西一一擦净。
听到祁允的话,巫十一反怯怕的模样,迅速转身爬上床,掀开被角钻了进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掖好被子,张望站在床边的祁允,拍拍盖在身上的棉被,催促道:“来睡啊!”
祁允复杂地看着乖乖躺平的少年,原本还担心巫十会害羞或是紧张。
是他多虑了。
他背对着巫十躺下,阖眼假寐,脑子里一片杂乱,难有睡意。
大多是有关于巫十的事,儿时有关于家的记忆碎片也在纷飞闪现。
他记得父母温柔含笑的双眼,他们很恩爱,对自己也非常好,好到成为他寄人篱下颠沛流离时精神上唯一的支柱,久别重逢靠近时都会望而止步。
也曾恨他们那么久没有来找自己,转头去领养了新的孩子。
但当他走近后却发现,一切已是面目全非,让他开始怀疑起记忆的真实性,那些令人念念不忘的画面,都是时光滤镜下的产物吗?
在他背后,巫十时不时搞出些窸窸窣窣的小动作。
被子里染上了祁允身上特有的冷香,但太少了。
等了足够久的时间,巫十断定躺在他旁边的人已经睡着了,于是贴在被子下面从祁允身上爬了过去,在他怀里寻了个好位置,重新掖好被子,嗅着祁允衬衫上的香味,满足地闭上眼。
然而,祁允完全是清醒的状态。
等他反应过来时,巫十已经钻进他的怀里了,彻底让他浑身僵住,动也不敢动。
脑海里那些让他心烦意乱的思绪,也在这一瞬间被强行闯进怀中的不速之客驱逐出境。
罪魁祸首已秒睡。
翌日清早。
巫十走出房门时,正撞见面色黑沉的李俊将一只半人高的大纸箱搬出隔壁卧室。
想来,纸箱里应该都是损坏的物品与小家具,他昨晚忙活了好久的成果,挺沉的。
李俊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善后工作了,每次替巫十打扫战场,他都忍不住在心里痛骂这个废物败家玩意儿!
手里的箱子遮住半片视野,李俊看不到脚下的路,只能慢慢走,完全没注意到偷偷摸摸跟在他身后的巫十。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巫十也没发现抱臂站在门边,正静静观察他的祁允。
李俊走到楼梯后,踏出一只脚,正要落往下一层台阶时。
巫十突然一猛子扎到他的背后。
偷袭!
“Bang——!”他大叫一声,抬手朝李俊的肩膀上打了一下,力道是往前推的。
李俊让他吓得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整个人重心往下偏去。
不要说李俊,就连隔岸观火的祁允都被巫十突兀的行为惊出冷汗,心脏骤停,端不住环在胸前的手臂,放了下去。
在栽倒下楼梯的前一秒,李俊做出准确的判断,果断松开纸箱,一手撑在楼梯扶手上。
伴随着轰轰隆隆地声响,纸箱滚下台阶,纸箱中的垃圾泼出来,一路撒下去。
巫十挑动眉梢,小声地哼出一截短处的鼻音,“嗯……”
偷袭失败,没能制造出一场血案,还挺可惜的。
李俊半跪在楼梯层上,其中一只膝盖在台阶沿上磕得生疼。
他扭头怒视行凶者,恨得牙根发痒。
巫十完全没有一丝歉意,“只是开个玩笑,你不会当真吧?”
李俊清楚,巫十绝对是故意的,存心想把他推下去。
涌上的血气让他整张脸都胀红了,他倏然起身,捋起袖子,打算替祁家好好收拾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臭小子。
但抡起的拳头没能命中目标,被突然出来截胡的祁允一把握住手腕。
他的拳头挥向巫十时是没有一丁点儿顾虑的,像是早就对巫十动手一事习以为常,祁允在半空中拦截住时,小臂都被震得发麻。
如果这一拳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巫十身上,后果可想而知。
没有祁天临和易棠的默许,护工绝不敢这么明目张胆。
祁允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正拽着巫十的后衣领。
这小东西还想跑?
祁允对李俊说了声:“去忙你的。”
接着,他的目光落在巫十白净的脸上,“刚刚你打算做什么?”
这一瞬,他难以抑制怒意的滋生。
巫十的行为,就像在自虐一样。
失败了,会引发一场施暴;成功了,也不会有好下场。
李俊这个人不能留在巫十身边,必须让他走。
但他不能当着巫十的面,做出有任何包含纵容意味的行为,否则就是在将他进一步往火坑里推。
碍着祁家真儿子在场,李俊心有不甘地放过巫十。
巫十像只被捏住后颈皮的猫,在祁允眼皮子底下,整个人都蔫了。
他眼神躲闪,“我只是在和他闹玩笑而已……”
祁允继续发问,语气愈发严肃:“你经常开类似的玩笑?”
巫十顾左右而言他,“爸妈都没生过气,摔一下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祁允倒抽了一口冷气。
李俊正在收拾台阶上散落的垃圾。
祁允把巫十牵到他旁边,盯着巫十的眼睛说:“道歉,说对不起。”
巫十抬眼与他对视,“对不起。”
祁允的太阳穴隐隐作痛,方才吸入肺中的气全数叹出,“不是对我说,向他道歉。”
巫十扭头瞅了眼李俊,又把视线撇开,抿着嘴不吱声。
全然是拒不配合的态度。
李俊也不稀罕要巫十的道歉,阴恻恻地冷笑一声:“一点男人该有的样子都没有!”
祁允横去一眼,“如果你不想干了,现在就可以离开。”
他不想放任巫十扭曲下去,不代表允许其他人骑到巫十头上。
巫十一脸无辜地看着李俊:“因为我没有男人样,所以你才看我不顺眼吗?那我该怎么做?参军、喝酒、抽烟、殴打你?你说啊,我可以学的。”
李俊气得面色发青。
祁允的表情也不见得有多好看。
怕巫十再说出什么让人听得拳头发硬的话,他捂住巫十的嘴,一路把他拎下台阶。
看样子得抽空买套中小学生思想品德书给巫十。
餐厅里。
祁天临见到祁允冷着脸把巫十拖进客厅的一幕,不问缘由地大声呵斥巫十:“你干什么浑事儿了!?”
没曾想下一秒,祁允一句话堵回:“你以前教过他?”
祁天临哑然,他从不过问巫十的事。
一年时间两人也说不到十句话,哪来管教一说。
昨晚后半夜祁允一直醒着,天亮时才睡上一小会儿。
可祁天临的脸色比他还难看,眼下的青黑浓重。
奇迹集团的股票大跳水,公司里的股东挨个连夜打电话来问候他,让他劝巫十再出面对媒体好好解释,再赶紧把人弄进公司,给他一份漂亮的职务与工程项目。
网上关于昨日采访事故的话题度高攀不下,发酵迅速。
一夜之间,各路牛魔鬼神冒出来大肆抨击奇迹集团。
还有人放出了在医院周围拍到的照片,胡乱指认跟在巫十身旁的黑脸护工是祁天临与易棠的亲生儿子,称亲眼见到他对巫十谩骂、动粗。
祁天临本想找机会把祁允劝进公司。
他设想得非常好,剩下的路已铺顺,不用两年时间,祁允就可以在集团站稳脚步。
万万没想到,昨日巫十会在媒体前闹那么一出,他给祁允准备好的位置与几件大项目,都要便宜了养子。
祁天临憋了一肚子火,瞧见巫十更是火冒三丈。
再看他的亲儿子这么护着养子,连早饭都吃不下去了。
巫十望着祁天临沉重的背影,神清气爽。
美好的一天,从儿子气走老子开始!
直到易棠端出一碗红豆粥和一叠米糕放到他面前。
巫十顿时垮起一张小猫批脸。
美好的一天,从红豆粥结束。
祁允默不作声地把两人的早餐调位,他的那份是祁天临让厨子准备的。
巫十夹起蒸笼里的虾饺,扬起脸朝坐在对面的易棠勾起唇角,双目弯成新月。
易棠虽是在笑,开口时,语调却沉得有些吓人,“你嗓子不舒服,应该吃流食。”
祁允狐疑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他嗓子不舒服?”
从被他放到餐椅上起,巫十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巫十故作懵懂:“对呀,妈,你怎么知道的?”
易棠强辩道:“小十是我看着长大的,有一点儿不对,我都能看出来!”
“我还能害他吗!?允允,你要相信妈妈!”她被祁允质疑的眼神盯得坐不住,慌忙推开餐椅起身,“你记不记得小时候妈妈是怎么对你的?我对小十和对你一样好!”
祁允转头询问巫十:“昨晚的铃兰花,你从哪儿弄来的?那种花有毒性,少碰为妙。”
“不知道呢,偶尔床头上莫名其妙就会多出一盆,闻着还挺香的,原来有毒啊。”巫十说话时一直看着易棠。
祁允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易棠的神情中闪逝过一丝慌乱,僵硬地勾动嘴角。
她抬手将一柳碎发别到耳后,“妈妈身体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休息了,你们慢点儿吃。”
目睹她在祁允审视的目光中落荒而逃的一幕,巫十嘴边的笑意扩散开,“我们不愧为一家人,这一晚上,没一个人休息好的。”
祁允:“……”他没休息好,是谁的功劳?
巫十吃饱喝足。
扭头一看祁允那碗粥还剩下大半,他吃得过于慢了。
巫十不禁怀疑,易棠是不是记错了祁允的喜好,还是她的手艺真的差到令人难以下咽?
可仔细一想,在查理家时,祁允吃着自己煮得红豆粥,也是如此。
持汤勺的手顿在半空,祁允侧眼,扫见巫十正直勾勾地打量他。
他放下汤匙,征询巫十的意见,“和我一起去公司吗?我的公司在华国刚起步,还有不少职位是在招状态。”
巫十想都没想,摇头拒绝。
他站起身,从祁允身后挤出去,“我去趟洗手间,哥,你下班后早点回来。”
离开餐厅以后,巫十在宅子里外转了一圈。
最后,他在房子外的露台找到蹲在花坛上喝风的刘太阳。
巫十猛然间蹿到他面前,将五大三粗的硬汉吓得一个激灵跳起身。
“卧槽!”刘太阳眼皮子直抽,“少爷,你能不能别总整这出?”
巫十直奔主题:“股票?”
刘太阳正为这事发愁,“昨天联系到那位股东,他想和你当面谈谈……今天。”
怎么把巫十带出去,是个大难题。
巫十想了想,点头:“行啊,一会儿祁允出门,你开车在后面跟着。”
说罢,他又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刘太阳:“……”这是属跳蚤得吗?蹿这么快。
祁允刚将碗送回厨房,出来时,迎上跑得气喘吁吁的巫十。
巫十两眼放光,朝他扑过去,“哥,带我去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