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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你才是妖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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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会子太阳,连馨方觉出些暖意。开口说:“有些古怪。大哥,你有没有发现从头到尾都是那女的在说话?神神道道的。我可不想让朱哥哥给这些江湖术士骗了。”
连寰伸出手替朱沁拂掉粘于发上一片洁白雪花,抬头望回天,方道:“非他不说也。实乃那叶阳天生耳聋。他能读懂唇语,却无法出声。我猜他们间通过心神感应来交流。”
连馨说:“什么什么?欧阳,一个瞎一个聋?天啊,这样也能当名医?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他们的成功之路必定饱尝艰辛。尽管隐藏得好,眼神却是沧桑的。以那些传闻和经历……那姑娘性格正常得有些奇怪。”连寰想了想。
“你看,治了病的人反而对欧阳闭口不谈。否则,我们怎会事先不知晓欧阳是双生子,长此等模样?”连馨说完,发现朱沁一路沉默着。当即推推朱沁,“朱哥哥,想什么呢?”
朱沁“哦”一声,大梦初醒般仍旧浑浑噩噩。三人不觉走到酒楼前。均感到有些饿,便上二楼。连寰问朱沁:“小弟想吃点什么?”
“两大盘手抓羊肉,五成熟。”朱沁脱口而出。话刚出口脑子就真空了。手抓羊肉为何物?三百年间,她只吃过些瓜果野蔬。
满满两大盘羊肉送上桌,肥肥的白白的油汪汪的。朱沁咬牙切齿捏大腿狠狠鄙视了妖男一把,才不好意思地抬头对兄妹俩笑笑。
连寰点了些素雅小菜,不以为意地说:“此间酒酿得颇好,小弟不妨尝尝。”
酒入杯中。朱沁迫不及待一饮而尽,却发现比白水还要寡淡。当下说道:“这算何好酒?小弟采冬雪水酿出荷叶清比之强百倍不止。”
“噢,为兄倒很想尝尝。”
“我不信。”连馨吐吐舌头。
朱沁头脑发热,当即默诀,白玉觞冒出来的当口却生生顶了回去。此间人多眼杂,祭出法宝显摆实为不妥。大不妥。牢记老爹的话不会有错的。于是说,“等过几天,过几天一定让你们见识见识。”
酒太没味道,羊肉腥膻。朱沁扒拉扒拉,没精打采闷闷地低头喝汤。连馨夹了羊肉送到朱沁瓷碗中。“点了菜又不吃。多吃点多吃点。男子汉大丈夫,岂可食无肉乎?”
借着夹菜功夫,连馨用袖子掩了朱沁酒盅,不动声色偷到一杯酒。正待饮下,连寰起身一把夺过去。“小女孩子家,学甚不好偷酒喝?忘了上次罚抄女戒?”
连馨瘪着嘴吃了会菜,又开心起来,冷落连寰与朱沁攀谈。“沁哥哥,除出酒,平素有何喜好?”
朱沁仔细想想,很认真很肯定地说:“我喜欢绣花。”
“什么什么?假的!你骗我!似你这等容貌男子,必定喜欢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阳春白雪之流。绣花,多恶俗啊!”连馨一脸不置信。
“真的。比珍珠还真。有一年我随手绣了副凤穿牡丹图,想来是极好的,山中百鸟都飞来朝凤呢。还有,我做的荷包那叫……”
“你欺负我!你们合伙来欺负我!哼,坏人!”连馨一跳脚,沉痛着一张脸跑下楼去。
朱沁有些沮丧,好不容易说句真话,哪里就得罪她小姑娘了呢。莫非这些乃是恶俗的不良嗜好?
“这年纪小孩最别扭。不用管她。”连寰宽慰着她。
很快朱沁的注意力就转移了。
兴味昂然穿梭于街上,东瞅瞅,西摸摸,十分新奇。
“小娘子还真俊啊。陪大爷听曲吧?”好猥琐的声音。
当街调戏?朱沁摸摸遮面羽纱,仍在。低头看看胸部,一马平川。然后眯眼恶狠狠地盯上大肉脸水桶腰扇着羽扇的猥琐公子。同样摇扇子,那风采和妖孽男一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胖公子走近两步,肩膀撞朱沁一下,却直直越过她去。原来不是调戏她的,难怪胖公子对她那吃人眼神一再无视漠视藐视。
再回头,胖公子已经走到调戏对象跟前。那是个有些怯怯的小女子,体态风流,秀美娇弱。胖公子捏了把她的脸,嘴里胡乱说些不三不四的混话。眼见女子脸红了,几乎滴下水来。
朱沁抱不平,正欲上前一步。眨眼瞬间,她顿住,一切好像全然不同了。
胖公子原本混浊的眼神呆滞了,舌头长长地吐出来,慢慢趴到地上,爬动几下。围观众人及一干家丁尚处于惊异中,胖公子却不知何时变得灵活无比,飞快掠到街角,抢走赖皮狗嘴里的骨头,香甜无比地啃着。
赖皮狗显然对骨头被抢这个事实有点懵懂,兀自转动混浊眼神茫然空洞看着自己的爪子,十二分的不置信。
如此也好。朱沁上前对小女子耳语道:“快些回洞府吧,你修行不够,人间毕竟是危险的。”
小女子震惊,退后两步望着朱沁。
朱沁拉拉连寰衣袖,两人欲离开。
“阿弥佗佛。施主请留步。”
声若洪钟,不徐不急重复三遍。
朱沁转头,看看四周,围观者越来越多,毫无散去迹象。小女子立于街中呆呆看着她,彷佛被施了定身术。阿弥佗佛,难道老和尚叫的是本湖主我?
寻着声音望过去。
红皮袈裟,须眉童颜,双目精光摄人。只见那老和尚合十说:“阿弥佗佛。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公道自在人心。此子虽可恶,罪不致此。施主何妨给再他个做人的机会。”
老和尚身旁另有个道士打扮的童子,约莫十六七岁,唇红齿白,背一把桃木剑。
朱沁合十回道:“阿弥佗佛,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请问大师这一在何处?小生自问无此能耐。”
老和尚微微阖眼一笑,传音入耳:“女施主何必自谦。”
此话一出,朱沁顿觉气馁。老和尚看得到她移魂的结局,看不到她被移魂的过程。这不是跳进七清湖也洗不清了吗。嘴上仍强硬道:“我说不是我便不是我。懒得和你罗嗦。”掉头要走。
老和尚喝一声,“大胆妖孽,哪里走!”一把桃木剑直直飞向朱沁。雕虫小技。朱沁嗤笑一声,剑便悬空停于离她三尺之处。尚未使出力道,剑已碎成三段跌落地上。却是连寰出手了。那边厢,小女子却发出“啊”一声痛呼,一张狗血符贴于她胸口处熊熊燃烧起来。她慌忙用手拉扯拍打,符却越燃越旺,火光腾起三尺高。
朱沁扬手,玄寒水自指缝间滑了出去,铺头盖脸迎向小女子。小女子哪遭遇过水火两重天这样的阵势,吓得惊惶失措,花容变色。朱沁却停了手,悬空一抓,玄冰水涌回手底消失无踪。因为她发现那张符正自行飞离小女子,半空中燃成灰散掉了。
险些淋成落汤鸡的小女子又开始发呆。老和尚冷笑一声:“原来是你个妖怪作祟!”金光一闪,一根捆妖绳飞向小女子。
“和尚你老眼昏花!”朱沁喊道。
小女子尖叫一声,凄厉得很:“我不是妖怪!你才是妖怪,你们全家都是妖怪!”拔腿就跑。绳子追着小女子飞去。越来越快,越离越近。朱沁捏了把汗的时候,绳子半空突然一百八十度掉头,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老和尚。一下子就把老和尚捆个结实。
除了朱沁,谁也没注意到街对面远远走过来一个妖妖娆娆黄衫女子。娇躯柔若无骨,小脸妩媚至极。那女子娇笑一声,小女子便“哇”一声哭着奔到黄衫女子怀中。“姐姐,姐姐,他们欺负我。他们是妖怪!”
黄衫女子安抚小女子半晌,对老和尚说:“听到没有?你们才是妖怪!还不给本姐姐我立刻消失!”
话音未落,老和尚与小道士不见了。他们站立之地,只余头上白云千载空悠悠。哪里还有半分痕迹。
黄衫女子对朱沁福一下:“十三在此多谢公子!”拉着小女子扭扭捏捏步入街尽头一幢三层雕栏画栋小红楼中。只有那极具风情的背影,留给众人无尽想象空间。
朱沁拉拉连寰衣袖:“回神。美人走了。”没想到连寰一本正经的样子,也好这个。嗯,不可靠哇不可靠。
连寰咳嗽两声:“那青楼,是蜀山胡家的产业。”
明明是个红色小楼么?朱沁不明所以地看连寰含糊不清解释半天,自己先红了脸。有些不解地眯眼细细瞧过去。这一瞅更疑惑了:“世道变化这么快?人妖已和谐至此了么?”
连寰忙问:“什么?”
朱沁喃喃半天,嘴上说着:“没什么,没什么!”
高明道法掩盖不住小红楼里,袅袅飘着一股子什么什么骚味。不过从进进出出男人们的脸上看起来,似乎对此享受得很么。
朱沁随着连寰于人流中散去。她忘记再看一眼街角的猥琐公子。如果够仔细,以她的眼光,不难发现一道符静静躺于地上一堆锦服里,而癞皮狗兀自香甜啃着肉骨头,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