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成》明芳

64、第 64 章

　　“只要你不做有损家国之事，我定然不会戳穿你的。看你年纪尚小，没想到，竟然有如此大志。”管衫的话说的倒是有几分真心的夸赞。
　　赵世仁也不推辞，倒是坦然地接受了，“南郡王谬赞了。”
　　从丞相府出来，管衫也未作他想，只要赵世仁真心为国，又有什么不妥呢，更何况，他当初是真的救了自己的性命。
　　南郡虽为大旗边境，但地大物博，其实富庶的很，只是近年来战乱多发，才使得民生凋敝，管衫戍守南郡七年，将南郡治理的井井有条，不但和封国不敢来犯，南郡的百姓们，也过上了太平的日子。
　　“王爷，京都急报”
　　管衫接过信件展开一看，信中写的却是昭和皇后病危的消息。管衫日夜兼程，跑死了三匹马，才终于抵达了京都，但是在他踏入皇后寝宫的前一刻，昭和皇后来不及见她阿弟的最后一眼，便已经撒手人寰了。
　　“皇后——薨——”太监拉着凄厉的尖嗓子喊道。宫女们的哭声瞬间响起，就像听不完的哀乐一般。
　　管衫站在寖殿外，仿佛一尊石像，他日夜兼程，半个月几乎没有合眼，睡觉都是在马背上，到了京都便之间进了宫，可是终究，终究他没来得及，见自己姐姐的最后一面，他还是晚了一步，仅仅，就晚了一步啊。
　　“母后！——”一个小少年的声音惊醒了还没来得及反应的管衫。他推开殿门，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匍匐在床榻边上，哭的几乎断了气。
　　“殿下！”管衫将那个孩子抱在自己的怀里。
　　那少年抬头看这个从未见过的人，见他那灰色的瞳孔，小少年想起了自己母后的话，已经哭哑了的嗓子，轻声地道，“舅舅——”
　　“我再也没有母后了，舅舅——”小少年的仅仅地抱着管衫，内心的悲痛几乎要击垮这个孩子。
　　管衫的泪水已经划过他自己的面颊从完美的下巴上滴落，他看着床上那个面色苍白但容颜依旧绝美的女子，她闭着眼睛就仿佛睡着了一眼，面容上没有离开这世间不舍的泪水，也没有一丝丝悲伤的表镜，她竟然就那样平和的死去了，就像一阵风带她走了一样，像是去远游，再也不回来。管衫将少年紧紧地抱在怀里，“不要怕，舅舅在这里。”
　　小少年的哭声更大，似乎要将这失去母亲的所有悲伤都宣泄到管衫的怀中。
　　当皇帝得知了消息踉踉跄跄地赶来的时候，他看见自己的儿子已经哭晕过去了，南郡王管衫跪在昭和皇后的床榻前，正用手整理她额上的碎发。
　　“你给朕走开！”皇上不顾仪态，拉开了管衫，他坐在床边，一把将昭和皇后抱在怀里，痛声道，“你为何不让人禀告，为什么不告诉朕！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朕！”
　　皇帝悲痛的声音贯彻了整个寖殿，没有人敢回皇帝的话，也没有人能回答皇帝的疑问。
　　连伺候皇帝多年的陈公公也不敢多说一句。陈公公只是内心叹息着，皇后娘娘已经去了，皇帝这么悲痛，又有什么用呢，既然如此爱着娘娘，为何不在生前将一切的误会解开，只是一个不问，一个不说，又彼此爱着，误会一点点凝结成了两个人心头无法解开的一个结，哽在心头，终是天人永隔。
　　皇帝像一个受了伤发疯的野兽，悲痛着，嘶吼着，咆哮着，他看到跪在一旁的管衫，用手怒指着他，“都是你！都是你！你为什么不是他的亲弟弟！”
　　这一句没有来由的话，让所有人都是不明白皇帝的意思，但是管衫知道，他听懂了。
　　这么多年，皇帝一直怀疑着自己姐姐对自己的情谊，也怀疑着自己对昭和皇后是否有非分之想，可是这个愚蠢的皇帝，他的政治头脑是那样的敏锐，为何偏偏对自己的女人诸多猜测，他应该知道，若是阿姐对自己有意，又怎么会嫁入宫中，贪图皇后之位吗？阿姐怎么会是那种人，她明明善良，温柔，贤惠，又是那样的美丽，可是偏偏，偏偏这个皇帝，他不信这么完美的女人爱上自己，又或者，他总是在这个女人面前缺乏了信心，才总是怀疑自己的女人跟她的那个世间无二的绝美义弟之间有着莫名的情愫。
　　“陛下！”管衫的言语中带了愤怒，即使他是当今的皇帝，也不能这样揣测他的阿姐，“请您慎言！”
　　陈公公毕竟跟了皇上多年，看到这样的情况，他连忙挥手让太监宫女退下，自己也退了出去，将寖殿的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皇帝颤抖的手依旧指着管衫，“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我跟她之间怎么会有嫌隙！都是因为你！”
　　“陛下，阿姐嫁给你已经十二年了，连太子都已经这么大了，十二年的夫妻情分，您怎么还能对她如此猜忌！微臣戍守南郡七年，七年未踏进京都一步，您的怀疑之心，又是从何而来！”
　　“你若是问心无愧，又怎么会自愿戍守南郡不归！你分明就是对她有意！”
　　“陛下！”管衫头上青筋被气的都在跳动，“我之说以戍守南郡，一是为了大旗边疆稳固，二就是因为陛下疑心我与姐姐的情谊，所以我甘愿在遥远的南郡也不在京都，陛下您不知道吗？若是陛下不信我，难道阿姐嫁给您十二年，可有一分一毫的逾矩，为了不让避嫌，十二年，十二年中我只见了阿姐二面啊，而这第二面，竟是诀别，难道这还不足以消除陛下的疑虑吗！”
　　皇帝的眼睛被血丝充斥着，他几乎发狂，“朕要杀了你！”
　　“陛下您此时此刻的愤怒难道不是因为对自己毫无理由的猜忌而产生的心虚吗！”
　　皇帝已经目眦欲裂，“放肆！放肆！管衫，你根本就是居心叵测，才还得我跟皇后离心，今日朕就要杀了你！杀了你！来人！来人！”
　　“陛下！”陈公公低头走了进来。
　　“金甲武士何在！”
　　“有！”话音刚落，便有数十名身穿金甲的武士手握腰间宝刀，走进殿中，站列一排，等着皇帝发号示令。
　　“把这个人给朕拖下去，即刻处死！”
　　“陛下”陈公公在一旁，刚想替管衫求情，但看陛下的脸色，仿佛是要裂开一般，便止住了口。
　　“父皇！”眼睛哭肿的太子跪倒在地，“父皇！若是要杀舅舅，便先杀儿臣吧！”
　　皇帝看着自己的儿子，简直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母后为什么会生病，又为什么不告诉您，您真的不知道吗！”太子小小的身体颤抖着，他的眼里从眼眶中不断地流出，“就因为母后说舅舅已经戍守边关多年了，要在舅舅生辰送舅舅一件皮袄，父亲你就能三个月为踏入母后的宫门，更是对母后冷言冷语，才使得母后心中抑郁难解，一病不起！父皇，是您害得母后生病，您怎么能责怪他人！更是要杀了舅舅来泄愤呢！”
　　“你你你……你这个……逆子！”
　　皇帝的话还未说话，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仰头向后倒去。
　　他是大旗的皇帝，娶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可是他太爱她了，以至于，这分爱，掺杂了过度的占有和执着。
　　为什么他心爱的女人会有一个样貌无双，才华无双的弟弟，而那个人看她的眼神，分明是充满了爱慕的，这是一个男人的直觉，即使她对那个人无心，也是皇帝不能容忍的。
　　所以即使他娶了她，她也为他生下了孩子，这个小小的结却是在皇帝的心中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他相信自己的皇后是爱他的，可是他害怕，害怕有一天她会离开自己，即使他自己也知道，她是不会离开的，可是这种可怕的想法日日夜夜的折磨着自己，竟然就像是逢魔了一般，就是因为自己太爱那个女人了，爱到任何人只要看一眼，便觉得是有觊觎之心。她是自己的心头血，怎么可以让别人来觊觎，所以管衫要戍守南郡，他就让管衫去戍守，最好永远不要回来。
　　可是自己的心爱的女人怎么可以要送别人皮袄，还是那个不是亲弟弟的人，这是绝对不可以的，所以他冷落她，出言讽刺她，其实，他无非是想让自己心爱的女人亲口告诉他，她只爱自己而言。
　　可是昭和皇后是心性温婉的人，她怎么会不知道皇帝的想法，她知道皇帝疑心，便不再提及这件事情，又怕越说越乱，便闭门不出，也不再像皇帝解释，她已经嫁给了他，生了孩子，夫妻十二年了，他，为什么还是不相信自己。
　　在冷落皇后的日子里，皇帝总是借着去其他嫔妃处来故意气皇后，可是皇帝自己心中明白，他只是想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吃醋，来讨好他，关心他，从而他能够得到她很爱很爱自己的信号。
　　可是昭和皇后的心渐渐的寒了，她以我君恩如流水，终于是要逝去了，竟然一病不起，可是她并没有告诉皇帝，她不想在她缠绵病榻的时候再听到皇帝那冷言冷语的话，因为她太爱皇帝，所以皇帝每一次的冷嘲热讽都让她的心如同坠入深渊。
　　皇帝还是随着皇后去了，他心爱的女人死去了，仿佛他也没了活下去的念想。
　　八岁的太子登记，在没有其他皇子的情况下，太子的位置显然是非常稳固的。
　　管衫在皇后薨逝的那一夜白了头发。
　　“舅舅”尹峰掘在背后轻声的喊了一声。
　　“皇上。”
　　“舅舅不必多礼。”尹峰掘搀扶起了管衫，“我刚刚继承大统，舅舅可否留在京都。”
　　管衫点头，“也好。”
　　“这封信，是母后留给你的，她让我转交给你。”
　　管衫的手颤抖地接过那封信，“谢陛下。”
　　“舅舅不要太过伤心了，毕竟……母后已经仙去了。”说完，尹峰掘转身离去，他要留给管衫一个人读那封信的时间。

　　阿弟，多年未见了，阿姐很想念你，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了。阿姐现在身染重病，不知道，此生还不能见到你。为了陛下，我疏远了你，阿姐的心里很愧疚，你的生辰快到了，本来阿姐准备了一件礼物给你，但是现在，没办法送你了，很遗憾。阿姐希望你永远健康，快乐，这当是阿姐送给你的祝福吧。

　　这封似乎没有写完，可能当时她已经无法再继续写字了，管衫这样想，其他这封信的第二页已经被尹峰掘烧毁了，因为那上面写着昭和皇后也知道管衫对她的情谊。已经成了皇上的尹峰掘怎么可以容忍自己的母后和自己的舅舅之间有什么暧昧不清的事情。
　　所以尹峰掘扣下了那封信，并将它销毁，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再会知道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