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上卷 ...
-
三足乌
“要说在这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一句话，日照三足乌，月影玉蟾蜍，说的就是这江湖中两大门派，金乌阁和玉蟾宫。
传说这两个门派中藏着密宝，至于是什么，却没有人清楚。
有的人说，金乌阁的阁主是个身材矮小，奇丑无比的男人，但是武功出神入化独步天下，然而多年云游不知所踪，而玉蟾宫的宫主揽月仙子，却是武林第一美人，无论是谁，只要见过她的容貌，都会爱上她。
还有的人说，这金乌阁的宝物，就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阁主所持的那只黄金铸就的三乌金乌，里面藏着阁主木天水一生的武功心得。而玉蟾宫的宝物，就是宫主揽月仙子本人。
但是，这些也仅仅是谣言而而已。”
说书人还在絮絮叨叨地讲着，如烟看了看时辰，知道该回去了。
如烟是红袖坊的姑娘，这红袖坊，说白了就是青楼。
如烟是从小就被卖进来的，老鸨人称宋妈妈，看她长得精致纤弱，不像自己一样粗粗壮壮，就取了一个艺名儿，叫如烟。
十八岁的时候，如烟攒了不到一百两银子，赎身，还要九百两。
“死丫头，还知道回来啊，知不知道冯公子都等了你老半天了，还不赶紧去陪着。”
一张浓妆艳抹的脸跳进了如烟的视线，正是宋妈妈。
她叹了口气，换了一副笑脸，迎了上去。
晚上，如烟刚刚要卸了妆去休息，却不想有一人穿着夜行衣从窗户跳入了她的房内，一身的血腥气，然而那脸却棱角分明，眼神冷冽的就像是闪过寒光的刀刃。
她见那人低低喊了一声闭嘴，就带着自己倒入了床榻之上。
浓重的血气和精悍的男子气息让如烟有些晕眩，她见那人似乎有些紧张那个虚掩着的门，却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最终抿了抿唇，手有些颤抖着开始脱那人的衣服。
“公子今日来的好晚，奴家都等了好久了呢。”她尽量平缓下自己的呼吸，娇俏地笑着，看着那人明亮又带着诧异的眼，脱下那人染血的外衫，丢入了床下。
听见门外传来走动的声音，如烟红了脸，拉下了帘子，坐在男子身上，一边用一只手捂住了那人的嘴，摇了摇头，一边轻轻地发出喘息声。
看着身下的人原本冷硬的表情渐渐龟裂，最后一脸爆红，不复最初的凛冽，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如烟听见门外的人走了，顿时笑成一团。
“得了，今天我心情好，快走吧。以后要装也装的像一点。”
那人抱了抱拳，耳根红红的，二话没说，翻出了窗户。
如烟摇了摇头，关了窗，走到了门前想把门关上，却看见宋妈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伸手懒懒地说道：“拿来吧。”
如烟顿了顿，咬了咬唇，从袖子中拿出一张上个客人偷偷塞给她的银票。
宋妈妈又看了她房间一眼，这才一甩帕子，走了。
如烟回到了床上，刚刚躺下，却觉得有什么东西硌着腿，掀开被子一看，却看见一只黄金做的鸟，却长着三条腿，两只玛瑙做的眼睛，似乎价值不菲。
如烟不认得那东西，不过她知道，只要这东西在她这，那人应该还会回来。
想到那人硬朗的眉眼，如烟压了下了一些不该有的悸动，还是把那只金鸟放入了床上的暗格里面，躺下身睡了。
第二天，如烟一早起来就被人拉到后院去排练歌舞，宋妈妈对她们这些姑娘要求很高，并不是说单单长得好看就可以了，相反，红袖坊的姑娘个个歌舞绝佳，不乏有那种有姿色有才艺的，被大户人家相中了最后赎了身。
到了傍晚，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如烟坐在那里弹着琴，周围不断有着叫好声，刚要休息一会的时候，却看见关系还算不错的姑娘依依送走了她的客人，带着一身的酒气来到了她身边。
“瞧你一身的酒气，怎么喝了这么多？”如烟连忙扶住她，倒了一杯茶给了依依。
只见她神秘兮兮的一笑，袖子微微一扬，只见一只金钗藏在她的袖筒内。如烟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四周，见没人注意这才问道。
“好阔绰的手笔。怎么，这是想要赎了你？”如烟看着那钗，怕是得二百两银子了。
“嗨，什么啊。那人是来打听消息的。”依依喝了口茶，摇了摇头。
如烟一愣，青楼里面，门路多，消息广，不少有来打听事情的，倒也不奇怪。
“什么消息啊，这么值钱？”她不在意地给自己也倒了杯茶，送到了嘴边。
“金乌阁听过吧？听说，有人偷了金乌阁的至宝三足金乌，不惜一切代价追回信物以及悬赏那盗贼的项上人头，诺，这就是那人的画像。”
三足金乌？三足，如烟突然想起了昨晚上那人落下的那只黄金打造的长着三只脚的鸟，又看见画像中熟悉的面容，手一抖，茶水都溅了出去。
她把依依送了回去，刚想回自己的屋子，却没想到宋妈妈突然叫住了她。
“如烟，有一个公子点了你，今晚你去陪陪吧。”宋妈妈一手掐着腰，一手冲她挥了挥帕子。
如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个男子正坐在下面一个偏僻的角落里面看着自己。面容看着陌生，然而目光冷冽如刀，分明就是昨晚上那人。
如烟心里一跳，刚刚想走过去，却听见后面宋妈妈掐着嗓子地说道：“有些东西，不是你能留下的，别害了自己。”
她猛地一回头，看见宋妈妈懒懒地倚在楼梯上，脸上浓妆艳抹，生生地遮盖住了她原本的模样。
宋妈妈一手别着手绢，摆弄着另一只手的指甲，最后冲她一甩帕子挤了挤眼睛：“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好好去陪陪这位爷啊。”
当如烟来到了那人面前，还有些愣神，宋妈妈这话，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那人道了谢，如烟这才知道原来他叫秦涛。
本来以为他会问那件东西，却没想到秦涛却绝口不提，反而跟她聊了一些别的事情。这人虽然看似冰冷，然而相处起来发现倒也温和。渐渐地，如烟看着那双极为凌厉明亮的眼，心动了。
此后，几乎每天秦涛都要来这里看如烟，然而却从未有过出格的举动。
有一次，如烟一失手打翻了茶盏，还没来得及反应，秦涛就急急忙忙地拉住了她的手查看。如烟看着秦涛，抿了抿唇，把手抽了抽，没抽出来。
她就那样盯着秦涛，不发一言，就见这人的耳朵又红了，却依旧不肯撒手。
如烟笑地花枝乱颤，最终捂着肚子靠在了秦涛身上，见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宋妈妈看着如烟巧笑倩兮地依偎在秦涛肩膀上时，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随即回过身，一脸的媚笑：“诶呦，这不是唐家的二公子嘛。您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小桃姑娘都想死你了。小桃，你个死丫头不出来接客还在磨蹭什么。”
秦涛侧过头瞥了她一眼，觉得有些面熟，然而老鸨这脸上的粉盖得太厚，让他实在想不起来是谁，最终还是被如烟笑盈盈拉进了房间。
如烟很快就爱上了秦涛，当秦涛拉着她的手告诉她，正在凑她赎身的银子，如烟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悄然落下了眼泪。她知道，自己没看错人。秦涛还告诉她，一定要保管好那只金乌，那比他的命还要重要，等他攒够钱，就马上接她走。
然而，如烟没等到秦涛接走她的那一天。
金乌阁的至尊信物三足金乌丢了，掀起了江湖上的一片风雨，所有人都疯了，谁不知道那只三乌金乌里面藏着阁主木天水一生的武学心得和武功秘籍。所有人都在疯狂地寻找着这只黄金打造的鸟，然而谁也没想到，它就藏在青楼女子充满了脂粉味的床头里。
秦涛还是暴露了，不知道怎么走漏了风声，江湖里面都知道了秦涛似乎是把那件东西藏在了红袖坊里。于是各路人马都来到了这家青楼，有的甚至发起了争斗。
当不断有尸体躺在大堂的时候，如烟这才意识到，那只金乌意味着什么。
宋妈妈气得满脸铁青，她挨个骂了手底下的那些姑娘们，是哪个不要命了藏了不该藏得东西让红袖坊惹来了这等灾祸，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回应。临了，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如烟，却什么都没说。
当秦涛人被金乌阁的人五花大绑着压到红袖坊的时候，如烟惊呆了，她站在一圈姑娘中间，看着秦涛伤痕累累的被人拖到了红袖坊的大堂，为首的那个人说，把东西交出来，赏银一千两，也会把秦涛放了。
如烟紧紧攥着帕子，红了眼圈，看见秦涛遍体鳞伤地趴在地上生死不知，内心疯狂地在挣扎，手里的帕子被她绞成了麻花，最后如烟还是低下头，默默地站在了后面。
秦涛最后被关进了柴房内。金乌阁的人围住了整个红袖坊，对柴房倒没有派人看守。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如烟悄悄地来到柴房，看着满是是伤的秦涛泪如雨下，她问：“为什么拼死要偷那只金乌，惹来这等杀身之祸！”
秦涛看着她，摸了摸她梨花带雨的脸，歉意地摇了摇头：“不是我偷了金乌。我本就是金乌阁奉命看守这个信物的弟子，大长老趁着阁主不在，想要偷信物取得里面的秘籍，谋权篡位，我岂能让这等小人得逞！
阁主虽然不在，但是我也决不能让代表他的信物落入奸人手中！”
“那只是一只死的物件，你又何苦搭上自己的性命！”如烟泪如雨下，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她只想和自己爱的人相伴终老，如今却成了泡影。
秦涛第一次笑了，他说，你不懂。
日照三足乌，金乌阁的阁主，日照八方，一代英雄。当年，以一己之力持金乌剑，诛邪道八百人，灭魔教教徒一千，剿杀寇匪三千，灭了往生门，激浊扬清，整肃武林。
他曾经暗暗发誓，终生追随那个人，即便那人不在，金乌剑也消失了，他也决不允许别人玷污了他最后遗留的信物。
秦涛闭了闭眼睛，又再次睁开，那年，那个人恍若天神一般出现在他的面前，救了他全家，从那时开始，他就知道，那人是他会用一生誓死追随的信仰。应该说，那人是很多人的信仰。
如烟含着泪，看着秦涛双目亮的惊人，她捂着嘴，眼泪不停地从指间滑落，生怕自己呜咽出声惊了别人，最终含泪冲出了柴房。
然而，她刚冲出去就楞在了原地。
宋妈妈正站在院子里看着她。
“果然是你。”宋妈妈看着她，神色有些复杂，最终漠然地说道：“祸不及他人，那东西只会害人，赶紧交出去，你和你的小情人不想活，可别连累了我红袖坊的一群人。”
听到宋妈妈这话，如烟心里一片冰凉，她本想求宋妈妈帮忙，但凡是一个经营多年青楼的老鸨，那无论是手段，人脉还是资金都是有一定实力的，也许能帮到自己。若是连宋妈妈都不肯帮忙，那自己可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了。
如烟泪如雨下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然而宋妈妈却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二天，金乌阁大长老亲自来了，他再次压着秦涛对红袖坊的姑娘们进行逼问，然而，如烟却面色平静，即使手心却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血痕。
江湖中人，谁没有随时赴死的觉悟，秦涛有，她虽是青楼女子，却也懂得恩义两个字。所以，她选择成全秦涛，成全他心中的忠义。
大长老愤怒地看着红袖坊的姑娘们依旧一片沉默，开始继续拷打秦涛，然而无论他用什么手段，秦涛都闭口不言，哼都没哼一声。
最后，他一挥手将刀架在了秦涛脖子上。
如烟红了眼睛，看着秦涛满脸血污，却依然从容，最终笑了，眼中带泪，此等重情重义的男子，是她爱的人呢。
金乌已藏好，放心。
如烟冲着秦涛悄悄点了点头，秦涛安心地合上了眼睛，只见一道寒光闪过，大长老的刀挥了下去。
如烟猛地闭上了眼睛，全身颤抖，死死地咬着嘴唇，拼命地将眼泪逼回去，然而只听到当的一声，却传来一声的惊叫。
“这位大爷，来我红袖坊，那就是来快活的，昨日就罢了，今日怎么还动上刀子了。”
如烟和秦涛双双惊讶地睁开眼睛，只见宋妈妈一手背着扶着后腰，一手却拎着一把剑斜斜地挡下了大长老的刀。
大长老心里一惊，这老鸨是什么人，居然能挡下自己的刀。然而，他并没有停顿，反手就是一掌狠狠地拍向了宋妈妈。
“摧心掌？”宋妈妈手下不停，脸上还是一副懒洋洋地模样，只不过眉眼间多了几丝深沉，摧心掌，难道又是她
不过几招对下来，大长老越打越心惊，他忍不住心里暗骂，现在妓院的老鸨都这么厉害了吗？还让不让他们在江湖上混了！
然而，宋妈妈却没给他多想的机会，见大长老除了摧心掌再无后招，挽了一个剑花，只见寒光四射灿若骄阳，随后一剑刺出，封喉夺命。
大长老死的时候都没认出，这老鸨到底是什么路子。
见大长老死了，其余的人四散而逃，宋妈妈从死去的大长老怀里摸出了一沓银票，数了一千两塞入怀里，其他的一起扔给了已经呆滞的如烟和秦涛。
“滚吧。这一千两算是如烟的赎身费。以后好好过日子，甭再出现在我的红袖坊。”
如烟呆愣愣地看着宋妈妈挥手让小厮处理了大长老的尸体，又让姑娘们散了，最终一甩帕子看都没看如烟他们一眼就上了楼。她盯着手里的银票，流着泪，对着宋妈妈远去的身影磕了几个头。
当如烟抬起头想拉着秦涛离开的时候，却发现秦涛死死地盯着宋妈妈背影，目光无比震惊。
“阿涛？咱们走吧？”如烟担心地看着秦涛问道。
秦涛复杂地看了一眼身边心爱的女子，惨白着俏脸无比担心地看着自己，最终黯了双眼，低着头拉着如烟离开红袖坊。
他，不能抛下如烟。
在迈出红袖坊的瞬间，这个连刀架在脖子上都没眨眼的汉子突然红了眼睛。
当年，那个人就是这样在最后一刻救了他全家，一朵剑花，寒光四射，灿若骄阳。如今，时隔多年，那人的剑光，丝毫未变。
独木难支，天水一点则成宋，原来如此。
“阿涛，那东西我昨晚上最终交给了宋妈妈保管。”如烟还是有些担心的问道。
秦涛摇了摇头，示意她此事到此为止。东西，已经物归原主了。
如烟和秦涛互相搀扶着一步步消失在街头，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最终交融在一起。
大门关闭的红袖坊内，宋妈妈打开了手心，一只三足金乌展翅欲飞，她轻轻一按那金乌的双目，一阵机括声响起，整只金乌一阵扭曲翻折，最终变成了一把漆黑金锋的长剑。
只见她右手在脸上轻轻一抹，脸上的脂粉簌簌落下，最终恢复成干干净净地模样，剑眉入鬓，目若寒星，脸似刀削，哪还有一点女人的样子。
他盯着手中的剑，摧心掌，是她。
作者有话说第1章 上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