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花买酒当年事》颜朵

2、结局以前的故事

　　有很长一段时间，厉南星都只能从传言中得知陆小凤的消息。
　　不过他觉得这样很好，他在游历中一路走一路看风景，陆小凤是他的风景之一。
　　你在明处我在暗处，静静关注，也很幸福。
　　这年南方的梅雨拖得太长，夏汛一到就成了水灾。人可以跑，但死禽畜滋生的疫病比人跑得更快，他的游历变成了施医布药，也不再有寻找风景的闲情逸致。
　　花家的人忙着修路济粮，他在花家布粥的点子上帮忙加入一些常见的药物。
　　米粥有了清而绵长的药香，江南的天空也露出了雨云后的脸，蓝得令人苏醒。

　　花满楼是个很贴心的人，所以有了某个人的消息时第一个就会派人通知陆小凤。
　　厉南星不知道陆小凤也在时时地关注着他，他也是陆小凤眼里的风景，而且是世间绝无仅有的一道。
　　两个人久别重逢，陆小凤喝他的药粥比任何一个灾民都喝得香，厉南星看着直笑。

　　陆小凤是来帮忙的，可疫情已经大体上稳定下来。
　　厉南星给他烧水洗澡，很大很难得的一桶热水，可以把积累很久的烦恼都洗掉。
　　两个人一起洗就更觉得快活了，只是厉南星瘦了很多，细腰长腿更挺拔得风致，这风致却让陆小凤心里直发酸。
　　他们在水里欢好，水凉了，人却很热。热的是感情，分开越久越知道珍惜。

　　有很长一段时间，厉南星喜欢去泰安茶楼里听书。
　　他喜欢说书人添油加醋信口雌黄，每个故事都可以吊足人的胃口，零零总总地听了两个月，不过几部陆小凤传奇。
　　这种生活厉南星觉得也很好，心里都是满足的情绪，不为那个人有多风光多厉害，只为他一直在风浪中幸运地平安着。
　　等陆小凤到徂徕山小聚的时候，再把这些故事转述给陆小凤听，他可以说得更夸张，两个人在床上笑得直打滚。
　　陆小凤给他演示传说中能夹住一千根牛毛毒针无所不能的灵犀一指，演示多了厉南星就学会了，他夹住了陆小凤的胡子，陆小凤吻住了他的手指。

　　有很长一段时间，厉南星都拒绝吃烤兔子，因为陆小凤欢天喜地给他烤了一只兔子。
　　据说陆小凤之前已经演练了不下百次，他找了天底下最老实的老实和尚来评品。
　　老实和尚不忌酒肉，酒肉心中坐，佛祖才穿肠过。最终等老实和尚也说好吃了，陆小凤才来烤给他品尝。
　　厉南星一边吃，一边哭笑不得地说老实和尚真不老实，但他桌边的骨头却比陆小凤的多。
　　小的时候温侯教给陆小凤很多事情，武功，做人，女人。只是不包括如何打理生活。这些他虽然不懂得，但他也绝不会亏待自己。
　　一个没有家的浪子如果亏待了自己，又还有谁会来厚待他？
　　所以他以往总是挑最贵的客房，喝最好的酒，睡最美的女人，有谁能说这种方法不好呢？
　　可就是有那么一天，那个人拉开草庐的门，身后烛光蕴蕴，他就把用了三十几年的好方法给丢了。
　　他烧糊厉南星的锅子，把他园子里的菜和草药种得连虫子也不啃，把厉南星的茶罐都换成了酒罐。
　　过年的时候他握着厉南星的手写楹联，原本秀挺的字体变得歪歪扭扭。
　　好在本来就是图个喜气，厉南星看着他俩的字，笑得更喜气。
　　一个漂泊不定，一个自幼无依，长这么大，两个人都是这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做过年。

　　其实有的故事，记到这里就足够了。
　　回家去，这个词太温馨，陆小凤有一天终于永永远远地在这个家里留了下来。
　　他跟司空摘星打赌，他活了，挖两千条蚯蚓，他死了，司空摘星挖两千条蚯蚓，那时候他中毒已深。
　　陆小凤觉得自己很聪明，这样无论他活着还是死了，这一年园子里的菜和草药都会长得很青翠。
　　美好得就像生命一样。

　　最后他不能再看，所以厉南星帮他看，春天的花朵秋天的月亮。
　　他不能再喝，所以厉南星帮他喝，甚至酿出陆小凤没有喝过的好酒。
　　他不能再有新的故事，所以厉南星帮他说，他说的故事和别人说的都不一样。

　　只不过人的耳朵是有灵性的，听过天籁以后，就再也听不见凡音。
　　所以在故事的后来，厉南星一直安静地关闭了心上的耳朵。
　　他的胃口仍旧很好，睡觉也很香，
　　一个人风一年雨一年，风风雨雨，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