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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二章 流浪猫(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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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齐不是第一次路过这个小区了,却是第一次上楼。他的手里提着一箱车厘子和一盒大草莓,正准备去向徐扬赔罪。赔的什么罪呢?他把徐扬的那箱车厘子吃了,昨天回家的时候顺手递给了保姆,让她全给洗了。
这箱车厘子的确很甜,还很新鲜,连薛炜都说很久没吃过这样好的车厘子了。晚上他们一家人难得的在客厅多逗留了会儿,边看电视,边吃水果,场面一度十分温馨。但当薛炜知道这箱车厘子的来源后,他狠狠地批评了薛齐,让他再买一箱更好的给徐扬送过去,还有务必要把他带回家里吃饭。
出发前,薛齐先给心理咨询中心打了电话。前台告诉他,徐扬病了,今天在家休息。
薛齐回忆起许多年前,当徐扬还在上小学的时候,他也常常装病不去学校,那时父亲宠着他,放任他在家待着。徐秋实也惯着他,薛齐放学回家的时候,看到她把徐扬抱在怀里轻轻地摇着。徐扬从小就被宠坏了,所以才会长这么大还吊儿郎当的,做事没个常性。
薛齐站在徐扬的家门外,按了两下门铃,门铃大概坏了,没有发出什么声响。他用手敲门,一连敲了好几下,门也没开。犹豫片刻,他掏出手机拨了徐扬的电话号码,没过多久他便听见从屋里传来的手机铃声,由轻到响,却无人接听。
他或许出门了,薛齐心想,把水果放在门口,就这样回去吧。然而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屋里的电话铃声停了,同时,他的手机屏幕显示电话已经接通。
“喂?”薛齐吓了一跳。
电话那头徐扬的声音有些模糊地传了过来:“哥,你找我,有事吗?”
“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不用了,我挺好的。”
“你在家吧,在的话给我开个门,我有东西给你,就在门外。”见电话那头一时没有回应,薛齐说,“别装了,你就在家,我刚才听见你手机响了,快来开门。”
徐扬这才说:“好,你等我一下。”
薛齐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荒唐,他想起那位时髦的宋小姐,她和前台理论了半天,说有话要和徐扬讲,最后只是为了送他一箱车厘子。现在事情轮到他自己的身上,他费尽周折才能让徐扬开门,还是为了给他送箱车厘子。送箱水果有这么难吗?
过了许久才有慢吞吞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门开了一条缝。只见徐扬穿了一身宽大的浅灰色的睡衣站在门后,头发有些凌乱,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脸色也有些苍白,仔细一看,就连嘴唇都是白的。
薛齐从未见过他这般憔悴的模样,连忙问道:“你真的病了?”
徐扬唇齿微启,并未成字,最后只摇了摇头。
薛齐知道此时自己应该装傻,比如把水果递给他,然后心安理得地走掉。这应该也是徐扬的期望,他只开了半扇门,露出半张脸,仍有半个身子藏在门里,他是压根没想出来,也没想让他进去。但薛齐还是鬼使神差地伸出右手,将手探向他的额头,当他这么做的时候,难得的从徐扬的脸上看到了惊讶的表情。徐扬的脸上很少有如此生动的表情,几乎是一瞬即逝,却被薛齐捕捉到了。
手心所触之处一片滚烫。
“你发烧了,”薛齐干涩地说:“量过热度了吗?”
徐扬呆在那里,没有回答。
薛齐说:“那就是没有了。”
徐扬眯着眼睛看着他,好似光是看这个动作都让他感到十分吃力。
薛齐又问:“吃过药了没?”
这回徐扬终于回答:“吃过了。”
薛齐嗯了一声:“你要好好休息。”
“知道了,谢谢哥。”徐扬说着往后退了一步,将手伸向门把手,“那么……”
薛齐知道是徐扬要与他说再见了,不禁在心里松了口气,但当徐扬渐渐隐入门后的阴影时,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向下沉了一下,这一沉之间,他知道自己是走不掉了。
“你等一下,我帮你把水果搬进去。”薛齐用一只脚卡住门缝,弯腰提起地上的车厘子和草莓,起身后又用胳膊肘往里推了推门,“别在这儿站着,往边上挪挪。”
徐扬只得向后退了两步,侧过身子。
薛齐跨进屋里,只见里头拉着窗帘,没有开灯,一片昏暗。他将水果搁在地上,摸索着在墙上找到开关,咯哒一声,打开了灯。客厅天花板上的白炽灯闪了两下,彻底亮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光明让他眯起了眼睛。
徐扬的房间不大,家具不多,却很乱。客厅的地板上堆满了纸箱,纸箱有的是空的,有的是满的,里面乱七八糟地塞满了各种东西,除此之外,还有他的衣服和书本散落在各个地方。
“呵,真够乱的。”薛齐忍不住道,“难怪连一套整齐的西装都找不到。”
徐扬抿着嘴唇,没有说话,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这么多箱子,你是要搬家吗?”
“嗯,房东……房东要把房子卖了。”
薛齐刚想追问有关租房的问题,但见徐扬眉头微蹙,似乎在忍耐着什么,脸色竟然比方才还白了一层,于是在半当中转了话题:“你还好吗?”
徐扬虚弱地点了点头:“我没事……哥,你回去吧。”
这家伙果然又在赶人走了。
“我晚点回去,”薛齐听见自己用干巴巴地声音对他说,“我是你哥,现在你病了,总要照顾你一下吧。”
这时他又从徐扬脸上见到一瞬惊讶的表情,徐扬静静地看着他,在灯光下他的瞳色看起来比一般人浅一些,给人一种温和而脆弱的感觉。
“你还没吃过饭吧?”薛齐眨了眨眼睛,问道。
徐扬答说:“还没有。”
不知为何,这简单的三个字,在薛齐的耳朵里多一层撒娇的意味,徐扬难得的没有拒绝别人,而他一向是会拒绝的。
“那你去休息吧,”薛齐说,“我给你做点吃的,等做好了叫你。”
徐扬半信半疑地看了他半晌,而后点了点头,转身向卧室走去。他走得很慢,腰背很直,快到卧室的时候踉跄了一下,竟然靠扶着门边才没有摔倒。薛齐有些后怕地跑过去,拉起他的胳膊,将他扶进房内。徐扬的身体温度很高,呼吸也是滚烫的,只有手指是冰凉的。直到将他安置在被窝里,薛齐才真正感到松了口气。
卧室的窗帘也是拉着的,在黑暗中薛齐依稀看到他的身形,徐扬把被子往边上卷了卷,将头埋进枕头中,之后便不再动了。望着他的背影,薛齐感到既熟悉又陌生,有什么酸涩的东西从他的心底慢慢渗透了出来,说不清,也道不明。徐扬比他想象中的,病得还要重。他想等吃完晚饭,还是要带他上医院看一看才行。光睡觉是不够的,他不能任由他拿自己的健康闹着玩。
退出卧室,薛齐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父亲晚上不回家吃饭了,挂断电话前他对父亲说:“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扬扬的。”
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有一次他和徐扬要单独留在家里看家,父亲出门前,他也是这么对父亲承诺的。而如今时过境迁,他竟一时不知道过去与现在,哪次更让人觉得讽刺。
但不论哪次,他都是认真的。
冰箱里除了汽水饮料没有别的东西,厨房里没有菜。薛齐翻箱倒柜,在橱柜底下那层找到一小袋没拆封的大米,又在橱柜的上层找到一打拆了塑封袋的方便面。他确认后者才是徐扬的主食,因为他的炤台特别干净,一点油腻都没有。同样干净的还有垃圾桶,里面什么食品包装都没有,他该不会一天都没吃过东西吧。
薛齐找到一口锅,开始煮白粥。他不太会做饭,但这些基本的他还是会的。煮粥的时候,他找到一罐肉松。跟着他烧了一壶开水,洗了一些草莓和车厘子。
一个小时后,餐桌上出现了一碗粥,一碟肉松和一盘水果。薛齐端详了会儿,觉得有些寒碜,但这已经是极限了,他什么时候这么伺候过别人。想了一想,他又倒了杯开水放在桌边,但没有在任何醒目的地方找到感冒药。找了一圈,只在杂乱的茶几上找到一罐布洛芬,是止痛用的,瓶口开着,盖子倒在一边。他晃了晃药瓶,把盖子旋了上去,觉得有些窝火。
压下心中的怒意,薛齐敲了敲卧室的门:“徐扬,吃饭吗?”
见里头没有反应,他推开卧室的门,轻轻走向床边:“徐扬,吃饭了。”
黑暗中,他知道徐扬睁开了眼睛,虽然他没有说话。他能感受到徐扬的视线,正落在他的脸上。
过了好一会儿,徐扬说:“我马上来。”
薛齐说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