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无常预备役》拂泱

42、越狱（5）

　　虽然只一眼，但蘸蘸也看清尸体周围只残余零星魂魄。
　　像这种情况，受害者生前遭受超越承载极限的迫害，硬生生被痛死，吓死，魂魄受损严重，收集也难。
　　但，意料之外，并没有其它鬼魂气息。
　　那封锁住房门的强烈怨念，竟没再室内留下分毫。好似房内的尸体，与之并无多大关系，

　　她背对着血腥一幕走出房间，能做狱警这一行的，对尸体的容忍程度还是极高，已有人进屋子开始工作，屋子里的窗户没有关，吱牙吱牙的，被夜风吹得不断扇响。
　　正在这时，有什么东西被吹出了屋外，吹到她脚边。蘸蘸蹲身捡起，皱了眉。
　　是一根沾满了鲜血的动物毛，看不清原本颜色。根粗尖细，柔韧扎手，竟一时想不起是什么动物身上的。

　　这几日女子监狱比过年还热闹。流言四起，人心惶惶。有些人事发当晚窜得比狗快，编起细节却如临现场，惟妙惟肖。单就女子监狱起源蘸蘸就听了不下十个版本。什么旧军营，乱坟岗，翻来覆去就一句话：这里原先埋了很多死人。
　　监狱建立于建国之后，而这座城市却是沦陷过，据旧闻史书所载，最恐怖的时候，敌军占地为据点，白天一茬茬老的女的少的，晚上再一车车尸体拉出。挖个大坑，撒上石灰粉，就地掩埋。一座城市，哀鸿遍野，破胆寒心。
　　“真的是太惨太惨太惨了，”讲述这话的狱友倒吸凉气，“我奶奶讲起这些事，说因此恨透了男人，男人为了性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女人宁愿自杀，被刀砍死，吃枪子儿，也比拖入军营强一百倍。”
　　而女子监狱占地偌大，风格老旧，墙体崩裂，建筑设施也是几十年前的老旧样式。这样的建筑群从战争中幸存下来，而曾做过何用用途真是不敢臆想。
　　“但那也不对，”叶美说，“要死过人，就变邪祟，活人还用不用过了。”
　　穆悠：“对啊，几千年历史，多少种姓被屠过，多少城池被屠过。人类的历史，不就是自相残杀胜者为王的自传吗？”
　　“嗯嗯嗯，”蘸蘸与大伙儿一起点头，齐刷刷望向讲述人。
　　讲述人清了下嗓子：“别地儿我不清楚，但我从小生活在附近，女子监狱可是了解的，这儿啊，曾经请高人做法，开过光，七天七夜呢，闹得是轰轰烈烈，满城风雨。这儿啊，要没出过事儿，才怪了！”
　　穆悠胆小的惊叫：“那还用这儿来关押犯人？！简直不把我们的命当命！”
　　“话也不能这么说，”蘸蘸，“能杀人犯法的，多是些天降灾星，穷凶恶极之徒，犯人手里见过血光，最克阴气，最宜监狱镇压。”
　　讲述人赞同的看了眼蘸蘸：“没错没错，我在这儿住了十年了，老居民了，还是第一次遇见昨晚发生的事儿。”
　　叶美：“难道最近这里有什么变故？”
　　穆悠：“天哪天哪天哪，可能是施法随时间变弱了，什么时候再请大师来？”
　　……一群犯人聚众大呼小叫，好端端的放风时间，硬生生变成了故事会。眼见狱警手持警棍冷脸走来。众人作鸟兽散。
　　蘸蘸边跑边想：要真如讲述人所言，聚集强烈地煞怨念，她不可能没察觉啊。鬼有个本能：互相吞噬。白无常自地狱而来，满身鬼气，如同蛋糕之于老鼠，简直是行走的招魂幡。小鬼一个个前仆后继向，是出于本能的不可抗力。否则，无常如何抓捕游荡的孤魂野鬼呢？一个个主动追？那还不得累死！
　　所以，昨晚吃人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蘸蘸不敢断言，也许是成了精的野兽，也许是有自我意识的老鬼，亦或许是其它更加可怕的东西。

　　蘸蘸开始多留心眼，有意放纵出气场，每当此时，总有对过者冲她露出吃惊表情。蘸蘸路过玻璃窗揽镜一观，自己都吓了大跳，一张十八岁胶原蛋白满满的脸上，印堂发黑，脸颊青白，目露凶光，神情涣散，头发凌乱，要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难怪能吸引能来鬼，根本就是一类。
　　不过丑了丑了点，好在真有用。
　　期间蘸蘸又抓住了好几只小鬼，丢进芥子空间完成功德积分。为白无常预备役晋升做好准备。
　　好巧不巧，一次她还与黑无常碰了个头，面对正式工大哥，蘸蘸立马调整好站姿，恭恭敬敬的将小鬼移交。
　　黑无常接过小鬼，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动作流畅而简洁，神色严肃而冷漠，三尺之外，寒风刺骨。蘸蘸想起被挑选为预备役那日，记忆都有些模糊了，但他那近距离的可以亲近，只那一霎，石破天惊，竟还有感觉。
　　蘸蘸赶紧甩甩头，不要乱想不要乱想。黑无常凭一张不可亵渎的皮相，数百年蝉联地狱最想睡的男鬼第一名，她可不想被长舌妇们从头到脚来回三百遍不重复一个词的连骂三天三夜。

　　蘸蘸每周例行三次去宠物爱心组织基地帮忙。
　　该做的工作，她一样不少。
　　首先，她本身就是猫奴，对毛茸茸喵喵叫满地滚的小家伙毫无抵抗力。与其说是工作，不如说是玩耍。
　　其次，得知闻叔是父母旧友，蘸蘸心放到了肚子里，变得心安理得。
　　吃桌子上的水果，喝冰箱里的饮料。只要没人看见我，我脸皮比城墙还厚。
　　而且，蘸蘸还发现，只要有一样东西她多吃几口，过两天肯定还会出现在冰箱里。每当吃得欢乐，蘸蘸都会偷偷冲闻叔眨眨眼皮。二人心照不宣相视而笑。
　　她又想道歉又想道谢，话在喉咙管滚了三百遍，却一个字说不出口。
　　她是代表父母对发小的矛盾呢？还是代表奶奶嘱托的关照呢？还是代表自己的贪吃？
　　很多时候，说话词不达意，与其轻飘飘的流露于唇齿，不如更加卖力的工作。

　　监狱生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恪守分秒，比小学生还小学生。
　　宿舍另外三个家伙自打前段时间被放出来禁闭室，一个个像打了霜的焉茄子，连能跑跑步放放风看看书都一副感激涕林的样子。穆悠用两只手掐着自己纤腰，三分自怜三分炫耀一份伤心的说：“啊啊啊啊，我感觉我又瘦了十斤！”
　　叶美望着天：“老娘这一辈子都没这样按时睡觉过，睡得我都快睡吐了！”
　　穆悠：“那都做贼去了？”
　　“呸！”叶美掐穆悠手，“我这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哎哟喂，这话不哧溜的小手，哪像个中年妇女。”
　　穆悠笑骂：“你可别还别说，这入狱比医美还好使。我皮肤比以前更白，头发比以前更黑亮。他妈的，以前花了多少冤枉钱！”
　　女人最关心美，坐牢也不置身事外。有人插嘴进来说：“对对对对对，我以前高血压高血脂，来这里每天干活做事运动量大，吃糠咽菜睡得还差，没想到我的病反而变好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有条新闻说，有产妇为减肥，故意犯事儿被抓紧看守所关押，出狱后恢复原样身材，乐得颠颠儿的给警局送锦旗！”
　　“仇恨值拉满！”
　　旁侧女犯竖起耳朵听，有个想开口，被罗盏酒狠狠一记眼风削掉。
　　操场座位有限，别人都没地儿坐，罗盏酒倒好，一腿还踩椅子上。长长椅子她一人独霸了，小团体其它人只能倚着或站着。这样霸道纨绔，还是有不少人愿意匍匐于她。监狱也是外面社会的倒影。由此可推她罗家在外颇有些权势，连监狱长对她都有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犯错关禁闭，穆悠叶美瘦一圈，罗盏酒倒还微微胖了些，满满餍足样儿，不得不怀疑她在走后门，开小灶。
　　偏偏同宿舍其他三人都不吃这套。叶美见多大人物免疫，穆悠柔中带刺，蘸蘸则仗着年龄小墙头草，罗盏酒要想耍横，要么被无视，要么被冷嘲热讽，打人犯法，骂人可不犯。四个人暗流涌动的朝夕相处，都觉又无聊又压抑又枯燥。由于发生死人事件，监狱这段时间管理得极其严格，连工作挣积分机会都削减，监狱长在晨课上发话：“……监狱管理，必须做到万无一失……一失全失！”
　　一旦过到不去动物保护组织工作的时间，蘸蘸就像枯萎的小苍兰恹恹地提不起精神，盼望着跟电视台采访的元宵节，一日日过着，总算到这一天。

　　她入狱前连学校组织的文艺活动都从没份，入狱后却意外得到出头机会。一大早她锻炼完毕后，就被领到办公室见到采访组。两名工作人员，一名妆容一丝不苟，黑框眼镜后眼神满是审视，很符合上镜气质，另一名拎着重重摄影器材，离人远远地，生怕有人靠近半尺之内。
　　“你要做的，就是一会儿开镜头拍摄的时候，与其它犯人坐一起包汤圆，知道吗？”女记者对蘸蘸发号施令。
　　原来是演戏当背景人，蘸蘸点头：“好。”

　　就连上级领导造访学校，校领导都要表演一番，更何况是省电视台，例行逢年过节慰问监狱囚犯歌功颂德老戏码，肯定有编排成分在。蘸蘸被狱警领着，远远坠跟在记者们身后，走了一会儿，身边建筑群越来越陌生，竟是走到牢房A区。蘸蘸微微吃惊，A区关押的可全是重刑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终生监禁，缓刑待枪决……她们其中不少在监狱里度过了半辈子，及注定的下辈子。

　　狱警打开审讯室，不锈钢桌上摆好了面粉、清水、擀面杖、花生馅芝麻馅红豆馅，两名女犯分坐两侧，见蘸蘸还打招呼：“嗨，小妹妹你来啦。”
　　年长得叫欧倩，神情愁苦，中年女人叫文馨，活泼张扬，起身热络的帮摄影大哥搬东西，谁知摄影师如畏蛇蝎的护住包。
　　女记者：“你别帮他，让他自己累死，那是他吃饭的命根子，比他妈还亲！”
　　用教导主任般的口吻，念出市井流氓般的台词，文馨笑着收回沾面粉的手：“能有人采访，我简直太高兴了，我一直想把我的故事写下来，你说我会不会红？”
　　女记者敏锐的抓住“高兴”两个字：“你们在监狱里生活得很高兴？”
　　“说实话，比在外面好太多，有吃有喝，有穿有住，干的活儿，还能换成钱买书看买零食吃！”文馨推推欧玉，“欧姐你也说句话啊！？”
　　“啊？呃、呃，都好，都挺好。”冷不丁老年女犯欧姐被点名，满是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