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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捉鬼师(35) ...

  •   房间中一时静默下来,黑无常继续缝补着她身体,蘸蘸感觉自己在他眼中,就好似一块猪肉、一块雕花大萝卜,本质没有任何区别。

      黑无常做事极其认真,不发一言,目不转睛,只时不时在换线剪线时调整姿势,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蘸蘸感觉皮肤和内脏随着黑无常手指过处,渐渐地又恢复出感知和气力,但这些都是很冰冷的,没有情感的,蘸蘸感觉出血什么的,只是存在于她体内,没有流淌。
      换言之,将血换成稻草木头,只要能支撑起她行动,都不会感觉有任何区别。

      “我是、已经死了吧?”蘸蘸有些茫然,又有些肯定。
      黑无常从喉咙深处淡漠的嗯了一声。

      “那我是不是在人间,也已经死了?”蘸蘸颤声问。
      黑无常的手指停在蘸蘸胸口,紧缩的眉眼中,滚动着些微的不耐烦:“人世间的阮蘸蘸本来就是死了的,你只是借魂做任务。”

      蘸蘸明白了,她任务完成,姓阮的姑娘也一样结束了性命,不,其实早在最开始,她魂穿到阮蘸蘸身上时,阮蘸蘸被同学戏弄,脚踩滑楼梯,就已经磕中了脑袋。
      而她作为一个白无常,是替她续了命。

      黑无常继续埋头缝了两圈,突然停下手:“你根本不会疼的,你在紧张什么?”
      蘸蘸滚滚喉咙:“我在想,刚才阎王大人说的奖励是什么。”

      黑无常:“从预备役晋升为正职的白无常,拥有真正的神力。”

      “……那能不能换成其他的?”蘸蘸眼前不觉浮现出阮父阮母和刘缪的脸,她已经多久没体会过温情了,几百年还是几千年?她难道又要继续再在地狱经历一遍又一遍的枯燥与无聊吗?

      若他们知道她死,他们得有多伤心。
      所以,当黑无常询问她想要什么奖励时,蘸蘸断然决绝的选择了重活一遍生命。

      哪怕会很平庸,哪怕会有很多麻烦,哪怕经历生老病死的痛苦。
      可是她却觉得开心,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开心。

      翌日。

      再次醒来的感觉有些怪异,蘸蘸手脚发麻,皮肤上一片过了静电后的麻木,她不知是这具躯壳疲累过度的缘故,还是因为重获新生的磨合,以至于呼吸都觉得沉重,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后再起床,转回客厅吃早饭。

      昨夜盘踞客厅的长辈们不见影踪,喝粥时听爸爸说起,他们预备今天再去鬼岛寻找阮烟。
      蘸蘸心想鬼岛已经模样大变,鬼没了、土地公婆没了,彻彻底底沦为荒岛一座,得到他们重登岛屿,至多也就是寻找尸体一具,魂魄已被地狱收走,并不能影响到他家什么。

      妈妈发觉蘸蘸在发呆,询问她在想什么。蘸蘸忙摇头,妈妈便道:“说来,阮家后人中能通灵有灵气的,也就我家蘸蘸与阮烟,如今阮烟失踪,怕是那些旁支也没借口再霸占宗家祠堂。”

      爸爸夺得放下碗:“我还没死,轮不到他们污蔑到头上!”
      妈妈抿嘴一笑,将剥好的水煮蛋给爸爸和蘸蘸一人一个。

      蘸蘸一口咬掉一半,嘟囔:“我看那些叔伯就是借口找麻烦,阮烟就是走了邪门歪路,种下的因果。”
      妈妈却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蘸蘸:“你昨天说周末两天去找刘缪是怎么回事?”

      蘸蘸视线跳到挂钟上,“我要迟到了!”抓起书包就往外冲,拦都拦不住。

      蘸蘸骑着自行车,小风拂过发丝,舒爽惬意,猛一拐弯,路边逆光而立着一名少年。

      挺拔的身姿,妥帖修身的校服,气质温雅而柔和,推着自行车等在路边,一见到蘸蘸视线就随着她移动,好似就是一直在等她。

      蘸蘸无法视若不见,不得不停下:“早!”
      “早!”路易斯顺其自然的递过来一个饭盒,里面装着两个蛋挞,“我妈一早做的,让我给你带两个。”

      蘸蘸愣了愣,路易斯的态度太过熟稔,半分不想做作的样子,他妈何时那么待见自己了?怀着一丝的疑惑,蘸蘸还是接下饭盒。
      “谢谢!”

      “走吧!”

      两人自行车畅行在晨风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中考择校话题,路易斯信誓旦旦的要考上最好的四中,继续与蘸蘸作同学,蘸蘸苦笑,自己作为一个学渣,能考上普通高校都不易了,哪儿还敢奢想全省最好的中学,不知这路易斯哪根神经不对,他不了解自己成绩吗?还是在鼓舞自己?

      骑行一段,前方街景变得熟悉,左右鳞次栉比的二三层建筑楼,招牌金光璀璨,反射出日光金辉,正是先前蘸蘸做过面部刺青的红灯区!整条街道归刘缪家所有!但奇怪的是,离得近了蘸蘸竟发现建筑物一扫落拓积尘,装潢的极具欧美风,外墙上大面积涂鸦,与从前偏古典风的装修风格截然不同。

      ——短短时日,红灯区重新改造了?
      蘸蘸满腹疑惑,决定放了学去看一眼。

      周一课堂上一切顺利,班主任当众念出阮烟请长假字条,说是他家长交来的。

      阮烟向来作为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然而此时她的缺席,竟未在同学中掀起波澜。
      所有人闻言恍若未闻一般,继续翻书听讲。

      倒是蘸蘸忍不住问前桌:“阮烟是出什么事了?”
      “理她丑八怪做什么?”前桌徐娜侧过头。

      蘸蘸愣住。

      徐娜同桌司昭雪帮腔:“我看哪,没准儿是班主任嫌弃她成绩差,拉低班上平均分,找了个借口让中止考试了。”

      眼见众口铄金,浑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结合一早以来的所有见闻,蘸蘸脑子里嗡嗡的——她重生后这个世界,看似与之前一模一样,但抹杀了阮烟,与重生了阮蘸蘸,似乎已经在某些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结合之前看过的穿越时空的小说,蘸蘸突然明白:为了让世界严丝合缝的继续运转下去,某些类螺丝钉的细节处已经产生了变化。

      而这些改变,普通人都不会察觉。

      一思及此,蘸蘸再听不进课,如坐针毡,中午下课铃一响,她就往外冲。
      身后传来路易斯关切的招呼声,可全都被蘸蘸抛弃脑后。

      校门口隐约凝固着一团雾气,蘸蘸重跑出去,世界立马呈现出一派光明景象,所有人都按部就班自己生活,万事万物都在疯狂成长。

      刺青店的门被敲响,间隔半天,前台小姐才满脸不耐烦的拉开门:“未经预约,请不要打扰,不要上门——咦?这不是阮蘸蘸吗?”

      迎着前台小姐那张依旧很臭屁的脸,蘸蘸差点儿喜极而泣,前台小姐还以为她遇见了什么事,又茫然又慌张的将她带入室内,室内假山流水,流香袅袅,陈设依旧,连空气中微微呛鼻的麻醉药气息也一如既往,蘸蘸沉湎在过往气息中,内心不由镇定些许,至于听到动静探头的刺青师,还是满胳膊花臂的恐怖样子,对蘸蘸而言,却是最大的温暖!

      还好,还好,任由外面的世界外壳再变,人没有变就好。
      都在就好。
      前台小姐默默观察到蘸蘸情绪稳定后,端上一杯牛奶,和风絮语的:“阮小姐是来复查的吗?”

      蘸蘸捧着茶杯放到膝间,微烫的感觉刺激着她神经,让这一切都感觉很真实。
      “我是来找刘缪的,他在吗?”蘸蘸小心问。

      前台小姐好似微微愣怔了一下:“你来找我们家小少爷的?”
      蘸蘸握紧手:“对,他在吗?”
      前台小姐摇摇头:“不在。”

      “哦,”蘸蘸失落的低下头。
      再想一想,倒也在情理之中,工作日那家伙应该去私塾上学。
      私塾不同于一般学校,刘缪妈妈为了独子的安全,肯定管辖得更严格。

      “不过,”前台小姐视线从日历上收回来,“每周一老板娘都要例行检查每家店铺经营情况,大多时候都会带着小少爷熟悉业务。”
      蘸蘸心被拎起:“那他今天会来?”

      前台小姐正准备说什么,突然听见房门被推开,一个年轻漂亮的少妇大步流星走进来,只见她穿着名牌套装,臂弯挂着只名牌包,长卷发垂到肩膀上,眉目生得如描如画,正是刘缪的妈妈!

      前台小姐偷偷朝蘸蘸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不要背后说人吧。

      刘缪妈妈也见到了蘸蘸,顿时顿足门口,掷地有声道:“你怎么来了?”
      蘸蘸就好似寒冬腊月被兜头兜脑泼了盆冷水,磕磕盼盼道:“我、我是来复查的……”

      刘缪妈妈左手被牵扯,有人跟着走进来,目光瞬间锁到蘸蘸身上:“蘸蘸?”
      蘸蘸盯着他,喉咙里像是被塞了块石头,吞不下吐不出。

      那人挣脱妈妈手,又走进喊了一次她的名字。
      那热烈的眼神,熟悉的态度,说话的声音,与之前都一模一样。

      可是他与之前的刘缪根本长得不一样!

      蘸蘸恨不能将眼睛抠出来再塞进去,可是现实残酷的画面就出现在她面前,无可逃避。

      这个刘缪,蓬松的头发像小绵羊一样,圆圆的眼睛,婴儿肥的脸蛋,一身孩子气的稚嫩,与之前妖娆精致的小狐狸天壤之别!

      在场所有人都觉得这一切很正常,没有丝毫不对劲,可落在蘸蘸眼中,不啻于一场惊雷!
      蘸蘸始终瞪着刘缪。

      她眼中本来充满了期望与喜悦之意,但突然之间都被一道朦胧遮挡,视线变得浑浊了。
      她眼睛中不由自主落出一滴哀伤忧郁的眼泪,当刘缪满脸稚嫩的看着她时,她已夺步走出了刺青店。

      泪水不断从她苍白的面靥上滚落下来。

      火光电石间,突然想起先前在地狱,她许愿要重生回到现世时,黑无常警告这一切原就不属于她。
      因为死亡是公平的,在死亡面前,哪怕是身负职责的鬼差也没有例外。

      日头晃得人眼花缭乱,入夏了的正午热气腾腾,天地好像是一个大蒸屉,所有人都被蒸煮得浑浑噩噩,不能自己。

      蘸蘸手握成拳,重重捶打在墙上,破皮的关节顿时渗红一片,剧烈的疼痛使得她头脑清醒。
      “黑无常、黑无常、黑无常……”
      如今的刘缪,才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孩该有的样子。

      原先的小狐狸太成熟,太狡猾,明明自己比他大两岁,大多时候被保护的却是自己。
      她早就应该觉得不对!

      她本来人间,就是为了白无常工作,懵懵懂懂第一次来到人世,什么都不懂,按惯性活着的时候,是刘缪的出现,一次次指引她该去做什么,该到哪里去。

      从鬼岛、到芦苇荡,
      从刺青,到更好的人生,

      仔细想来,件件样样都有刘缪参与,或无意或主动地推动她去执行、去完成。
      那张白净完美的脸颊,漆黑生光的墨发,黑白分明得浓墨重彩,漂亮得不像个人。

      她为了父母、为了刘缪,重活一次,可这世间,还与她之前是一样的世界吗?
      这个世界,真的还需要她吗?

      凄风苦雨,像是应和她心情一样,骤然席卷过烈日灼灼的天幕,卷起风起,雷阵雨噼里啪啦的就往下坠,蘸蘸深一步浅一步,茫然的走在世间。
      就像行走在梦中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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