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场秋点兵》江南烟雨客

6、红袖军

　　十一月中旬，时值入秋。

　　北屿结集三万大军浩浩荡荡地从北面直奔过来，将泗水城围了一个水泄不通。战事一触即发，军中上下无不人心惶惶。这回屿军显然是有备而来，距哨兵来报，屿军在金邸与泗水城之间修建了栈道，金邸用以屯粮，运粮的军队有三千人马每日往返两次运送辎重补给。此番领兵挂帅的是拓跋锵，北屿的四大元帅之一。打前锋的是主将商摩尔，此人有‘北屿第一勇士’的封号，其骁勇善战，攻必克战必胜，未尝败北。

　　按理说，攻打小小的泗水城实在犯不着修栈道屯粮，又是拓跋锵又是商摩尔的，这番兴师动众，只围而不攻，不出半个月，泗水城必破。屿军耳聪目明，不会不知道泗水城眼下的形势，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不是别有所图就是另有目的，只是一时间玥军还看不出个端由来。

　　屿军在泗水城外三十里处安营扎寨，商摩尔率领三千人马在城下叫阵，气焰十分的嚣张轻狂。玥军兵少将寡，且伤残不再少数，还未从几天前的重创惨败中缓过来，而屿军又来势汹汹，一时间士气很是低落。

　　泗水城的情况比较复杂，因是边陲小城，不是要塞之地，遂驻军不足千人，且都是养尊处优多年的娇兵，屿军兵临城下还未宣战就弃城而逃。幸而从石头城往西撤退的红袖军驰援，否则这一城百姓都难逃劫难。红袖军是皇子瑜一手栽培的亲兵，善骑射，能耕种，战时是兵，太平时是民，一直戍守紫荆关抵御西边虎视眈眈的大觐国。此次屿军来犯北境，皇子瑜闻讯便亲率五万红袖军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从紫荆关奔赴皇城，并将红袖军分成了几支队伍驰援北境各处。

　　而驰援泗水城的这支红袖军原是虎狼关一役后退守石头城的，后来石头城也相继沦陷，领军花千树就带着残部西窜，途径泗水城遇上屿军攻城，就留下与之作战。红袖军和屿军在泗水城的第一次交锋是在三个月前，据说决战之时，为了前后夹击屿军，花千树带领两千红袖军冒着被屿军围歼的风险从屿军的正面绕到背面，并以少与屿军数倍的兵力孤军夜袭攻其不备，屿军防不胜防仓皇逃窜，又被埋伏在后方的三千红袖军迎头痛击。前后围追堵截之下，北屿军伤亡惨重，弃营败走，这才暂时保住了泗水城。

　　泗水城大捷，朝廷收到捷报后大喜，这是自屿军入侵北境以来取得的唯一一次胜利，这战果对朝廷乃至整个玥军意义重大。所以朝廷颁发圣旨对花千树论功行赏，官升一级，由原来的都尉晋升为校尉。而都尉一职由朝廷另外指派的监军沈铎任命，与花千树一同协理军中要事。

　　关于花千树和沈铎，阿南私底下听老兵议论过，花千树是皇子瑜最为得力的部下，很受皇子瑜的重用和信任，所以驰援虎狼关的红袖军兵分两路时，皇子瑜和花千树各领一支。而那个沈铎是曹国舅的亲信，明着是代表朝廷监督泗水城的军务，实则是替曹国舅争夺红袖军的兵权。这个曹国舅阿南略有耳闻，他是玥帝宠妃华贵夫人的亲弟弟，很受玥帝的宠信依仗，在朝中的势力不容小觑。曹国舅与皇子瑜政见不合已久，此次南北大战，曹国舅见缝插针上书玥帝，以红袖军为主力，兵分五路北上堵截南下的鞑子兵。如此一来，五万红袖军化整为零分散在各个战场，大大地削弱了皇子瑜对红袖军的掌控权。曹国舅趁机将自己的亲信安插在各路红袖军中担任要职，如此一来，不但瓦解了皇子瑜的军权，还浑水摸鱼掌控红袖军，可谓是一箭双雕。

　　所以沈铎就任都尉之后就以操练兵马为由分去了花千树手中一半的兵力，且在军中无所作为，却还好大喜功，不听旁人劝阻，以至于作战失策，导致半个月前的突围之战惨败损失惨重。朝廷的党派之争由来已久，历朝历代举不胜数，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曹国舅的手竟然伸到了千里之外的泗水城，搅得红袖军内部明争暗斗，袍泽不和睦，实非股肱之臣所为。

　　阿南对皇子瑜和曹国舅之间的勾心斗角不感兴趣，她关心的是眼下的局势。比照半个月前形势对他们很不利，上次没有突围成功，暂且守住了泗水城，但主力军损耗了半数，战斗力不可同日而语。

　　阿南是三个月前泗水城大捷之后征兵入伍的。那回红袖军险胜，但也折了不少人马，所以就地征兵。因前方战事吃紧，急需大量的新兵填充，少吏对那些不合乎征兵条件的投军者都睁只眼闭只眼，所以阿南才得以蒙混过关。

　　一连数天的辛苦训练，这支东拼西凑的杂牌军终于有了些许模样，只是跟正规的红袖军比较，差距还是显而易见的。这批新兵的底子太薄，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凑够人数的，能坚持下来已经实属不易了，至于战斗力只能忽略不计了。于是针对这支鸡肋军队的归属权，军中出现了很大的争议。新兵替补是根据各营人员的伤损比例分配的，也就是说他们应该填补各营的空缺，但最后新兵没有填充红袖军，反而另组了一支新袖军。这是沈铎的主意，他是朝廷指派的监军，在军务上掌握了很大的话语权。花千树的主要职责是作战，所以尽管在新兵的分配上有诸多的不满和分歧，但最后还是无可奈何。

　　成为新袖军一员的第三天，阿南切身经历了惨无人寰的战争，这是两军在泗水城的第二次交锋，距离第一次只有三个多月。所谓的新袖军美其名朝廷寄予厚望的新主力军，但其实就是红袖军的马前卒。这支队伍除了新兵还有泗水城留下的驻军，不过都是一些老弱病残，这或许就是弃城而逃时他们没有走的原因，所以新袖军的战斗力可想而知。

　　当时屿军围城并强攻，沈铎急功近利想再现泗水城大捷时的荣光，就照搬了原来的战略部署。由新袖军冲锋陷阵前方突围，他率领红袖军绕到屿军后方埋伏，只是战果大相径庭。先是新袖军与屿军正面交锋，双方实力相差甚远，死伤惨重后铩羽而归，退回城里死守。只是坚守不过半日，屿军就攻破城门潮水一样的涌进来，新袖军抵挡不住，眼睁睁地看着屿军烧杀抢掠。埋伏在后方的红袖军迟迟都没有等到回撤的屿军也意识到情况有变就赶紧匆匆地赶过来。

　　长途跋涉的红袖军与士气高昂的屿军狭路相逢厮杀了两天两夜，勉强守住了已经成为废墟的泗水城。阿南就是在这场战役中差点丢掉性命，关键时刻是秦忠扑过来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刀。

　　想到秦忠，阿南心里有些惦念，不知道他的伤势恢复的怎么样，伤口有没有愈合，会不会留有隐患。不过秦忠在青天药庐还算安全，一来可以安心养伤，二来眼下战事一触即发，一旦开战他们这些小卒子都凶多吉少。这几天她一直没去看秦忠，就是不想让他知道军中的情况，否则以他的脾气就是剩下一口气也定是要血溅沙场绝不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