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后》青丘一梦

19、十九

　　这么折腾了一夜，见周旭状态平定了，她就挥挥手回凤仪宫补眠去了。
　　嫔妃请安自然是免了的，昨儿晚上宫中的动静也未必瞒得住，庄婉索性就让人实话实说了，至于会不会有没有眼色的想要去周旭那边献殷勤，这就不在庄婉的思考范围之内了。
　　冰雪初化，一开春儿，天气暖和了，各种各样的赏花宴会不提，宫中的大事就有三件，首当其冲的就是解决三王爷和荣阳县主的婚事，然后就是如嘉、如端两位长公主的婚事。
　　庄婉每天陀螺一样忙的团团转，等到皇家的聘礼进了大长公主府邸之后总算是出了一口长气，然后种种就并不难办了，这都是有例可寻的，庄婉这一口出了，下面的人却还是半点都不敢懈怠的。
　　荣阳县主是大长公主的老来女，千娇万宠长大的女孩儿，如今嫁入了皇家也是左右权衡之下的亲上加亲，不说大长公主夫妇给县主置办的嫁妆，单是京城郑国公府就添了不少，再加上素来交好的人家，着实是算得上轰轰烈烈十里红妆了。
　　三王爷的王府已经准备好了，他们自然是在王府里成亲的，三王爷的母妃太妃娘娘已经搬到了王府里居住，王府里成亲的种种事宜倒也还算得上是得心应手。
　　太妃带新妇入宫请安的时候嫔妃们都已经散了，赵贵嫔和三王妃在殿门口碰上，一个一身桃红宫装千娇百媚，一个一身大红宫装端庄柔和，原本都是一样的外姓县主，如今却是拉开了距离。
　　“三王妃。”赵贵嫔看着那一身厚重的大红，她微微垂了垂眸，与侍女后退两步，对着昔日的闺中姐妹行了半礼。
　　入宫几个月，到底是磨掉了她一身骄纵。
　　三王妃一愣，随即对着赵贵嫔点了点头：“贵嫔。”笑得很是柔和。
　　有侍女从殿内出来，赵贵嫔看她对着周太妃和三王妃行了礼，然后笑着说：“太妃和王妃可来了，娘娘还等着呢，快请进来吧。”
　　“多谢姑姑。”她看见昔日旧友在太妃说话后对着那侍女笑着点了点头，眉目之间还是一样的柔和，那大红裙摆缓缓在地上滑过，两旁的侍女搀扶着那人往里走，一步一步的，她走的极稳。
　　端庄美好。
　　赵贵嫔闭了闭眼，抬手扶了扶鬓间簪着的那一支金凤头，昔日簪花女郎，如今已簪金佩凤，终究成了陌路人。
　　到如今，你还是要唤我一声“小嫂嫂”的吧？
　　殿内有轻笑声传来，赵贵嫔扶着侍女的手缓缓离去，今日陛下新宠，满宫桃红绿柳，她不后悔，因为她想要后悔，却已经没有了后悔的资本。
　　长长的裙裾在地上滑过，庄婉的凤仪宫有满宫鲜花，香气怡人，在那花朵丛中开辟出来的小道上走上一遭，仿佛身上都会染上了花香一样。
　　有阳光折射在她满头珠翠上的璀璨光芒，刚入门的三王妃一时好奇，转眸看了一眼，却觉着这昔日骄纵的好友好似长大了一般。
　　“瞧什么呢？”庄婉啜了口清茶，对着一旁出神的三王妃笑着问了一句。
　　三王妃猛然回神，面上还带着几分娇羞与拘谨：“没什么，只是瞧着娘娘这儿的花儿甚好，一进来就好似处于百花丛中一般。”
　　庄婉听了，莞尔一笑：“你若喜欢，本宫就让人折两支给你带回去，香花配美人，正合适呢。”
　　“是，那妾身就多谢皇后娘娘了。”三王妃点头道谢。
　　庄婉见她面上犹带着几分拘谨，这便放下了手里的茶盏，扶着侍女的手缓缓起身，笑道：“走吧，本宫引你去慈安宫拜见母后。”
　　一面对着一旁坐着的周太妃做了个请的动作，笑吟吟道：“太妃？咱们走吧。”
　　“是，娘娘先请。”周太妃连忙起身，又往后让了让，拉着儿媳着实做出了一份谦卑样子，只让庄婉先走。
　　慈安宫里，太后倒是并没有多为难三王妃，她如今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气了，她不过是喝了三王妃敬的茶，然后让人取了一套头面赐给三王妃，和周太妃说了两句话，就端着手里的茶盏做出了一副送客的样子。
　　庄婉心下好笑，一面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浅笑着说道：“母后既然累了，那儿臣就先告退看，三弟妹就让二人先带走了，只是不知母后可要留下太妃娘娘说说话？积年的老姐妹了，日日相见，如今乍然之间好久不见，只怕是想的紧的了。”
　　“皇后有心了。”太后看了庄婉一眼，继续道：“只是哀家这些日子身子不适，有些累了，皇后若是当真有心，那就替哀家送送你周妃母吧。”
　　“是。”庄婉只当没听见太后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是扶着侍女的手站了起来，微微福了福身，笑道：“儿臣告退。”
　　三王妃和周太妃见庄婉起身，也连忙起身对着太后福了福：“臣妾/儿臣也不叨扰您休息，先告退了。”
　　留着太后坐在那里看着庄婉扶着侍女的手款款离去的背影，只觉这心里满不痛快。
　　一个两个的，都是紧巴着皇后的。
　　太后咬了咬牙，狠狠将手中茶盏搁在了一旁的小几上，身旁的老嬷嬷见了一拧眉，对着太后福了福身，道：“娘娘，到了您礼佛的时候了。”
　　“好。”太后硬生生从牙尖里挤出了这一个字来，脸上的表情只怕能吓坏一个小孩子。
　　一旁有新进来的小宫女抬头看了她一眼，马上就被吓得低下了头，不是都说太后娘娘和蔼可亲吗？怎么如今却如此可怕？
　　小宫女不自觉地瑟缩一下，然后顺着大流簇拥着太后到了小佛堂门口。
　　熟悉的木鱼声又在慈安宫响了起来，两个小佛堂一前一后互相呼应，除了这声音，偌大的慈安宫中，就再也没有半点其他的声响了。
　　“娘娘留步。”凤仪宫门口，周太妃对着庄婉福了福身让了让，笑道：“如今日头不早了，妾身就先带着媳妇告退了。”
　　“妾身告退。”三王妃福了福身，一举一动都好像是模子里刻出来的，堪称皇家礼仪规范，就连唇角勾勒出的一抹笑容都是最令人感到舒适的弧度。
　　庄婉笑着点了点头，轻声道：“太妃和王妃慢走。”一面又对水月道：“让人送太妃和王妃出宫回府。”
　　“是。”
　　“多谢娘娘恩典。”
　　如今正是春日里，清风和煦，庄婉吹着舒爽，不免多站了一会儿，可到底是身边人担心，见庄婉在风口站了好一会儿，连忙捧了披肩来给庄婉披上，一面轻声道:“娘娘，起风了，奴婢扶您回去歇着吧。”
　　庄婉笑了笑，一面看着婆媳二人的身影，笑道：“本宫瞧着，周太妃对她倒是很满意的。”
　　绯月听了却是一笑，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保不齐就是看好了呢？再者说了，除夕宫宴上金口玉言赐下的婚事，周太妃哪敢不满意？”
　　“嗯。”庄婉沉吟片刻，不置可否，一面不知想到了什么，问道：“听说周太妃让娘家人寻摸了三五个周整标致好生养的妙龄少女养着？如今可安置在周家？”
　　绯月一愣，随即垂眸一笑：“前些日子，太妃让人回了一趟周家，遣散了几个，如今就剩下一个了，送进王府在太妃身边伺候着呢。”
　　“那就是对荣阳很满意了。”庄婉拢了拢身上精致的宝蓝色绣白玉兰小披肩，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却又略带着几分嘲讽。
　　绯月听出了庄婉的言外之意，当下笑道：“三王妃出身好、有皇室血统，又是先皇亲封的县主，太妃娘娘自然应该满意。”
　　庄婉却没再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轻声叹了一句：“聪明反被聪明误。”
　　绯月没敢接话，只是扶着庄婉往殿内走去了。
　　天色渐晚，落日余晖。
　　满宫的朱墙琉璃瓦在落日光芒的映衬下散发出了无与伦比的温暖，这是一日之间最让人觉得温暖的时候了。
　　赵贵嫔站在青阳宫里的小楼上，这是一个视野很好的地方，甚至能隐隐约约看到外宫地界，她目力素来极好，可是此时，就算再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她也找不到她想要看到的那一抹倩影。
　　突然之间，一抹大红色的身影进入了她的眼帘，衣袂翩飞、金冠步摇，她再仔细看过去的时候却只能幽幽叹了一口气。
　　她扬唇笑了笑，眉宇间已经没有了刚入宫时那样浓烈的色彩，原本的青云之志也已经趋于平淡，只是既然身为赵家女，既然已经入了这九重宫阙，那么不求常驻君心，只求常伴君侧。
　　“来人，服侍本宫更衣吧，小厨房的参汤可好了？晚上陛下要过来的。”她施施然地关上了那一处小窗，转身吩咐道。
　　四周侍女连忙齐齐福身答应：“是。”
　　她站在更衣间里，看着那足够让世间女子汲汲以求一生的华美衣衫首饰，轻轻取下了手腕上的一串手珠，递给身后的侍女：“收起来吧。”
　　那侍女是她的陪嫁侍女，自然知道这一串手珠所代表着什么，此时听了这话一愣，随即而来的却是满心满眼的心疼。
　　好半晌，终是轻轻应了一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