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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八十七章 番外(二)你走后那十年 ...

  •   苏幸走的那天明明是飘着小雨,但是天空却压抑地不行,闷沉沉地让人喘不过气来。葬礼并没有多少人来参加,只有厉叡的几个朋友,但是厉家的几个人却全部到齐,甚至连厉老爷子厉安都出现在了葬礼上。这位要强了一辈子的老人在苏幸的墓碑前弯下了腰,而上一次相似的场景是在厉叡的母亲去世的时候。在带着厉家的人行完礼之后他便直接带人离开,身影颇显狼狈。

      渐渐地墓碑前只剩下了厉璟和厉叡两个人。

      现在的厉叡早没有了平常人眼里意气风发的样子,他一向挺直的肩背微微地弯着,像是有什么把他给压垮了,又像是失去了支撑的力气,再也直不起来。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情绪崩溃,可事实相反,在苏幸的墓碑前他甚至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同时从头到尾也一个字都没有说。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苏幸的墓碑,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也没有想象中的心痛欲绝,好像所有的感情都已经离他远去。

      一直到了第二天清晨,站成一个石像的人终于动了。他略显僵硬地蹲了下去,手指一点一点地抚摸着墓碑上的字 :“阿幸,你想让我活着,我会活着的。”

      那天之后,厉叡彻底从厉宅搬了出去,住进了之前他关苏幸的那个小别墅里,佣人都被他辞退了,只剩下了非要跟着来的刘伯。

      苏幸走后的第一天,厉叡开始做噩梦了。梦里全都是苏幸最后跟他说的话,从噩梦中惊醒,他睁着一双眼睛一直等到了天亮。

      公司里的高层都发现自己老总变了,以前的厉总气势凌厉,满身上下都是那种意气风发的味道,一眼看过来直让人发怵,但现在的老总同那满身的朝气却没了,像极了一个暮霭的老人,看人眼神同样让人发怵,但却是因为那眼睛里没有了人气。

      而且总裁比以前更喜欢加班了,他成了来公司最早回去最晚的人,甚至有的人都怀疑自家老总是不是直接待在了公司里,压根就没有回去。这种猜测让所有人的工作热情直线上升。废话,老总都在加班难道还有人敢偷懒?阴差阳错之下,厉氏集团的实力在今后十年间竟然扩大了近30%。

      但是事实是怎么样的,也只有跟厉叡比较亲近的几个人才知道。

      “吃饭!”蒋绪一把把厉叡手里的笔夺了过来。

      厉叡抬起头看了看他,一双眼睛里已经尽是细细的血丝:“放那吧,我过会吃。”

      他说着再次从笔盒里抽了一支笔。

      “厉叡!”蒋绪一把按住了他的手,“你看看你已经成什么样子了!”

      “什么样子?”厉叡抽回被他压住的手,抬起头来淡淡地看着他。

      “什么样子?!”蒋绪简直被他气笑了。

      面前的人满眼血丝,眼底下面一对明晃晃的黑眼圈,过于的消瘦让他整个眼眶都显得有些外凸,胡子已经冒出了茬,脸色白得像个鬼。

      “你自己看看你什么样子!”

      他一把把厉叡拽起来,让他看向对面的玻璃:“你看你现在还有人样吗?”

      厉叡看了看竟然笑了:“不挺好的吗?”

      蒋绪一时气结,瞪着一双眼睛看着他,再开口声音都颤了起来:“厉叡你眼是瞎了吗?你告诉我,就你这样子,你现在身上还剩了几斤肉?能经得起你这样折腾?”

      厉叡竟然真的抬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然后又笑了:“比阿幸还胖一些。”

      蒋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感觉一阵心凉。

      “吃饭。”过了一会儿他有些无力地说。

      这次厉叡没有拒绝,可是让蒋绪没想到的是,对面的人已经连饭都咽不下去了。

      “你这样子多长时间了?”蒋绪面无表情地看着厉叡在洗手间里吐得昏天暗地。

      厉叡漱了漱口,没理他。

      “我问你几天了!”蒋绪的语气加重,“你要是不想让我把这件事告诉厉叔,你就最好说实话!”

      可惜,这依旧没换来厉叡的任何回答,完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你这样不行,我带你去医院。”蒋绪被他弄得没辙,伸过手想把他拽走,却被厉叡一把挥开了,他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自己的袖口。

      “没必要。”

      蒋绪感觉自己的太阳穴上有一根筋在突突直跳,跳得自己头疼。

      “厉叡,你这是想死吗?”

      厉叡动作顿时僵住了。

      “厉叡,你还记得你在苏幸的墓碑前说过什么吗?”

      这是厉璟跟他说过的话,却没想到这么快就用到了。蒋绪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你去找人吧,明天中午我会腾出时间来。”

      他说完走出了洗手间。

      那顿饭到最后还是没能吃成。

      医生是个四十左右的人,带着副眼镜,很温和的样子。厉叡专门留出来了两个小时,但是还没到一个小时,医生就把手里的本子合上了。

      厉叡对此毫无表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们来谈点别的。”医生笑着说,“你经常跟他一起吃饭吗?”

      厉叡知道他在说谁,而现在细想来,他和苏幸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吃饭的次数竟然少得可怜,他甚至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去他待过的地方看看吧。”医生说。

      第二天,公司里没了厉叡的影子。一个月后他再次回来,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竟然好了不少,最起码像个人而不是一只鬼了。

      在厉叡回来的第二天,他去找了医生。医生没想到还会再见到这个病人,看上去有些惊讶:“你看起来好了不少。”

      厉叡用一双了无生气的眼睛看着他,里面有些茫然:“医生,你喜欢过人吗?”

      医生笑了:“我有爱人,我们已经结婚是十多年了。”

      “你对她好吗?”厉叡又问。

      “当然,我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那为什么我给他的东西他都不想要呢?”厉叡怔怔地问。

      医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了他一个问题:“如果你喜欢上了一个不喜欢你的人你会怎么办?”

      厉叡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关起来。”

      关起来,只要关起来他就会属于自己了。

      “但是有的人就像是鸟,把他们关起来就相当于折断了他们的翅膀。”

      没有了翅膀的鸟还怎么活得下去?又有什么东西对他们来说是比自己的翅膀更重要的?

      “我老婆是个爱花的人,刚追她的时候我给她送了一捧玫瑰花,结果她把我骂了一顿,因为花一旦断了根就活不长了。后来我们结婚了就在院子留了一小片地,当做花园。里面种满了各种花。”

      “所以是我错了,对吗?”厉叡闭了闭眼睛,已经感觉不到疼的心再次像是被放到了刀尖上。

      他错了,可是从来没有人告诉他这样做是错的。

      厉璟告诉他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攥在手心里,不然就会成为别人的。可是他早该想到的,他的性格和厉璟一脉相承,厉璟毁了他深爱过的人,自己早晚也会毁了自己深爱的人。可惜他明悟的太晚了。

      医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可他也没打算要医生回答,问完这句话之后就起身离开了。

      医生看着逐渐关上的门轻轻地叹了口气,再好的心理医生也救不活一个已经不想活的人。

      厉叡的厌食症好了,但是食谱上的食物只剩下了三种:豆花、蒸饺和面条。所有人对此束手无策,只能想着法地给他弥补需要摄取的营养。

      厉叡依旧沉迷加班,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自己不去想其他的事情,也是因为,除了工作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但是同样的,他每天晚上都会回家,因为除了那个家,在这个世界上他已经找不到多少苏幸留下的痕迹了。他买了很多书,尽是一些教人该如何跟恋人相处的,他下了很多电视剧,每当午夜间做噩梦醒来时就放一部。里面的主角在尽情追逐着自己的爱情,外面的人默默地看着。里面有多明媚繁华,外面就有多寂寥凄凉。

      等到后来电视剧看完了,书也看完了,他终于没忍住,去了苏幸的墓碑前。

      “阿幸,”他站着静静地看着那块碑,过了会儿打开了手中的酒:“我知道错了。”

      后来,厉叡喝醉了,抱着墓碑,眼泪一大串一大串地往地上砸,但是他像是完全没有感觉一样。

      “阿幸,我去看了你以前上学的地方,那里的学校翻新了……”

      “我还去你已经上学时经常去的小摊子那里去喝了豆花,辣椒放多了,第二天胃疼……”

      “我买了好多书,还看了好多电视剧,我知道我已经做错了,我知道该怎么对自己喜欢的人了,你能不能回来看看我?我想去找你,可是我不敢。你说了让我别再去找你。”

      “我想见你,想得快疯了,可是我现在连做梦都梦不到你了。阿幸,你怎么这么狠?”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最后靠着墓碑睡了过去,第二天就被送进了医院。

      从那天之后他每年都会去看苏幸,从刚开始的一年一次,到后面的半年一次,再到一月一次。书也不再看了,电视剧也不再下了。就算学会了有什么用呢?他在意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有的时候,人越是想睡着就越是睡不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厉叡开始整夜失眠,到最后只能依靠安眠药入睡,用的剂量也越来越大。他的身体也逐渐出了问题,最终也没逃过积劳成疾的命运。长年的熬夜和思虑让这个不到三十岁的人竟然已经有了白头发,看起来倒像是四十多。

      蒋绪在旁边看着他有时候都感觉他下一秒就能倒下医院,但是这个人都硬生生挺了下来。长年嗑药,竟然也坚持了下来。蒋绪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这么些他早就看明白了,早在苏幸死的那天,他的好友就已经死了,心死了。可是怎么办呢?最起码人还活着不是吗?但是有的时候他又感觉像这样的活着,还不如让他痛快地去死。最起码死人不会痛苦。

      不管怎么样,厉叡依旧活着。

      今天是他们相遇的第十五年,他们相遇在厉叡的十七岁,苏幸的十五岁,今年厉叡三十二岁了,而苏幸永远地停在了二十岁。

      厉叡把一捧花放到了苏幸的墓碑前。然后照例打开了酒瓶。

      “阿幸,今天是我们相遇的第十五年了,你也已经走了十年了。”

      “我做过好多梦,但是每一次我都梦不到你的脸。”

      “算了,不说这个了。我上次说到哪来着,哦,说到在学校里下得那场大雪了,今年也下雪了,但是没有那次的大,也没有人跟我打雪仗了。当时……”

      他一个人自言自语着,在空旷的墓地里仿佛带着回声,声音从这里传出去,不知道到了哪里再折回来。

      “阿幸,你要是气能消一点能不能来梦里见见我,让我看你一眼?哪怕就一眼也行。”

      像是累了,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像是孤魂在风里呜咽。

      第二天,蒋绪去苏幸的墓碑前找厉叡,等他看到那个靠在墓碑上的人的时候心里没有来地就是一突。

      他颤抖着手探向他的鼻息,什么都没能感受到。

      厉叡走了。悲伤瞬间将他淹没,但是于此同时他竟然感觉自己替他松了一口气。

      这十年,厉叡活的太累了。有的时候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想活,也不敢死。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番外主要介绍苏幸走后,厉叡那十年的生活,大致也说了他活得好好的,怎么就重生了。十年相思、愧疚与忏悔,最后那双眼睛闭上之后还是没能睁开。
    以前的时候常看见一个人会对另一个爱着的人说:你是我的命,是我的心脏。但或许没有经历过,总感觉这种形容不是很贴切,尤其不贴切他们两个人前世的情况。后来想了好久突然间感觉想通了,厉叡毫无疑问是深爱着苏幸的,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对厉叡来说苏幸都是他的命,但是苏幸更是他的灵魂。
    没有苏幸他依旧能独自生活,但是却失去了灵魂,区别在于一个如同行尸走肉,而另一个是活生生的人。有了你,是生活;没有你仅仅只是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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