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连篇》坐拥

5、卷五 玉体横陈冯小怜

　　卷五 玉体横陈冯小怜

　　这里是北齐，他是皇帝高纬。

　　高纬面前轻歌曼舞的女子就叫冯小怜，之后很顺理成章的，她成为了北齐的冯淑妃。

　　小怜，小怜...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多么可爱的人啊...高纬觉得，只要小怜清浅一笑，这天这地，这山这水又有什么好值得留恋的？

　　正出神，小怜笑了起来，“陛下，陛下，你看！莲花下边有一条大红鱼！”

　　红鱼？高纬凑过来看，真的是一条红鱼，躲在莲叶下，又不住向外探看，那样子煞是讨喜。

　　“陛下您说，”小怜小声说，“它是不是迷路了呀？”

　　高纬一听，大笑起来，搂住小怜，“小怜，你知道吗？你是迷路的仙子，被我捡到了...恨不得，恨不得，生死都在一处...”

　　恨不得，恨不得，生死都在一处...

　　冯小怜看着那条绯红色的鱼，仿若一团晕开的鲜血。

　　高纬是绝世的纨绔子弟，终日沉沦在冯小怜的柔情蜜意之中，在这片风雨飘摇的山河里安享着纸醉金迷。

　　他越来越觉得，冯小怜是举世无双的美人，理应让全天下的男人顶礼膜拜，禁锢在自己的怀抱中未免暴殄天物？他拉着冯小怜的手说，“小怜，小怜，你的身子是世上最美丽的瑰宝，让世间之人...都为你叹为观止吧！”

　　那是在隆基堂，那么华丽的隆基堂啊。她一/丝/不/挂，卧躺在隆基堂的中央，而堂门外是一掷千金的男人在争相窥探，唏嘘不已。

　　你还知道羞耻吗？

　　羞耻？羞耻？！在乱世之中浮沉，哪里还有什么羞耻？！除了取悦一个叫做高纬的男人，冯小怜什么都不会。

　　冯小怜的眼泪也许是这世上最虚伪的物品，但它确实流了下来。

　　在隆基堂，当年曹昭仪最华丽的隆基堂，她执意要在这里住下，却又嫉恨的翻修了所有的装饰。她是如此矛盾的一个人，在无休无止的自我斗争中不断地谄媚又不住的挣扎...就一条困死在水池里的鱼，悄悄地躲在荷叶下，以为那就是他的避风港。他会在这里，安静的看着人来人往，不管天翻地覆，沧海桑田。而总会有那么一个人，温柔的伸出手来，你，迷路了吗？

　　你，迷路了吗？...

　　晶莹剔透的眼泪在华丽的隆基堂迷了路，转瞬之间却又蒸发的无影无踪。

　　高纬对小怜的宠爱无以复加，不顾大臣的反对坚持要封为皇后，却又不得不妥协只能封做左皇后。遥想当年，齐宣王封钟无艳为东宫娘娘，封夏迎春为西宫娘娘，穆黄花虽比不得钟无艳贤良淑德，而自己，与祸国殃民的夏迎春有何区别呢？

　　之后，北齐战败，高纬带着小怜一路逃往青州，却被北周俘获。到长安后，高纬向周武帝讨还冯小怜。谁知周武帝满不在乎一笑：我视天下如脱鞋子，岂惜一位女人。

　　是啊，谁将一女轻天下，欲换刘郎鼎峙心？

　　除了，除了...那个叫高纬的男人。

　　可是，不久之后，高纬被赐死，冯小怜转赠代王宇文达为妾。

　　也许美貌真的是女人得天独厚的天赋，宇文达对小怜亦是宠爱有加。琵琶弦断，明月高悬，似乎依稀记得那个人像今晚的月色一般温润如玉啊...她不禁伸出手去想触摸那一轮明月，可是够不着啊！

　　怎么办？怎么办？她急了，浑然不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她爬上窗台，再次伸出她柔软的小手...

　　高纬。

　　恨不得，恨不得，生死都在一处啊！！

　　“小怜！！”

　　宇文达凝望着床上昏睡的人儿，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信笺：

　　虽蒙今日宠，犹忆昔日怜，欲知心断绝，应看膝上弦。

　　他不禁探出手来，轻抚她姣好的脸庞...我宇文达，愿用残生抚慰你心中的伤痛，相信我！

　　宇文达守候了她一夜，天将鱼肚白，方才匆匆离去，也便没看到，冯小怜脸上浮现的那一抹微笑，正如高纬所说，那天地都失了颜色。

　　仗着宇文达的宠爱，冯小怜开始迫害宇文达的妃子李氏，几乎置于死地。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为何，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为什么？为什么？李轻繁，你知道吗？你知道吗？我做一切都是为了你！我不知廉耻，我迷惑高纬，我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因为你！！我天天都在想，我什么时候才能再遇见你。我天天都在想，你还记得我吗？可是，可是...你一点都不记得了...李轻繁，我苦心经营回到你的身边，而你却，根本忘了我...”

　　“莫非，莫非，你是...？”

　　“是的，我是若绯，当年为你幻化成人的鲤鱼精。”

　　李轻繁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复杂，有悔恨，有无奈，有惊喜...被一片辽阔的阴影遮盖着，看不清明。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若绯曾无数次想象过重逢的场景，她以为自己可以轻松地杀掉李轻繁，毫不犹豫的。可是，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哭，不知道为什么多年的怨恨会在相遇的瞬间挤压成为了一句为什么..为什么并不重要，但是，她就是想知道，她知道的，她一直都是一个矛盾的人。

　　若绯是李府莲池里的一尾鲤鱼，她总是躲在莲叶下看着李轻繁像白雪一样美丽的脸。痴痴地，就这样岁岁年年。

　　终于，她忍受不住这种孤独，她很想和她说说话，哪怕一句就好。她还那么小，化成的人形也不过一个八九岁的孩童，她就立在回廊上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正懊恼的时候，水里多了一个人的倒影，只见那个人轻声说，

　　“你，迷路了吗？”

　　“我叫轻繁，你就叫若绯吧。”

　　那人清浅一笑，枝头的梨花便开始纷纷凋落，风吹起那人的青丝与空中的花瓣纠缠。若绯痴痴地点点头，无声的说了一个字：好。。

　　可是，后来...

　　轻繁从小体弱多病，为了救她，若绯不惜将自己的内丹给了轻繁保命，轻繁这才知道，自己呵护有加的小妹妹竟是个妖精？！

　　一番思量后，她终是将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母亲，母亲大怒，下令驱逐若绯，永世不得回李府。失去了内丹的若绯也无力反抗，她只是直直盯着轻繁，那眼神，仿佛从不相识。轻繁不由地别过头去，对不起，对不起，若绯，对不起...

　　对不起。

　　往事到这里戛然而止，若绯看着轻繁，她还是那么美，像一树雪白的梨花。不像自己，只是一具空阔的躯壳，一朵俗艳的烂桃花。

　　她不禁欺身向前，吻住轻繁的樱唇，那颗晶莹的血色的内丹又回到了她的体内，功力又回来了，可是杀意已经随着轻繁那点漆似的眸子里泛起的涟漪荡漾开去...

　　她舍不得，她舍不得。这是她一生的债，她恨不得，恨不得，

　　生死都在一处。

　　后来的后来，隋灭周，冯小怜又被送给了李轻繁的哥哥李询。

　　是的，她又回到了李府。

　　但是这里早已没有了轻繁。

　　李轻繁的母亲得知冯小怜在宇文府迫害过自己的女儿，便赐死于她。

　　呵呵，轻繁，现在，我们终于生死一处了。

　　为什么要听从呢？你有内丹你可以长生不死的。。为什么要赴死呢？

　　是啊，为什么？这是为什么？这么想着，她慢慢的将匕首，推入自己的心脏。

　　血在莲池里晕开，随着涟漪，荡漾开来。

　　一笑相倾国便亡，何劳荆棘始堪伤？

　　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
　　——李商隐《北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