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三步曲Ⅰ·百里硝烟/ Balefire》無**光

3、第 3 章

　　战火熊熊，硝烟滚滚，乌黑的狼烟直冲天际，白色的云彩也浸染上了殷红，仿佛战士们体内喷涌而出的鲜血，萧索的风吹拂而来的，是扑鼻的血腥与焦灼的气息，那是一种战争所特有的气息。
　　战鼓的鸣动震彻天地，纵横万里的黄沙掩不尽白骨。森然，遗弃。远处的厮杀与兵剑交融的声响在荒野间轰鸣，渐渐地，被风吹散，漫入心际的，徒留下满城空旷的悲鸣。
　　“输了。早知道结局会是这样……”狄那王空洞的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空气中，有着一丝行将就木的震颤。
　　“战士们并没有后悔，王。”唯一还陪伴身旁的释忆语音依然轻柔。
　　“可是，我终究是无能的，狄那国还是毁在了我的手上。”放眼远观，满目的颓殇，不远处，冥国的兵士已长驱直入，相信不久就会抵达这处空旷的□□了。当那个残忍嗜战的瑟冥那踏入这里的时候，到时恐怕，“忆，我是不是连你也要失去了？”狄那王猛地抑起头来，望向身畔的释忆，竟是一脸的悲切。
　　“王，我会陪在您身边的，直到最后。”释忆回望着狄那王那明显凹陷的双眼，唇角带着一抹无畏的笑。
　　半晌地凝视，仿佛要将他看进骨子里，刻入生命最后的轮回里，终于，狄那王一脸疲惫地笑了，那是一种抛开一切烦扰的笑，“忆，能再为我煮一次酒吗？”
　　“王想要，随时都可以。”释忆欣然地颌首，转身来到了往昔煮酒的桌畔，轻跪在桌前，娴熟而优雅地操作起了杯盏。
　　狄那王的眼目就那样一瞬也不眨地凝望着他，这个最不愿失去的、唯一还保有的所有物，将他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尽收眼底。沉静、优雅，此时此刻他竟然仍旧如此的从容。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直到现在，也终究是不解。
　　专注此刻贪婪地凝望。
　　一股甘甜而冷冽的酒香渐渐飘散在了空气中，在战火的气息尚如此凝重的时刻，它是那样独特而诱人地散发着芳香。一如他的人。
　　宫墙外，如入无人之境的冥国兵士们止住了脚步，被传令驻守在了殿外。瑟冥那寻着那特有的芳香独自来到了空荡荡的□□，紧闭的院门，诱人的芳香不断地飘逸，一个身影清清楚楚地映现在了脑海，一抹深沉的笑意即浮现在了显露冷酷的嘴角。
　　猛地踢门而入，门板撞击的声响回荡在静谧的院落中，残酷地打破了一院的平静。
　　坐于石阶上的狄那王只漠然地抬头看了这个手提兵器，浑身散发着野兽般危险气息的入侵者一眼，便将视线重新转回了一旁安静煮酒的释忆身上。
　　瑟冥那的目光也不由得被吸引了过去，却见他仍然安静而优雅地专心于手中的杯盏，根本就未曾抬起过他的眼，仿佛周围的一切在他的眼里都只是虚浮的幻境。
　　随着酒香飘逸而出的，是一种沉静的气息，似乎能沉淀人的身心，让不安和躁动均渐渐地平息。
　　慢慢地，他站起了身，将刚煮好的清灵美酒乘到了狄那王的面前。狄那王接过酒盏贪婪地嗅着那美酒醇香而独特的气味，仿佛要把那种味道深深地印入脑海。
　　也许，这是最后一杯酒了。
　　狄那王带着一抹苦涩的笑，细细地品着。而后，他抬起了头，望向身畔静静看着自己的煮酒师，“忆，来，你也喝一点。也许这是……”
　　“王，我喝。”释忆轻柔地打断了他的话，他清楚地知道，他的王要说的是什么，只是，他不想听到这样的话。随即，他接过了狄那王递过来的那剩下的半杯酒，毫不犹豫地昂首举杯，一饮而尽。王要喝的，即便是杯苦酒，他也要毫不犹豫地咽下它。
　　酒香未散，杯盏落地，瑟冥那冷冷的话语即在空气中响起，用着几近残忍的措词，“最后一杯酒也喝了，未尽之言也不过如此了，接下来该做什么了？是不是也该道别了？”
　　闻言，狄那王终于按捺不住地猛然起身，怒视着一脸狂傲笑意的瑟冥那。
　　“王，让我来。”释忆迅速地上前一步，挡在了作势就要上前一搏的狄那王身前。
　　“忆，我不能眼看着你……”狄那王几乎是狂吼着，声音中有着一种急切，他猛地伸手拉住了释忆纤细的手腕。
　　“王，请别忘了，释忆说过的话……”释忆语音仍旧轻柔而平缓，只是，此时似乎多了一丝让人心悸的悲忧，“您死，我先亡。”
　　释忆语意中的坚定让狄那王深知，自己无论如何也劝阻不了他了。要怪就只能怪自己，当初就不该让他有机会立下这样的誓言，否则现在，还可以祈求眼前这个狂肆的战乱之神放过他，不管他愿意与否，至少，还有着一种说辞。而现在，他的话让自己不得不放松了抓住他的手。
　　去吧，反正已没有退路了，也许这样，他反而会比较释然。
　　狄那王颓然地放开了他，一脸的悲切与无奈。
　　见状，一旁的瑟冥那又露出了那种冷酷的笑。他手中的兵器映射出寒光一片，那种光芒夺目而诡异，绝非平常的利器所能散发，似乎还有着某种灵性。
　　释忆冷眼看着那片寒光，他心里清楚地知道，那是何种利器所独有的光芒。瑟冥那的武器是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那种神似于他本人嗜血好战的特性，以及一旦被其所伤便绝无生还余地的凶残，这个世上除了瑟冥那以外，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有资格作它的主人了。
　　心知自己绝不会是他的对手，也许，从第一眼看到这个人时便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会败在他的手下，可是，这一战，再所难免。
　　释忆缓缓步下了石阶，面对着这样一个敌人和这样一种可能的结局，他的步态却仍能如此的轻盈而优雅。
　　两人对峙，瑟冥那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利器，嘴角带着笑。释忆也终于拿出了一直隐藏于身上的剑，拔剑的声响轻脆地扬起在空气中，却让人的心不可竭止地震颤着。
　　剑壳尚未落地，释忆已在转瞬间欺身到了瑟冥那的身前，那种极其敏捷的身手与他平日的沉静姿态完全判若两人。轻笑间，瑟冥那只是轻微地一侧身，便轻易地避开了他的攻势，扬手，转身，看似随兴而至的一剑却足以让人避无可避。原本以为只是这样就可以解决了这个让人怜惜的生命，没想到释忆漂亮地一回身，手中的剑自然而然地挡住了瑟冥那的进攻，随即优雅地抽身，从他挥手间已布下的杀机重重的攻击圈内退了出来。
　　漂亮！
　　瑟冥那也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地赞叹，这是从未有过的惊喜。身为战场上的王者，从未这样地称赞过他的对手，不过，他却并未就此放松他的攻势，一种狂乱的亢奋感在心脉里翻涌，冲撞。没有给释忆一丝喘息的机会，瑟冥那疾速地欺身而上，毫不留情地展开了凶狠地攻击。他的速度与力量素来无人可以比拟，更何况他此时的对手并非杀场上肌肉遒劲的战将，释忆有的，只是一个纤细的躯体，他虽然比他遇到过的任何对手都灵巧敏捷，可是，这在他的攻势下是完全不够的。
　　释忆敏捷地化解了瑟冥那一次次迅猛而凌厉的进攻，每每地避让均牵扯着瑟冥那心中那嗜血的根源，这让瑟冥那终于贯注了全部的心神。进击的攻势渐渐地加快，拼杀的力道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劲，他在寒光映照下突显英挺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了一种兴奋的、肆虐的冷笑。
　　当他的笑容显现时，释忆知道，自己支撑不了多久了，他是越战越勇，而自己的体力，却正在以无法忽视的速度迅速地从体内流失。
　　相较于瑟冥那越来越猛烈地进击，释忆终显得越来越力不从心，堪堪地避过他致命的攻势，却连招架的力道也渐渐地流失殆尽。没有喘息的空间，瑟冥那突如其来地欺身而上，出人意料的横蛮姿态，就在释忆惊愣的瞬间，他已如一堵高大的墙体般骤然地耸立在了释忆的眼前，巨大的压力铺天盖地地侵袭而至，几欲让人窒息。释忆下意识地抽身退开，却已然不及他手中寒光绽放的席卷之势。没有丝毫逃脱的机会，那个残酷的战神露出了微笑。
　　当瑟冥那脸上那抹疯狂肆虐的笑意划过眼前之际，兵剑的银光便如生命的余光般突然地闪现，衣襟撕裂的声响骤然扬起在空气中，如此地撼动着人心！
　　“忆！”在狄那王声嘶力竭地呼喊声中，释忆纤细的身体如寒风扫落的花瓣般颓然地零落。殷红的血液迅速地渗透肌肤，浸染了一大片的土地，他纤细的双手勉力支撑着已力道尽失的身体，痛苦而虚弱地喘息着，每一次地呼吸似乎都牵扯着躯体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令他不得不紧咬住了血色如潮退般迅速散尽的下唇。
　　狄那王脸色苍白地看着这一切，从惊愣中回过神来，趋身上前，立即便向庭中奔去。然而，瑟冥那已先一步迈到了释忆身边，手中的利器尚不断地滴淌着殷红的色泽，漫过剑刃，那片殷红便如水落黄沙般被阴寒的光芒吸吮殆尽。狄那王看着这诡异的一幕不得不停下了脚步，不敢轻举妄动，毕竟，释忆落入了他的掌控之中。
　　笑，依旧是冷笑，瑟冥那慢慢地蹲下身来，伸手挟起了释忆的下颌，猛地拉近了自己的脸。手中的人竟丝毫也不挣扎，就那样冷眼地看着他。
　　“你很让我惊讶。”慢慢的，他的声音极其低沉地响起在释忆的耳畔，气息吹拂进了释忆白皙的脖颈，一片惊心动魄的阴寒。而后，他的声音再次冷冷的传来，不若方才的低沉，有意地拔高，宣布着一个结束，“不过，也该结束了。”
　　“瑟冥那！”狄那王显然听到了他残酷的宣判，止不住地大声呼喊，掩不住一脸的焦急与悲切。
　　“王，不用。”释忆的声音适时地响起，用着一贯轻柔的语调，却透着一抹深沉的威严。他毅然地打断了狄那王行将出口的话，他知道他的王要说的是什么，他不想也不愿听到狄那国的王为了他的性命而说出那样的话。
　　“忆，……”狄那王悲哀地看着他，眼里有种迫切，他知道释忆的用心，禁不住沉默了。
　　耳畔传来了瑟冥那的冷笑声，他猛地挟住释忆站起身来，将这个负伤的对手禁锢在了自己的臂膀之中。伤口被撕扯着，释忆紧咬着下唇没有吭声，一丝鲜红的血液却顺着苍白的唇角滑落而下。
　　“他死，你先亡，是吧？”瑟冥那的话语响起在释忆的耳畔，冷酷地扬起在空气中，也猛烈地撞击着狄那王的胸腔，狂肆的不安迅猛地侵袭，有种濒临灭亡的恐惧将他牢牢地笼罩。
　　“不！”他头脑一阵嗡鸣，终于不顾一切地奔下了石阶，朝着释忆的方向奔去，极力地想要抓住些什么。
　　一抹苍白的笑在释忆血色尽失的唇角漾开，随即，那道阴寒的光芒狂肆乍现，于左胸傲然地绽放，带着夺目的红！利器，毫不留情地刺穿了他单薄的躯体。
　　穿刺而出的半段凶器浸染着殷红的色泽，在阳光下闪耀着几近炫目的光芒，仿佛在狂傲地炫耀着什么。这是它嗜血的证明！
　　鲜血喷涌在狂奔而至的狄那王脸上，看不清了他的面容，却湮灭不了他的悲哀。他伸出的双手僵直地停在了半空中，不忍撞触。那从释忆胸膛中穿刺而出的利器赫然地映照在他渐渐迷蒙的眼目中，仿佛刺穿了自己的心胸。温热的血液，那种色泽艳丽而刺目，释忆年轻的生命就这般随着那抹艳丽在迅速地流逝。
　　昂然而立的凶手紧握着手中的利器，刺穿了这个纤细的躯体，眼看着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那种冷酷的笑意在嘴角再一次的蔓延开来。几近残忍地将利器从释忆的体内猛地抽离，一股绚丽的殷红立时从他口中喷涌而出，那种色泽落入瑟冥那的眼中，仍旧是漂亮。手中那纤弱的躯体被抽离的利器所拉扯，终究是无力地倒在了身后那个冷酷的手握凶器的瑟冥那的怀中。
　　在释忆最后的视线中，模糊映照出的，是那抹残忍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