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长公主传》云白小君

35、第十节 玄荣阁故人

　　赵岚有心替赵旸分忧，可赵旸总是安慰她说一切如常。翌日，她走入羽卿宫时，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忙碌。她一路狂奔向前：“胤如！胤如！”

　　胤如回身瞧见了她，只是笑。待赵岚冲到跟前便伸手将她环抱：“胤如，你终于回来啦！”

　　“奴婢回来了，可再不想离开公主了。”

　　赵岚大幅度地点头：“你想走，我还不放人呢！”

　　梨莎却远远地立着，嘲弄道：“这可到底是亲疏有别啊！”

　　“哟，怎么听起来酸溜溜的呢！”胤如笑着看向赵岚。

　　赵岚朝梨莎一咧嘴：“她恐怕是想念黑屋子了吧。”

　　梨莎顿悟，垂头不语。

　　胤如替她化解道：“公主您还不知道她嘛，刀子嘴豆腐心。”

　　“我瞧着啊，她是刀子嘴，一颗善解人意的心！”赵岚说着朝她挤眉弄眼，把梨莎给逗乐了。

　　“果真是亲疏有别啊。”胤如故意嘟囔起来，却被赵岚掐了一把，逗得她躲避不及，“公主饶命啊！奴婢还有要事禀报。”

　　“要事？且说来听听！”

　　胤如这才收敛起嬉笑的姿态，正色答道：“驸马爷入宫了，此刻正在御花园等着您呢。”

　　“绍哥哥？”赵岚心里倒是有思量的，毕竟胤如一直留在他身边照料，如今胤如既回宫，那他也势必从低迷不振中恢复了不少吧？

　　“您不去瞧瞧？”

　　赵岚点点头，撇下他们，独自去了御花园。远远的，就望见林绍立于小亭中的背影。赵岚不免心酸，忆起了赵冰凌。那个记忆中总是带着笑的妹妹，那个替她擦汗，为她欢喜为她忧的亲人。没曾想，竟这么没了。念及此处，赵岚的步履停滞不前，再望向他的背影，却已泪水盈眶。

　　“不行，我不能这样去见绍哥哥。”她自语着，深深吸了口气，把泪水重新憋了回去。林绍好不容易才从痛苦中恢复，她不能添乱。直至心绪慢慢恢复平静，她才重新迈开步子，并特意高声叫唤：“绍哥哥！”

　　林绍回身相看，朝她笑道：“你来啦！”果然，他虽清癯了不少，却已没了那日的颓废落魄。可赵岚看着，总觉得他的身上少了什么。只是她不想深究，便是与他絮絮的聊了起来。林绍也是知晓了宫中巨变才前来探望，见赵岚无恙倒也放心了不少。他如今守在府中，倒也清闲，提醒赵岚常去走动。赵岚也只是应承，心中却总觉得难以成行。赵冰凌不在了，她和林绍之间便没了联系，难免生疏。

　　而林绍也察觉到了她的转变，心中唏嘘而没有表露：“如今帝京城内的局势已经稳住了，一切皆在太子殿下的掌控之中。”

　　“叛军都已经被剿灭了吗？”

　　“还是有少数逃出了帝京城，据说都往沧山方向去了。”言者无心，却是闻者有意。赵岚听到“沧山”的字眼，心揪起来了：“你说什么？沧山……”

　　“是，听闻此次逼宫谋逆，沧山派的人也牵涉其中。太子殿下已下了通缉令，正重金搜捕呢！”他说着却见赵岚的脸色不对，故而问道，“你怎么了？”

　　赵岚却无心回答，心里唯有沉沉的担忧。自从七夕夜见过他，便再无消息。如今沧山派牵涉到了谋逆案中，那他呢？会不会受牵连有危险？

　　眼见她心神不宁，身子摇摇欲坠，林绍更加担忧：“岚儿，发生了什么事？是关于沧山派吗？”

　　赵岚抬眼看他，思虑着他的立场，评判着他是否可靠。而林绍就像看透了她的疑虑似的：“你可以相信我。”

　　真的可以相信他吗？这个驸马的身份已形同虚设，若不是皇帝垂怜，他甚至将搬离公主府，回归原来的生活。而赵岚也确确实实与他生分了，可在此时此刻，她的心事，却想要与他诉说。胤如虽贴心，却不知外面的情况如何。梨莎又事无巨细向赵旸汇报，赵盈雪更帮不上忙。放眼皇宫，她除了眼前的林绍，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求助：“绍哥哥，我真的可以信任你吗？”

　　透过她的眼神，林绍明白此事非同小可：“我答应你，若能帮你定不推脱。”

　　“好！”她终于答得爽快，“沧山派大弟子杨文俊，我喜欢他。”

　　虽然知道是棘手的事，却不料赵岚如此坦诚，林绍有些愣神。

　　赵岚取出随身玉佩向林绍展示：“这是冰凌临终前赠予我的，本是一对并蒂莲，我与他各持一半。”

　　林绍的目光停留了，似乎要从这玉佩上依稀辨别出故人的神光。并蒂莲，她将这玉佩赠予赵岚，是希望她能找到举案齐眉的如意郎君。是在弥补自己的遗憾吗？因为这些年，所有人眼中的佳偶，却遭遇着心灵上极大的考验。至死，她都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而他最终辜负的，是两个女人。

　　“绍哥哥，我已经好几日没有他的消息了。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上，我本不该连累你……”

　　“我会竭力助你。”他打断了她的犹豫。

　　“真的？”她有些哽咽，“太子哥哥他……定会阻挠的。”

　　林绍勉强向她展露笑容：“放心，我自有办法。”

　　赵岚别无选择，只能信他：“我等你的消息。”

　　他颔首：“以后我想入宫恐怕不太方便，若有消息，我会托人转达。”

　　“一切都听你的。”

　　与他分别后，赵岚又安分了两日，继而在羽卿宫迎来了一位稀客：和顺公主赵靖瑶。她的生母位份不高且病逝多年，而她与同胞哥哥赵元统都不受皇帝重视，在这后宫之中，过得平淡低调。若不是她主动到来，恐怕赵岚都记不清她的容貌了。而此刻，她见到赵靖瑶却能立刻警觉，遣散了宫人，拉她入寝殿谈话。

　　看着赵岚急切又谨慎地关好门窗，赵靖瑶哂笑道：“可难得见你如此紧张。”

　　赵岚来不及与她计较，只向她确认道：“你为何来羽卿宫？”

　　赵靖瑶却和她打起了哑谜：“还不知我来意，你却为何要屏退左右，闭门锁窗？”

　　赵岚的手指在不住地揉搓，倒是很快改了口：“对不住，我不该怀疑你。”

　　她打量着赵岚的烦躁不安，朝她一笑：“你没错，值此关头，谨慎点总是好的。”

　　赵岚在她身侧落座，甚至来不及给她倒茶便直截了当地发问：“绍哥哥已有了消息？”

　　“不错。通过玄荣阁总算打探到了一点消息。”

　　她身子不自觉前倾，双手也同时攥住了赵靖瑶的臂膀。她们之间的关系并不亲密，而这样近的距离和亲昵的姿态已属越界。若是平常，赵靖瑶恐怕会毫不留情地将她推开，可是今日毕竟受人之托，她也只好勉为其难地忍受了：“这事有些复杂。”

　　“那你慢慢说。”她虽然这么说，双手却将赵靖瑶的臂膀捏得更紧了。

　　赵靖瑶难免蹙眉，却没时间同她废话：“玄荣阁的阁主其实你也认得，她就是被罪王赵乾赶出王府的郡主赵熙英。”

　　“什么？”十年前，赵乾接连失去了两个儿子，他听信谗言，误以为是侧妃下的手脚，便将她同她年幼的女儿一起赶出了王府。而十年前的赵岚终究年幼，并不明白被赶出王府意味着什么。那个乔云郡主赵熙英与她也只在年关时照过面，彼此并不算熟识。

　　“那时，她们母女被逐出王府，在外颠沛流离，幸而有故人相助才勉强维系生活。后来，熙英便逐渐创立了玄荣阁，专门搜集各类情报并以高价卖出。这些年来，玄荣阁已初具规模。”赵靖瑶停顿时，似在捋清思路，择要向赵岚解释，“不久前，她在如梦酒楼被人掳走，下落不明。太子殿下得知此事，便出手相助，派杨文俊前去调查。”

　　赵岚忆起七夕夜的相逢，难道那时他的任务就是救赵熙英脱险？

　　“可惜，晚了一步。杨文俊最终潜伏在延平王府找到了失踪的熙英，还未待他行动便见熙英忽然行刺赵乾，却被王府里请来的魔宫高手所伤。杨文俊出手相救，与那魔宫高手两败俱伤，熙英也因此重伤殒命。”

　　“那杨文俊呢？”虽然攥着赵靖瑶的臂膀，她却察觉到自己的掌心出了密密的汗，有许多念头盘旋在她头顶，压得她直不起身子。

　　“他没能救出熙英，在撤退时误入了魔宫设的陷阱。”赵靖瑶虽不知杨文俊是谁，显然对赵岚的心事也无甚兴趣。但是她瞧见赵岚双眸噙泪鼻尖通红的模样，就像见到一只委屈无辜的小兔子。她心中一软，又出言宽慰道：“虽然他还没能脱险，但此刻没有消息就意味着好消息。”

　　赵岚缓缓松了手，全身的力气都似乎被迅速抽离，整个人都蔫了。近来她总是哭，在皇帝跟前撒娇落泪，在林绍背后无声哽咽，却都不似此刻，她的眼神是放空的，泪水在打转徘徊，却始终不曾落下。

　　“他托我捎来的消息，我已悉数转达。你……暂且信他，或许他能助杨文俊脱险呢。”

　　“不，我要亲自去救他！”赵岚咬咬牙，继续缠住赵靖瑶，“绍哥哥可曾透露魔宫设的陷阱在何处？可有破解之法？”

　　赵靖瑶虽体谅她急切之心，却颇为无奈：“他并不精通法术，而玄荣阁虽掌握了诸多情报，却对魔宫的这个陷阱毫不知情。”

　　“不，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她忽而想起杨文俊曾向她提起过的一个人，她或许有办法，“你可能联系到玄荣阁？”

　　赵靖瑶不答反问：“你想做什么？”

　　“我要出宫，去玄荣阁寻找线索。”

　　她本来想劝赵岚别去添乱，但却说不出口，最后只含含糊糊答应了一声：“好，再等我消息。”

　　这一回，赵岚没有久等，翌日便见着了赵靖瑶，并收到了林绍捎来的密函，上面只有一个地址。她来不及细细思虑，更不敢耽搁，即刻出宫去寻，终于在帝京城内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这个当铺。

　　她与胤如二人还未走近，却见当铺里的伙计正在收拾装箱，似乎是要打烊。她上前一步抵住了正要关上的门，迎上伙计狐疑的目光，她开门见山自报家门：“本宫乃娉婷公主赵岚，是你们阁主的故人。”

　　伙计惊愕地回眸看向掌柜，掌柜便停下手中活计打量起赵岚来。此刻胤如已走到她身侧，暗暗掏出腰牌示意：“公主此来是有要事。”

　　掌柜却走上前与伙计一起堵在了门口：“阁主已故，不知公主有何贵干？”

　　“你就忍心见她死于非命？”赵岚提高了声调，故意激怒对方。

　　而掌柜面露愠色，却依旧不松口：“死者已矣，公主难道还有阴阳还魂丹可救人不成？”

　　“本宫曾听闻江湖中人知恩图报，熙英她创立玄荣阁为你等提供庇护，但她怎么也料不到在她死后，竟会被无情抛弃，她的手下不过都是些贪生怕死之徒！”

　　“公主何必出言伤人！”伙计恼了。

　　赵岚冷眼笑道：“她尸骨未寒，你们却不想着为她报仇，只为各奔前程。可真是树倒猢狲散啊！”

　　“延平王谋反已被收监，王府被封，世子也不知所踪，不知公主还有什么高招替阁主报仇？”掌柜不耐烦地催促道。

　　“延平王府的仇，太子殿下不会忘记。但你们别忘了，动手杀害熙英的是魔宫的人。”
　　见她的确知情，掌柜略一思忖，侧身让她们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