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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Chapter.35 ...

  •   昨晚一夜都没睡好,今天早上又好一番折腾,迟暮早就疲惫不堪,强撑着等到周绮离开,换了身衣服上床,被子一卷就睡着了。

      她这一觉睡得很沉,午饭的时间也一并睡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也不知当下是什么时辰,只觉得周围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困意未退,她昏昏沉沉地想睁眼,眼皮上却像吊了千斤重的担子,怎么也睁不开。意识模糊,迟暮无意间探出手,在床边摸到了轻薄的衣料,她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也没意识到那是什么,朦胧的视线瞥到一点花纹,还觉得这纹样有些眼熟。

      过了一会,她猛地睁开眼睛,只见床边坐着一个清癯挺拔的男人,那背影太过熟悉,她吓了一跳:“师父?”

      指尖有黏腻潮湿的触感,浓重的血腥味传来,迟暮一惊之下立刻翻身坐起,散乱的长发遮了视线,她伸手拂开,朦胧的黑暗里,只有眼前那道笔挺的背影清晰地映在眼底。

      祝明山缓缓转过头,目光幽深,似有哀色。他说:“迟暮,怎么还不来陪我?”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黑暗中猛地伸出一只苍白有力的手,一把捂住他的口鼻,将他拖进无边无际的浓黑之中。

      迟暮彻底惊醒了,她靠在床头,喘息不止,冷汗淋淋淌下,很快浸湿了后背的衣衫。背上阵阵发凉,她摸索着下床点灯,黑暗里看不清楚,一番忙乱,差点撞翻了烛台。

      好不容易把灯点亮了,盈盈一道晕黄的光,她就着烛灯,低头看自己的双手——

      十指到掌心都很干净,没有沾着滑腻腥臭的鲜血。

      迟暮吐了口气,脱力般坐倒在椅子上,仍旧心悸不止。

      这两年多,她做过很多次噩梦,大都是在不断重复事发当天的场景:在楼梯上来回奔走,怎么也找不到尽头;或是冲到栏杆边,右手扶住围栏,低头一看,却摸了满手的血;还有那些人把师父的尸体抬进大厅,她躲在角落偷偷地看,忽然间白布掀起,死去的人直直坐起,伸手摘下自己的头颅,那颗头双目未阖,冷冷的目光锥子一样盯着周围的一群人,大厅里顿时噤若寒蝉。

      类似的场景还有很多,她有时候在林江阳的别苑,有时候又回到扬州城里的那处小院,祝明山和蔼地摸摸她的头发,同她谈笑,说着说着,他整个人突然像被砸碎的石像一样,顷刻间分崩离析。

      她也梦见过林江阳,梦见他脸色沉冷,逼她喝下致命的毒药;有时候也梦见尹浩风,梦中他站在一座被火烧过的客栈前,风穿过遗留的断垣残壁,发出鬼哭般的呜咽。

      但很少有梦境像这样真实,她还能回忆起那一角衣料入手的触感,也记得手上沾满鲜血时恶心作呕的感觉,甚至连祝明山衣服上的纹样都清晰在目。

      那句似幽似怨的话,真的是祝明山想对她说的吗?

      ——“迟暮,怎么还不来陪我?”

      迟暮靠着椅背坐了半晌,忽然觉得喉口干涩,她拎过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一杯冷透的苦茶灌下去,情绪也稍稍平复了些。

      她起身推开窗户,窗外月色无边,春风料峭,不知何时已经入夜了。

      这一觉睡得久,又做了个噩梦,早就折腾得饥肠辘辘,迟暮倚在窗边吹了一会风,感觉心情已经完全平静,这才披上外衣,开门出去。

      她想看看周绮在做什么,路过她门前时稍微停了停,但周绮房门紧闭,屋内漆黑,显然是出去了。

      看天色依然戌时过半,这个时间,她会去哪?

      迟暮满腹疑虑,慢吞吞地走下楼梯。走进客堂的时候,她无意识地往四周望了一眼,顿时怔住了。

      住客们都已经回房休息,客堂里只剩下一个人,她懒散地伏在桌上,手中刻刀翻飞,木屑纷纷落下,一只鸟雀的模样已经差不多成形了。

      迟暮走过去,拖开她对面的椅子,周绮头也不抬,只问了句:“醒了?”

      店小二及时地迎出来,问她想吃点什么。迟暮一见他就想起谢临烟,心里不太舒服,于是随意点了碗面,很快就把他打发走。

      她问周绮:“你吃过了?”

      周绮放下刻刀,拂开桌上的木屑:“你今天睡得有点久。”

      “做了个噩梦,”迟暮低声说,“梦见我师父……他问我,怎么还不去陪他。”

      她想了想,又补充:“还梦见另一个人,但我没看见他的脸,他抓住我师父不让他说话,然后把他拖走了。”

      周绮看了她一眼:“噩梦挺常见的,这次的梦很特别吗?”

      “这个梦很真实。我梦见他坐在我床边,我摸到他的衣服,还摸到满手的血,那感觉……就像我真的经历过一样。”

      周绮盯着手中那只半成形的鸟雀,微微拧起眉头。

      过了一会,她又看向迟暮:“你记得那只手长什么样吗?”

      “记不清了,”迟暮摇头,“应该是个男人,习武,指节突出,而且很有力。”

      这时,店小二端上了热气腾腾的一碗面,迟暮道了声谢,待他走之后才从旁边的筷筒里抽了一双筷子,搅开碗里的面条。

      隔着袅袅烟气,周绮问她:“他们逼你服毒的时候,你就没想过拼一把,哪怕拉着他们同归于尽?”

      “想过,但当时局势已定,我还是更想活下来,哪怕只有三五年——如果我在那大开杀戒,武林盟高手众多,我一定会败。到时候,可能就只是死路一条了。”

      “如果是我,我宁愿死也要拉几个垫背。”周绮又拿起刻刀,刀尖缓缓削过手中木料,卷起细小的木屑,“这说明那个人很了解你,他知道你就算被逼上绝路,也做不出困兽犹斗的事来,否则伤人伤己,他说不定也会被波及。”

      “逼你服毒,根本就不是自证清白,你真的服下剧毒之后,才相当于是变相承认你有罪。这事一传十十传百,他们只会认为你无力辩解你的罪行,所以才甘愿受罚。”

      迟暮愣了愣,低声道:“我没想那么多,当时只觉得,既然事已至此,能多活几年,总比死在这要好。”

      “如果换了别人,未必会这样想。一般人可能都会据理力争,要么就拼个鱼死网破,你这样的,倒是少见。”周绮停下刻刀,抖落刃上的木屑,“所以我说,那个设局的人很了解你。起码他知道,以你的个性,在那样的情况下会做出什么事。”

      说完又抬头看她:“别看着我,快吃吧。”

      迟暮挑了些面在筷子上,有些心不在焉:“那个人……会是林江阳吗?”

      在瑶县定居的两年以来,她反复地回想当天发生的事,想找一个可疑的人出来,推到凶手的位置上。无论她再怎么思考,那天的一切还是寻常得找不出一点破绽,她除了拿着那枚铜钱辗转反侧,就什么也做不到了。

      不是没想过替师父洗清冤屈,只是她向来不争不抢,剩下的几年时间,只想好好过平静的日子:凭她一己之力,很难还原当年的情况,找出真凶。既然如此,还不如把这事埋在心底,只当个普通人,就这么过完余下的三五年。

      她猜过很多个名字,都很像,却又都不像。

      他们有什么理由杀祝明山?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布这个局?尹浩风又是怎么死的?

      在遇见周绮之前,她一直以为,尹浩风的死是一个死局,这世上找不到任何一个知情者。

      “不管是不是他,我都会找出真凶的。”周绮低着头没看她,语气却笃定,“我说过会帮你,那就不会食言。”

      迟暮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听她语气郑重,心口也微微一暖。她笑了笑,温声说:“好。”

      她低头吃那碗面的时候,周绮安静地削刻手中的木料。她似乎在思索什么,动作不太流畅,刻刀一划一顿,有时候指尖抵着刀背沉思许久,才缓缓刻下一刀。

      直到迟暮吃完了,她才问了句:“你师父死了之后,他们逼你服毒的时候,在场的都有哪些人?你都认识吗?”

      “只认得几个人,但都是一面之缘,不太熟悉。”迟暮搁下筷子,摇了摇头,“我师父带我游历江湖,结识过一些人,不过交情也只是泛泛,最多就是说过几句话,切磋过几次。我认得的那几个人,就在他们之中。”

      “如果假定凶手了解你的性情,那就不可能是这些人。其他人你也根本就不认识,也可以除去,这样一来,也就只剩下林江阳了。你师父被安上的罪名是杀尹浩风的凶手,那就说明,你师父的死和尹浩风的死,这两件事是有关联的——”

      “一个想杀尹浩风和你师父,同时又了解你的人,会是林江阳吗?”

      周绮语气平静,一番冷静的陈述却听得迟暮浑身发冷:“很像,除了他以外,我找不出第二个人……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周绮没有回答。她看着迟暮,眸光渐转幽深,睫羽覆下之后,眼底笼罩了一片阴翳。

      过了一会,她低声喃喃道:“这谁知道,就像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尹浩风要对我说那句话一样。”

      她抬头看迟暮,说:“你不是想知道尹浩风是怎么死的吗?我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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