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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Chapter.17 ...

  •   回了舱房以后,迟暮就一直坐在桌前看书。

      屋内昏暗,狭小的一扇窗户也透不进多少光。她将烛灯点亮了放在桌角,就着那盏摇曳的灯火,将书册一页页翻过。

      她有点心神不宁,即使是在翻页,也是一目十行地往下扫,根本没什么心情去细读。这本书是前朝大家的文集,比起市井流传的小说要晦涩许多,读起来难免要聚精会神,她心浮气躁,越看越难以静心。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有人敲门。迟暮指尖捏着某一页的页角,正想翻过下一页,这声音惊得她浑身一颤,手臂往下一带,只听“嘶啦”一声,这一页就被连带着撕了下来。

      迟暮疼惜万分,拿手把那一页往回抚平,将书册合上压好,这才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周绮,她礼貌地叩了三下门,等着迟暮出来,问她:“快到饭点了,要不要下楼吃饭?”

      迟暮点点头,反手关上门,和她一起往楼下走。

      画舫上是有厨房的,还有一间膳厅。船上的大多是娇生惯养的夫人小姐,不会在外抛头露面,都在自己的舱房里由婢女伺候着用餐,很少有人会到膳厅来。

      膳厅没人,倒也十分清静。迟暮和周绮坐在角落里的一张小桌边,几个婢女把饭菜和茶水一一端上桌,摆好碗筷之后就退了出去。

      画舫悠悠航行,河上没什么大风大浪,稳当得如在平地,两人如往常一般拿过碗筷开始用餐,偶尔交谈几句。周绮用筷子在米饭里戳了一下,在饭上掏了个圆洞,看着灼热的蒸汽升腾起来,才满意地开始夹菜。

      这顿饭吃到一半,秦公子带着他的小厮进来了。他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小厮就低眉顺目地跟在后边,先手脚麻利地帮他拖开一张椅子,又恭恭敬敬地站在旁边,候着他坐下。

      秦公子先看见了周绮,一时惊喜万分,也不顾小厮还在旁边等着,先过来跟周绮打招呼:“周姑娘,你怎么也在?”

      说话间,他看见坐在周绮对面的迟暮,微微弯腰,赞叹道:“这位姑娘是你朋友吗?果然长得漂亮的姑娘,就连朋友也是美人。”

      迟暮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人,闻言动作一顿,还是礼貌地搁下筷子,朝他点了点头。

      周绮筷子戳在米饭上的那个圆洞里,抬眼看了看他,对迟暮说:“这位是秦公子,早上我在船舷上见过他,聊了两句。”

      “这样啊,”迟暮笑了笑,“我是周绮的朋友,这次是我想上画舫看一看,她才和我一起来的。”

      听见“朋友”两个字的时候,周绮视线转过来,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

      秦公子没留意,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周绮”这个名字上。他瞪大眼睛,愕然道:“原来你就是周绮?”

      周绮从没觉得自己的名字还能被一个富家子弟记住,她反问道:“你认识我?”

      “我听过你的名字,”秦公子一兴奋起来就什么都顾不上了,他拖开一张椅子坐下来,敲了敲桌面,“好像是五六年前吧,我爹从外边运了一批货回来,里面有颗价值连城的珍珠,结果在码头上被人偷了,我爹急得要命,结果你问了旁人几句话,就找到了那个贼人。”

      迟暮看向周绮,只见她思索半晌,最后恍然道:“应该是五年前吧,当时我在码头上帮人搬东西。”

      秦公子崇拜地看着她,她却只是垂下眼睫:“其实没什么,顺手而已。我只是看那个船夫特别急着用钱的样子,就随便猜了一下。”

      “你可帮了我爹大忙呢,”秦公子热情地说,“后来他让人到处找你,结果他们说你和朋友出远门了,好像还去了安阳。”

      迟暮拿着筷子的手颤了颤,刚刚夹起来的一根青菜从筷尖上漏了下去,重新滑进盘子里。

      五年前,安阳——一切都如同命运的齿轮,就从这里开始契合,然后再也没有停止过轮转。

      周绮脸色微微一沉,平静地回答:“我有个朋友病了,听说安阳有一位名医,于是我和另一个朋友就陪着他去求医了。”

      秦公子虽然没心没肺,但生在大户人家,从小就培养出了察言观色的本事,见她脸色不太好,心知这位朋友一定是没能痊愈,说不定现在已经病逝了,于是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过了一会,他清了清嗓子,说:“真不好意思,打扰二位了,你们继续吃吧,我先去用饭了。”

      秦公子回到自己的桌子上去了,周绮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平静地低头夹菜,迟暮看着她,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

      如果只是个巧合呢?

      她在心底反问自己:如果五年前和安阳只是个巧合,周绮去那只是陪朋友去求医,根本也没卷入过什么江湖纷争,那她现在坐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她可以什么都不求不问,只是想和周绮在画舫上同游一趟吗?

      周绮说的两个朋友,一定就是月老庙许愿牌上的“林辰”还有“杨凡”两个人了。听她提到这两人时的内容,就能知道这一定是她从前的好朋友,只是不知为何不再交集。如果这对她来说是不想回忆的往事,就这么贸然地发问,也实在是太失礼了。

      耳边突然响起“叮叮”两声,周绮伸过手,用筷尾在她面前的瓷盘边上敲了敲:“想什么呢?快吃吧,饭都要凉了。”

      迟暮抬眼对上她的视线,不由得暗自心惊。

      周绮平静地看着她,乌黑明亮的双眸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虽然无波无澜,但越是平和就越是让人心里发慌,因为她明白那双眼睛里还隐藏着更深的东西,可她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什么。

      画舫上厨师的手艺很好,每道菜都鲜香爽口,迟暮这顿饭却吃得索然无味。她心不在焉地吃完了一碗饭,看对面的周绮也慢吞吞地吃完了,正想问她要不要回舱房去,婢女又端上来一叠刚刚烘烤出来的栗子。

      秦公子也吃完了,过来拖了张椅子坐下,想和周绮聊天。他是个自来熟,周绮从小就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交际上也不逊色,两人很快攀谈起来。

      迟暮也不好意思先走,反正闲来无事,就问婢女要了两个干净的小碗,把那碟栗子一个个剥了,分装在两个碟子里,其中一个推到周绮面前。

      周绮转头对她说了句“谢谢”,她回以一笑,拿筷子夹起一颗,送进嘴里慢慢咀嚼。

      这栗子味道鲜甜,烘烤出来的温度还在,暖融融的很是可口。她坐在原地,一边慢慢地吃,一边听周绮和秦公子聊天。

      和周绮认识这些天来,迟暮还是第一次见她和别人交谈得这么愉快。大多数时候,周绮都是十分沉默的,目光时常维持在涣散无焦的状态下,好像周围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不存在的。

      这印象从她在渡船上第一次见周绮时就留下了。之后在客栈里,见她和刘仲昆还有张兰芝多说话,才发现这人原来是很伶牙俐齿的,只是不太喜欢搭理陌生人,和周绮稍微熟悉一些之后,她说话的时间才多了起来。

      秦公子应该是很讨她欢心的那一类人,出身大户人家却没什么架子,对他的热爱的诗文非常执着,幽默风趣。

      两人都在长安长大,自然有很多能聊的东西,时而谈起西市杂耍的艺人,时而谈起街口开了很久的老店,还说到灞桥上的杨柳,又说起长亭外排着长队送别的行人。

      迟暮是个很能沉下心的人,她安静地坐在桌边,托着下颌听他们聊天。秦公子说到他想写出流传千古的诗文时,周绮不忍心再泼他冷水,于是低头夹起盘中的栗子,假装什么也没听见,迟暮却微微笑道:“有志向是好事,说不定哪一天就成真了。”

      秦公子立刻把她引为知己,连着拍了几下桌面:“你看,这位姑娘才是真的懂我,就像俞伯牙钟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

      他啧啧叹道:“眼下在画舫上,这流水是有了,高山却离得太远,不好,不好。”

      “公子说笑了,”迟暮摇摇头,“我不懂诗文,也不会琴棋书画,随便附和两句而已。”

      秦公子眨眨眼,这才想起来忘了问她的姓名,连忙说:“好像还没请教过姑娘的姓名,不知姑娘可方便告知一二?”

      “我叫迟暮,”迟暮温和地说,“就是‘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的‘迟暮’两个字。”

      “在下姓秦,秦子轩。”秦公子朝她一拱手,“姑娘这么说可就不对了,‘迟暮’二字,明明也是极有诗意,更何况姑娘还年轻,怎么能拿这种寓意的句子来自拟?”

      迟暮却只是笑了笑:“这也是出自《楚辞》的名句,至于寓意,对我来说倒没那么重要,别人能听明白就行。”

      周绮正夹起一颗栗子,闻言停下动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迟暮察觉到了,却没在意,她脸上笑意不减,温和而谦逊:“秦公子的名字也取得很好,一听就知道是个潇洒阔气的人。”

      “不敢当不敢当,”秦子轩连连摆手,“姑娘跟我说话也不用这么客气,就像周绮姑娘一样,随意些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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