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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忘川 ...

  •   白霜宫前有一棵树,立于冰雪中常青,是以茎根坚韧,平日是不轻易落叶的。
      可若寒君却仅仅挽了个不带剑锋的起手式,那树便像鸟儿受了惊似的,叶子“哗哗”的落了下去。
      那些翠绿的落叶还不等沾染他的身,就被一道剑气划得七零八碎了。
      这是第一式,惊鸿。
      他的身法放的很慢,挥剑之时却异常凌厉,每一次出剑都蕴着一股惊天动地的气势。

      若寒君又变了个剑招,将那破军似的气势又拔了一层,简直像是寒剑出了鞘,于狂风骤雨中乘风破浪,锋利得无人可挡。
      这是第二式,狂澜。
      他面前仿佛有一座山海般的巨浪,而他手中那把剑,正是这巨浪的中心,搅动风云的起源。

      阮无痕看着,心中不觉震撼。
      白霜宫上的寒气早已奈何不了他分毫,可他如今看着这剑式,却能觉出冷意来。
      姬琅这种尚未踏入此道的门外汉可能只是看个眼花缭乱,但阮无痕浸淫剑道十载,又因生于富贵养于富贵,剑谱经法见得多了,是看得出这忘川剑其中的玄妙之处的。

      正在他看得入迷时,云渊却仿佛散了骨头似的,那剑又“腾”的一声化作烟消去了。
      “忘川剑博大精深,”云渊很是自满的道,“你们看这两式足矣。”

      阮无痕:“……”
      感情将忘川剑七式演练一遍就是他师父随口一说的!

      他神色有些复杂的看向还在一边出神的姬琅,心道本以为这小师弟走了什么狗屎运,一来就能看遍忘川剑,却不曾想他师父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谱。

      云渊一言九鼎,说到做到,当真就撂了挑子上一边凉快去了,接着侍弄他的那些花花草草,还要闲出来一句道:“你俩闲了就练练剑,还有小琅,有什么不会的,就问你大师兄。”
      若寒君飘然而去,剩下阮无痕和姬琅大眼瞪小眼,良久,阮无痕才轻咳一声结束了这段面面相觑:“那个……小琅,方才师父用的剑招,你可记住了?”
      姬琅迟疑几瞬,似乎没料到自己拜入的师门如此不修边幅:“记住了。”
      阮无痕也没指着他过目不忘,是以听到这句“记住了”也有些不以为然,再者本来就存了把人养废的心思,于是便道:“那你先练着,我看看。”

      姬琅似乎回忆了一下,便抱着他齐人高的峥嵘艰涩的做了个起手式。
      阮无痕看着看着,便由一开始的无所事事变得有些震惊,这小孩模仿剑式的竟然分毫不差!

      若说那股锋利的神韵自然是没有的,毕竟他甚至还没有练气,但若说照葫芦画瓢,这每一寸姿势也都是学了个十成十的到位,将“惊鸿”与“狂澜”完完整整的复刻了下来。
      阮无痕内心有些复杂,这才想起此子是书中主角——有点过目不忘的金手指也还是稀松平常的。
      这就让人有些柠檬了,阮无痕很有几分聪明,但奈何玩心重,大多数时间都是得过且过,十分看的开,所以万万算不上是一个勤恳本分的传统好学生。

      而姬琅则是早早的听说了逍遥宗大师兄少年天才的名气,耳边伴着一路这位天才是如何如何出彩上山来的,如今相识不过一日,许是大名如雷贯耳,又许是不太熟悉,他心中到底对这位平日遥不可及的“大人物”存了些敬畏。
      他发觉了他大师兄对自己的打量,情不自禁的将身板挺直了些——当一个少年人在知道正在被自己略带崇拜和艳羡的同辈打量时,是和孔雀开屏差不多的。
      阮无痕又看了半天,正纳闷这小子开屏给谁看的时候,忽然恍然大悟——这是在等着自己的评价。
      他端出了大师兄的派头,大尾巴狼似的道:“不错,有模有样的。”

      姬琅一时间分不出来这是在夸自己还是损自己,便只好干巴巴的说了句:“师兄过誉。”
      阮无痕又想了想,觉得自己也该发挥那么一点儿师兄的价值,便道:“其实倒也不必苛求一模一样的剑招,剑这东西,本来就是变幻莫测的。”

      姬琅听得颇有领悟,却还存了些许迷惘,想再问几句,却见阮无痕生怕他粘上去似的,又赶忙摆了摆手:“我瞎说的,你别当真。”
      姬琅:“……”
      这门派有这大师兄迟早要完。

      他便赌气似的闭了口,一心一意练起剑来。

      阮无痕没空理这些少年心思,找了个空闲又去翻了翻书,发现书中姬琅是确确实实的在山上练了几年才去历练的,没有这第一天上山第二天就充数去的飞来横祸,那他这也算是扭曲了剧情了?
      阮无痕瞬间有了扳回一城的痛快。

      期间若寒君出来过几回,无一不是看那小小的少年在树下一遍又一遍的练着剑,他颇为欣慰,又看了看一边无所事事看着杂书的阮无痕,两厢对比,又露出些许“次子朽木不可雕也”的嫌弃之态。
      阮无痕:“……”
      他怕是要失宠了。

      白霜宫虽然说是宫,但实则只是与其他三宫齐个整齐的名头,尤其那向安宫宫主仿佛神龙成精,酷爱金光闪闪之物,宫中就由着他的喜好由玉石打造,也幸好他家大业大,才不至于让这败家子败坏光逍遥宗的家底。
      相比之下白霜宫显得寒酸许多,除了一整个看上去仙气渺渺的正殿,就只有一个偏殿和一个寸草不生的小破木房子,平日若寒君养花用的。

      正殿住着若寒君,阮无痕睡在偏殿,姬琅的住处便成了个问题。
      姬琅道:“师兄不必忧心,我在哪儿打个地铺,或者去师父的花房也行。”

      其实阮无痕原本也是打算让他去花房先凑合凑合,但这话由姬琅自己说出来,就不大一样了,说得他有些心虚。
      阮无痕轻咳一声:“……这倒不必,白霜宫什么地方,住下你绰绰有余。我殿中还有一处小席,收拾一下也不差什么。”
      姬琅结结实实的愣了一下:“那……多谢师兄了。”

      阮无痕矜持的一点头,又和姬琅相互对着沉默几秒,这才都反应过来对方在等自己去干活。
      阮无痕心想:这小东西,人不大还敢指使起他师兄来了。
      姬琅心想:我又不知你给我安排了个什么地方,你不带路难道要我无头苍蝇的撞一通?

      最后还是阮无痕率先转身回了屋,扔给他一床被褥,姬琅自己动手铺好,算是在这儿安定了下来。

      此时月已明,分不清是挂在天上还是树上的亮着,照得一地银雪,不分昼夜的闪着光。
      姬琅睡得那一方小席与阮无痕的卧榻只有一个转角的距离,被阮无痕象征性的隔了个屏风,就算是两处天地了。
      夜里静的很,阮无痕白日看了若寒君的忘川剑,得了领悟,正想打坐一夜,就听隔壁辗转反侧,不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阮无痕也不想听,奈何自己作为修行之人有着该有的耳聪目明,隔壁一点针鼻儿大的声音在他这都算电闪雷鸣,实在静不下心,干脆出声问道:“睡不着?”
      隔壁许久没出声,可能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吓了一跳,良久,才低低的道:“嗯。”

      阮无痕想了想:“可是睡得不舒服?还是不习惯旁边有人?”
      姬琅可能是被被褥改久了,声音有些瓮声瓮气的:“没,这儿挺好的。”

      这没营养的废话若是说起来没完没了,于是阮无痕决定再问他一句,若是再不说,自己就下个隔音符让他自个儿一个人翻腾去。
      阮无痕道:“若是有什么难处,可与师兄说。”

      这回姬琅沉默了半响,就在阮无痕马上就要掐诀时,听他开口道:“师兄,你白日说的叫我不要当真的指导,究竟是什么?”
      阮无痕:“……”
      天娘,这孩子怎么还记着!

      阮无痕试探道:“你……莫非因为这个睡不着?”
      姬琅索性也爬了起来,不在被窝里翻了:“是。我听了师兄的话,心中一直存了困惑,百思不得其解。”

      阮无痕心中有些复杂,主角就是主角,剧情偏了也照样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也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要是捡了这么个用功知道上进的徒弟,赶明儿是不是就得把自己扫地出门,让他上位了。
      不过话已到此,阮无痕只好怏怏的问:“哪里不懂,说来听听。”

      姬琅道:“师兄说剑招变幻莫测,不必苛求一模一样……是叫我自身钻研么?”
      阮无痕想了想:“你这么说倒也无错。我问你,你看师父的‘惊鸿’,‘狂澜’二式,心中作何感想?”
      姬琅迟疑道:“很……很惊艳,很有力量,有势不可挡的感觉。”
      阮无痕道:“是了。可你呢?你既无磅礴修为傍身,又无天下绝妙身法,就连身高都差出人家几尺,那一模一样的剑用出来,又如何势不可挡呢?”

      屏风那边沉默了半响,阮无痕也不打扰,良久才道:“世间万物各有各的道,你和师父虽同为剑修,同用剑招,却不一定都是以剑入道。以何入道,还要看你自己。”

      那一边又是许久的安静。
      阮无痕心中十分欣慰,正觉得自己简直为人师表就该流芳百世的时候,便听姬琅轻声问道:“那师兄你呢?你以何入道?”
      阮无痕噎了一下,斥道:“问题那么多,问一个就得了,赶紧睡觉去!”

      为人师表的流芳百世就此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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