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爱我》心知杜明

12、第 12 章

　　章亦慢慢地向他走近，钟晓盯着他不太自然的左腿，汹涌的眼泪模糊了双眼。

　　“对不起。”钟晓哭着说。

　　对不起，我让你失去了健康的身体。对不起，我没有想方设法去看你。对不起，我曾经下定决心遗忘你。

　　对不起，我曾经假装不在意你。

　　对不起。钟晓心中有一千个一万个对不起，全是给章亦。

　　这是章亦第二次见钟晓哭，第一次是在何娜火化的那一晚。六岁的他已经懂得如何隐藏眼泪，但不管他如何努力，六岁毕竟还是脆弱不堪的年纪。他看到钟晓躲在角落里抱着何娜照片放肆的眼泪，安静的悲伤，有着撕碎人心的力量。

　　章亦曾经被撕碎过，如今再次被撕碎。他停在钟晓面前，心痛得不知所措，跟当年面对六岁的钟晓一样。

　　别哭了。
　　会好的。
　　我在这。
　　我，保护你。

　　当年的承诺只在心里。十六岁的少年，能力有限，但已经竭尽全力。

　　今非昔比。章亦伸出手，将钟晓小心拉入怀里，轻轻地抱住，渐渐用力。越抱越紧，恨不得把怀里的人嵌进身体里。

　　好像在弥补当年十六岁的章亦欠下的拥抱。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章亦说。
　　“是我对不起你。”钟晓说。

　　反正都有好多的对不起，压在彼此心底。解开它们，需要时间的努力。

　　不知抱了多久的两人，被一声炸雷分开。钟晓脸上泪痕未干，章亦帮他仔细擦干净。

　　两人四目相对。
　　“要下雨了。”钟晓望着远方的闪电，划穿了黑夜。
　　“嗯，要下雨了。”章亦将他汗湿的额发拨到脑后去。

　　“进屋坐？”钟晓抓住章亦动个不停的手。
　　章亦反手扣住他的手，汗涔涔的。他用力抓紧：“好。”

　　两人手牵手并排往前走，钟晓无法不去注意章亦略显僵硬的左腿，它看起来那么的别扭，好像不是章亦的腿。

　　“别看了，它很好，只是还需要一段时间恢复而已。”章亦抓了抓他的手，像是安慰。

　　钟晓苦涩地笑。

　　“相信我，真的，会好的。”章亦很笃定。

　　钟晓看着信心十足的他，心里的苦涩加剧。

　　从踏进院子开始，章亦觉得心跳加速，好像快蹦出心脏。他终于踏进了钟晓的地界，只属于钟晓的地界，到处都有着钟晓的痕迹。

　　这让他兴奋不已。

　　院门口种着粉色的月季，顺着院墙攀延。角落里种着茂盛的薄荷，叶子上挂着水，映着院子里的灯光。

　　红砖的石板小路一直通向房门口，门口放着晾衣架，架子上晾着灰色T恤和灰色四角内裤。

　　钟晓掏出叮叮当当的钥匙。门还未打开，屋内已经传来低沉的猫叫。

　　钟晓将打开的门又轻轻拉上，回头问章亦：“你怕猫吗？”
　　章亦认真摇头，他其实有点怕猫。

　　钟晓推开门，按亮了灯，一只黄色的老猫早已等在门口，看到他，马上竖起身体扒在他腿上撒娇。

　　章亦看到猫的左腿没有脚掌。

　　“它叫——”钟晓停顿，表情微妙。
　　“它叫什么？”章亦必须追问。

　　“念一。”钟晓说，“一个的一”。其实是念亦，章亦的亦。

　　“喊它一一就好。”钟晓抱起猫，感到脸发烧。

　　猫脸冲着章亦，褐色的猫眼发着暗光。章亦伸手碰了碰猫头，轻轻地喊：“一一。”

　　熟悉的唇舌震颤，章亦望向钟晓，再次轻轻念了一遍。他看着钟晓藏在猫身后发红的耳朵和越来越红的脸，突然觉得很欣慰。好像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努力的接受一次又一次的手术，努力的复健，努力的关注着钟晓的所有消息，努力的工作，努力的回国。努力的来找他。

　　钟晓的猫叫念一。一切努力，都很值得。

　　章亦含蓄地笑着，他怕动静太大，吓到念一，和钟晓。

　　“它腿怎么回事？”章亦去碰念一的断腿。
　　“被，车撞了。”钟晓看到章亦嘴角藏不住的笑意，恨不得把脸埋进猫身里。

　　“跟我一样。”章亦笑着：“也是伤到了左腿。”
　　钟晓背对着章亦，假装放下猫。他不想让他看到此刻的难过和脆弱。他不喜欢听这样的话。

　　“我比它幸运。”章亦明白他躲闪的难过。
　　钟晓指着屋内的旧沙发说：“你坐。”

　　章亦坐下，钟晓进到厨房找水。趁他不在，章亦放肆地四处看。

　　客厅不大，墙壁上贴着发黄的报纸和奖状。
　　复古的花砖地板。
　　墙角放着猫窝，念一躺在里面，看着他发呆。
　　另一侧墙角放着猫砂盆。
　　贴墙放的可折叠四方桌上放着半杯未喝完的水。
　　暗绿色的门背后挂着一把长黑伞。
　　两层塑料鞋架上放着一双黑色运动鞋和一双白色帆布鞋。

　　卧室门的敞开着，床上的被褥凌乱。
　　床侧的椅子上堆满了衣服。
　　厨房没有门，小小一间。
　　钟晓从旧冰箱里拿出两瓶冰水，走出来。

　　他递给章亦一瓶。
　　窗外再次响起震耳雷鸣，暴雨终于来临。

　　“回不去了。”章亦看着钟晓。
　　钟晓望着窗外，小小声：“那就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