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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钢丝球的花语是。。。(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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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钢丝球的花语是。。。(三)
给卢锡安送烤鱼的侍从,端着那只已近乎光盘的鎏金银盘,像一抹幽魂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那间华丽却冰冷的寝室。他步伐稳健,身形不见丝毫晃动,但那双软底皮靴踏在大理石坚硬的廊道上,竟神奇地未发出一丝声响,仿佛他行走于水面之上,而非坚实的石地。长廊两侧墙壁上的火炬光影摇曳,将他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明灭不定,一如这座城主府深处涌动的暗流。他穿过数道由侍卫把守的拱门,那些披甲执锐的壮汉对他视若无睹,显然早已习惯了他这种特殊的“隐形”。
很快,他便来到了位于府邸克格勃的寝殿之外。此时的克格勃并未在殿内享受安逸,而是负手站在殿外庭院中一方巨大的雪花石鱼缸前。他似乎颇有闲情逸致,正用他那保养得宜、戴着硕大宝石戒指的手指,从身旁侍女捧着的玉碗中,拈起一撮撮精细的谷物碎屑,慢条斯理地投喂给水中刚钓上来的鱼儿。
眼角余光瞥见那名送餐的侍从复命回来,手中托盘已空,脸上不由得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诧异。他并未立刻转身,依旧面向鱼缸,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寂静的庭院中响起:“这么快就吃完了吗?”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随口一问,那侍从在见到克格勃的瞬间,脸上立刻堆砌起一种与面对卢锡安时截然不同的、近乎谄媚的笑容。他迅速躬下身,腰弯成了一个恭敬的弧度,声音里充满了讨好的意味:“回禀城主大人,卢锡安大人想是饿得狠了。您也知道,他刚风尘仆仆回到城里,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海迪小姐和可迪小姐叫去……嗯,陪伴了好几个时辰。这好不容易见到食物,又是您特意赏赐的烤鱼,自然是吃得香甜,速度也就快了些。”
他巧妙地将“玩闹”替换为“陪伴”,既点明了事实,又显得不那么刺耳,言语间不忘强调城主赏赐的恩典。克格勃听完,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似乎对侍从的回答表示认可。但他接下来的语气却颇为冷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嗯,这鱼……总算是训得乖觉了些。看来出去几天,也没真忘了自己的身份,知道哪里才是他的水池。”他话语中的“鱼”一语双关,既指缸中之物,更指那位刚刚吞下鱼饵的赘婿。
“派个医师去给他瞧瞧,”他吩咐道,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可别让海迪和可迪没个轻重,真给玩坏了。毕竟,养了这么久,皮相还算能入眼,若是留了疤,她们怕是又要闹腾。”说完,克格勃将手中剩余的所有饲料,漫不经心地一把全部撒进了鱼缸中,引得缸中鱼儿一阵激烈的翻腾。直到这时,他才缓缓转过身,脸上首次露出一抹堪称“慈爱”的笑容:“再去和你们的二位小姐说一声,年轻人贪玩可以,但也得有个节制。卢锡安刚回来,舟车劳顿,经不起她们这般折腾。让医师给卢锡安看完后,也顺道去给两个丫头请个平安脉。”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殿宇,看到了女儿们的居所,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排:“这几天,让卢锡安好好休息一下,调养身子。说到底,他们终究是名义上的夫妻,场面上的体面,还是要维持的。”
这番话,将一位“关心”女婿身体、又“疼爱”女儿、同时还注重家族体面的城主形象,塑造得无懈可击。然而,在这府邸深处,谁人不知,卢锡安那“赘婿”的大名早已响彻整个底比斯城?人们茶余饭后,或羡慕或鄙夷地谈论着他如何凭借一张惊为天人的脸,同时赢得了城主两位千金的“芳心”,使得两位尊贵的小姐竟愿“屈尊降贵”,共事一夫。诸如“卢锡安蓝颜祸水”、“城主府两位小姐为爱痴狂”之类的流言,在市井间广为流传。然而,这光鲜表象之下,关于海迪和可迪私下里那非同寻常、甚至堪称骇人听闻的“德性”,却如同被密不透风的城墙封锁,从未有半点风声透出外界。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城主克格勃为维护自家女儿名声而施展的雷霆手段和严密控制。究其根本,以海迪和可迪那两位小姐异于常人的、格外特殊甚至带着几分残忍的“兴致”和癖好,除了卢锡安这个被拿捏住命门的“义子”,底比斯城内,乃至整个下埃及,又有哪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敢真的迎娶?若是嫁入其他权势熏天的家族,以二女的性子,迟早会闹得家宅不宁,反目成仇,这绝非克格勃所愿见到。而若下嫁给贩夫走卒,更是天方夜谭,有损城主府的威严。于是,卢锡安这个被克格勃早年收养的“义子”,便成了最合适的人选——身份上勉强配得上,又因卢锡安那张确实惊艳绝伦、足以令任何女子心动的脸庞,某种程度上,也满足了海迪和可迪对于“玩物”的审美要求,使得她们愿意接受这样一个名义上的丈夫。
这桩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各取所需的交易,或者说,是卢锡安单方面承受的、无法挣脱的囚笼。其间种种心酸、屈辱与无奈,实在难以用言语概述万一。卢锡安就这么在房间冰冷的地板上,蜷缩着躺了一夜。克格勃安排的医师倒是依言来过一趟,那是个神色漠然的老者,仿佛见惯了这府邸里的种种污糟事。他检查了卢锡安身上那些大多是掐痕、齿印和细微擦伤的“皮外伤”,手法熟练却毫无温度地涂抹了一些据说能防止留疤的清凉药膏,便匆匆告退,忙着去给真正的主子——海迪和可迪两位小姐请平安脉了。
至于卢锡安内心的创伤与身体的疲惫,无人问津。第二日的阳光顽强地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挤进了这间充满屈辱回忆的房间。光线中尘埃浮动。卢锡安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双眼。经过一夜的休息,或许是药膏起了作用,身上的伤口感觉不再像昨夜那般灼痛难忍。他支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踉踉跄跄地起身,露出未着寸缕的、布满了暧昧与暴力痕迹的苍白身躯。他赤着脚,踩在冰凉光滑的石板上,一步步挪到巨大的镶嵌着彩琉璃的窗户前,深吸一口气,猛地伸手拉开了那沉重的窗帘!“哗——”底比斯清晨刺眼而热烈的阳光,如同金色的瀑布,瞬间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入,将整个房间照得一片透亮。
这突如其来的强光让长时间处于昏暗和压抑中的卢锡安忍不住猛地眯起了眼,甚至下意识地抬手遮挡了片刻。过了好一会儿,待眼球逐渐适应了这夺目甚至有些滚烫的光线,他才慢慢放下手。阳光勾勒出他精致却难掩憔悴的侧脸轮廓,奇异的是,就在他完全睁开双眼,迎向阳光的那一刻,脸上那种脆弱、痛苦与迷茫的神情如同被蒸发的水汽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平日里那副完美无瑕、温柔得仿佛能包容一切的浅浅笑容。这笑容像是他赖以生存的面具,早已与他的血肉长在了一起。
他站在窗前,任由阳光驱散身体的寒意,也开始在心里飞速盘算起来。抵达底比斯,仅仅是第一步。明面上,他需要尽快将巴达里的货物售卖,这不仅能换来一笔可观的财富,更能借此机会,名正言顺地接触底比斯城内的各路商人、贵族,更好地打探如今各方势力的动向、矛盾以及最新的情报。另一方面,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他必须想出一个绝对安全、隐秘的途径,将收集到的情报顺利传递到远巴达里——哈克斯手中。这绝非易事,城主府内外眼线密布,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想到巴达里和哈克斯,卢锡安脑海中忽然闪过昨夜在池塘边惊鸿一瞥的那个身影——站在克格勃身旁的那个黑袍男子。卢锡安很确定,自己过去从未在城主府中见过这号人物。而且,那人能与克格勃并肩垂钓,言谈间似乎平起平坐,地位显然不低。更让卢锡安在意的是,不知为何,尽管相隔一段距离,他竟能从那个人身上感受到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奇特气息——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腐朽、阴冷感觉的味道。这种气息非常诡异,并非普通的污秽之气,反而有点像……有点像自己每次被那对姐妹“玩耍”之后,若伤口处理不当,在化脓初期所散发出的甜腥腐败异味,若非他自身对这种气味有着刻骨铭心的“体验”,恐怕完全无法察觉。
“底比斯……不一样了……”卢锡安倚着窗棂,望着窗外城主府内井然有序的亭台楼阁,莫名的感觉到了一丝变化。。他收敛心神,走到房间角落的柏木衣柜前,取出一套素雅的亚麻长袍穿上,仔细整理好每一处褶皱,确保自己看起来与往常那个温顺优雅的赘婿别无二致。然后,他推开房门,独自走了出去。廊道上遇见一名正在擦拭壁灯的侍从,卢锡安停下脚步,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轻声问道:“请问,可知海迪和可迪小姐此刻在做什么?”那侍从显然深知二位小姐的脾性,也明白卢锡安在这府中的地位,并未像对待真正男主人那般敬畏,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答道:“回卢锡安大人,二位小姐此刻都在各自的房间里……玩耍呢。”
他似乎觉得不够具体,又补充道,“是刚买来的几个腓尼基奴隶,听说皮肤黝黑,但个个都很精壯。您没回来之前,两位小姐可是很‘宠爱’他们呢。”言语间,毫无替女主人遮掩甚至带着点看热闹的意味。
卢锡安脸上笑容不变,仿佛听到的只是妻子在赏花逗鸟一般平常,甚至还点了点头,语气温和:“她们开心就好。”他侧耳细听,远处似乎真的隐隐约约传来女子放浪的娇笑声和男子含糊的呜咽声,
腓尼基人?
卢锡安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却觉得诧异万分。腓尼基人很少有上岸的,偶尔有一些在海上被俘或遭遇船难,也大多被奴隶主抓来卖作划船苦力或矿场奴工,像这样被贵族之家购入充作内宅男宠的,简直是闻所未闻。只能说,他这两位名义上的妻子,玩法是越来越诡异,越来越超出常理了。
卢锡安对于两位“妻子”的“忠贞”从不抱有任何期待,甚至乐得她们将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这样自己也能少受些折磨。因此,他最初并未十分在意。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他的意料。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借着售卖货物之名,拜访了好几家与城主府关系密切或暗中较劲的贵族府邸。令他心惊的是,他竟然在不止一家的宅院中,撞见了腓尼基人奴隶的身影,有的在做苦役,有的则似乎担任着一些接近主人的职务。这绝非偶然!腓尼基人与埃及人,尤其是与承袭了较多闪米特血统的下埃及权贵之间,因海上贸易霸权和历史积怨,虽非明面宣战,但世仇已久,互相提防。如今,竟然有这么多腓尼基人,以奴隶的身份,如此集中地出现在底比斯的核心贵族圈子里,这实在是太过诡异。
卢锡安回到了城主府。他深思熟虑后,决定主动去找克格勃,将城中贵族府邸频繁出现腓尼基奴隶的情况当作一件稀罕事,禀报给城主。他当然知道,以克格勃对底比斯的掌控,城内的风吹草动必然难逃其耳目,他更多是想试探克格勃对此事的态度和反应,从中窥探可能的玄机。
卢锡安在书房找到了正在批阅文书的克格勃。他恭敬地行礼后,以一种恰到好处的不解和好奇的口吻,汇报了自己的发现。克格勃听完,果不其然,脸上毫无异常之色,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在听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他放下手中的芦苇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反而将话题引向了北方:“腓尼基奴隶?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原本巴达里是埃及最大的奴隶交易中心。可现在,巴达里公然废除了奴隶制,自己断了这条的财路,又让多少需要奴隶的买家无处可去?下埃及一直就属底比斯最为繁华,这些奴隶贸易自然就流向这里。市场上多了些奇奇怪怪的奴隶,再正常不过了。”
“那……为何偏偏是腓尼基人呢?”卢锡安抓住关键,小心翼翼地追问,同时仔细观察着克格勃的表情。令他意外的是,一向不喜他过问政事和外交的克格勃,今天竟然难得的没有出言呵斥或打断,反而颇有谈兴。克格勃甚至微微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里没什么温度:“腓尼基人?那是我特意派手下船队去海上‘请’来的。”他用了一个委婉的词,但意思不言而喻——是抓捕。
“这些海上人,水性好,有些手艺,也有些蛮力。怎么?”他忽然将目光锐利地投向卢锡安,带着一种审视和试探,“你也对腓尼基人感兴趣了?如果你也想尝尝鲜,玩玩异族风情,我也不介意你去市场买两个腓尼基女人回来。玩够了,处理干净便是,不必惊动海迪和可迪。”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讨论购买一件玩物,而非活生生的人。
克格勃这看似“开明”甚至“慷慨”的话语,却瞬间让卢锡安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
在克格勃的眼皮子底下,他但凡敢对任何其他女人流露出半点兴趣,那无疑是自找麻烦。至少现阶段,他绝不敢。卢锡安连忙躬身,脸上适时地露出惶恐:“您说笑了!我对于别的女人没有任何兴趣。”
看到卢锡安这般惊慌失措的表态,克格勃似乎颇为满意,竟低沉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带着一丝戏谑和掌控一切的愉悦:“呵呵呵……记住就好。卢锡安,你要明白,我不给的,你绝不可以伸手。但是——”他拖长了音调,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若主动给的,你便可以安心收下,甚至……应该感恩戴德地接受。”
这番话,像是再次敲打,又仿佛在“烤鱼”事件敲打之后,有意给他一点甜头。
揣度着克格勃复杂难测的心思,卢锡安走出书房时,感觉脚步比来时更加沉甸甸的,他的直觉,那种在折磨中磨砺出的野兽般的直觉,正在疯狂地向他示警。腓尼基奴隶的集中出现,克格勃暧昧的态度,那个散发着腐朽气息的黑袍神秘人……
卢锡安几乎可以肯定,底比斯迟早有大事要发生。似乎。。他的机会来的竟然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