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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重获新生 ...

  •   回程时,一路而来的踪迹早已被风雪掩盖。

      经过被积雪掩埋半个身子的马匹时,武帝拒绝下属递来的衣物,翻身下马,抓起死马头上的赤色披风,似乎也不介意上面暗沉的血迹,一言不发地系在身上,对众人道:“巫蛊族最后传人已死,晋朝百年大仇得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回宫之后,武帝派人去搜查何公公的房间。
      他换了身衣服,坐在藏龙殿的大殿上,手里拿着一只空空如也的盒子,神情木然。

      不多时,殿下缓缓走来一位太监。
      “皇上,您刚受了凉,喝碗姜汤暖暖身子吧。”

      武帝点头,太监将姜汤端到桌案上,见汤面飘着一片姜,武帝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边溢出一丝笑意。那点笑容不同往常,是从心里冒出来的。

      他抿了口姜汤,暖意蹿进肺腑,追忆道:“朕记得何公公刚进宫那会儿,他脸色一直很苍白,朕以为他有常年不愈的顽疾,每到下雨天就让人熬姜汤给他喝,后来才知道,他不光脸色苍白,身体的每个地方都很苍白。”

      “他嫌看上去太寡淡,喜欢穿赤色的衣服,朕为了留住他就千方百计地对他好,还按照他的喜好把太监服改了。”他眸光变得温和起来,对太监道:“钟公公,委屈你们了。”
      “不、不敢!”钟公公神情惊愕,却没有打断他。
      “他总是那么倔,屡次违背朕的旨意,永远那么自作主张。”他平淡的话音陡然转疾,“他死了也好!留在身边终究是个祸害。”

      太监胆怯地看他一眼,不敢说话。

      武帝又喝了口姜汤,不徐不缓地问:“在他房里搜到了什么东西?”
      “回皇上,只有几件换洗的衣物。”他怕武帝不满意,顿了片刻后,说道:“何公公的东西向来不多,不像是在皇宫长住的人。”

      武帝沉默下来,垂下眸子,看着空无一物的盒子,眼神恍惚片刻。

      “他也担心朕会要他的命,在皇宫这两年,他从未安心留下。”
      “烧了吧。”
      “是。”

      钟公公领命退下,偌大的藏龙殿只剩武帝一人。
      他在案前坐了一会儿,眼神四处游离,在看到书橱上整齐摆放的藏书时,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起身从容不迫地走到书橱边,双手在书橱上摸索着什么。少时,他取下两本书,粗略地翻了翻,一边自说自话:“不是。”

      他随手扔下书,在书橱上继续摸索,一连翻了好几本,依旧不是他想要的,于是,他的呼吸开始变得压抑,连手上的动作都慌乱起来。
      “不是。”
      “不是。”
      “不是!”
      “不是!这本……还不是!”
      “都不是!”他突然发怒,将书橱的东西全部掀翻在地,哪怕这样仍不解气,还要踹上几脚,宣泄他心中无处可撒的怒火。

      无厘头的怒火让他看上去像头迷茫的狮子,只能依靠着本能破坏身边的东西。
      不消片刻,藏龙殿已变成一片狼藉。

      殿外突然闯进一位宫女,她看见殿内的狼藉,胆战心惊地后退半步,但武帝始终怔怔地站在书橱前,她缓了口气,喊道:“皇上,不好了!夜将军闯进来了!”

      宫女话音刚落,一位银甲将军拿着长枪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夜无书面如寒霜,见到静立在大殿中的武帝,他眸光一沉,大步走到武帝面前,竟举起长.枪直直对着武帝,冷冷地问:“那孽畜呢?”
      武帝抬眸看了夜无书一眼,眼底竟充满了血丝,“他走了,什么都没留下,什么也没带走。”

      “皇上!”夜无书声音一厉,“他是什么人?你怎能将他留在皇宫两年之久?”

      武帝定定地看他片刻,忽而无声地笑起来:“你说他是什么?你不愿跟着朕,宁愿年年守在边关躲着朕也不肯回京一次,朕留不住你,还不能留住他?”

      “皇上,”夜无书严肃地看着他,“臣守着边关是因为职责所在,不是因为躲你。”
      “那你回来,回京城。”

      夜无书摇头拒绝:“若你放下臣,臣就回来。”
      “若朕放不下呢?”
      “那臣永远不会回来。”

      “皇上,把他交出来,绝不能留他的命!”
      “他死了。”他低声道。声音十分轻,让人有些听不真切。

      仿佛怕夜无书听不清,他重复道:“他死了,被我射伤后跳下了晋江。”
      夜无书蹙眉问:“可捞回了尸体?”

      武帝陡然抬起头,不知是否是动作太大,导致话音里都带着微颤:“不曾。”

      “巫蛊术非同凡响,他恐怕不会轻易丢了性命。臣恳请皇上下令沿江搜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朕竟然疏忽了,他一人躲避了晋朝十几年的追捕,又怎会葬身在小小的晋江当中?”他眸子忽然亮了起来,连身体都站直不少,似乎已经迫不及待了。

      “你这回要在京城留几日?”
      “臣听说南方有一种奇花可解蛊毒,以防万一,臣打算明日启程,去南方看看。”
      “那就有劳你了。”
      “不敢,臣先告退。”

      武帝微笑地点点头,他立在原地,目视着夜无书离开大殿。
      这时,一旁的宫女问道:“皇上不去送送将军?”
      “不了。”

      他低下头,势在必得地勾起唇,“传令下去,沿江搜捕何公公,朕要在三日之内见到他。”
      “这回,朕只要他活着回来。”

      三日后,武帝脸色阴沉地坐在大殿上听下属汇报情况。

      “废物!”他怒起,将竹简掷向来人,“连一个人都找不到,朕还留着你们干什么?”
      “皇上,想在晋江找人如同大海捞针,根本一点希望也没有,就算何公公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在腿受伤的情况下游回岸边,更何况江水如此湍急,他恐怕早就溺死在江中了。”

      类似的话他已经听了无数遍,他疲惫地靠在龙椅上,揉捏着太阳穴,对来人道:“给朕继续去搜!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罗州城处于京城左翼,是晋江尽头的城镇。
      大雪期间,江水滔滔,水线往上蔓延几分,闲暇时最爱在江边发呆的钟小石被勒令不准前往晋江,如今可好,大雪总算停了。

      他穿着白裘趟过遍地泥土,鼓捣得衣角全是污渍,他倒不介意,到江边湿漉漉的岩石上一屁股坐下。
      “下了几日的雪,水越来越浑了。”钟小石摇头叹息道。
      “不知道京城那头的水如何了。”他口气惆怅起来。
      他支起一条膝盖,卷起胳膊靠在膝盖上。

      钟小石发了会呆,身后远远有人喊:“小石头!你咋让人躺在地上?”
      “嗯?”钟小石满脸疑惑地转身,嚷嚷道:“你说谁?”

      “你少装蒜,我还纳闷你怎么没事儿就往这儿跑,原来是和姑娘幽会。”
      钟小石脸色一白,“你、你别胡说……”
      来人挑起半边眉头,“诺,你下边儿的人。”

      钟小石顺着他的眼神看去,才模糊看了一眼,就怪叫着往下跳,但他慌不择路,险些踩到人形状的东西的脚,他连忙收回脚,踏了个空,身体一踉跄从岩石上跌了下来,在满地泥土上打了滚,一身白裘彻底不能入眼了。

      “鬼?”他支起脑袋往前看了一眼,只见岩石边躺着的人浑身皮肤苍白得不像话,偏偏还穿着鲜红色的衣裳,不像个鬼像个什么?

      “人!先看看有没有气儿。”
      钟小石大着胆子上前,在看清此人的脸时,他眸色深了一些,瞬息后,用手指探了探此人的鼻息,停了半晌,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没气息了……”

      “诶,又有了!”
      此时钟小石顾不上害怕,他将冰冷的身体背在背上,却没注意,一本湿透了的书从背上的人的怀中掉了出来。
      一本历经漂流不曾掉下的书,却在这时掉下来。

      何垂衣醒来时,一位少年正用湿帕子给他擦脸。
      少年见他醒来,黝黑的眸子里布满惊喜,聒噪地叫嚷道:“你醒了?!大夫还说你可能永远醒不过来,幸好我没同意,不然你就直接入葬了。”

      何垂衣茫然地转了转眼珠,将房间打量一遭,最后才将眼神落到少年的身上。
      “你……救了我?”
      “要以身相许吗?”少年将脸凑到他面前,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我是男人。”
      少年不以为意道:“你是太监。”
      “……”何垂衣面无神情地看他一眼,“要看看谁的更大?”

      少年神情错愕,片刻后狡黠地弯起唇角,一脚跨进床榻,在雪白的被褥上留下一个足印。
      他呵呵一笑:“看看就看看!”

      说罢,他竟然将手伸向何垂衣的下.身,何垂衣脸色顿时一黑,抬起腿想将他踹下去,却牵动到腿腹的伤口,疼得他大抽一口凉气,惊怒道:“我的腿为何有伤?”
      少年幸灾乐祸地从他身上爬下来,“你不记得了?”

      何垂衣摇头,少年惊讶道:“你腿上是箭伤。听大夫说是落水前中的箭,不过奇怪得很,你在江水里泡了那么久,伤口竟然没恶化。”
      “箭伤?”何垂衣语气无比震惊,“如果是箭伤,我若想躲开轻而易举就能躲开。落水?我在何处落水?我不过在小客栈歇息了一晚。”

      听他说完,少年神采奕奕地问:“难不成你是个大高手?连箭都躲得过去?”

      何垂衣皱着眉头忖度片刻,试探地问少年:“你方才说我是个太监?”
      少年像在确认什么似的,盯着何垂衣看了一会儿,继而展眉一笑:“这里离京城不远,我看你细皮嫩肉的还以为你是从京城逃出来的太监。”
      何垂衣抿紧着嘴,眼中有了些怒火,大概男人都不愿意被人以为“那玩意儿”有问题,他推了少年一把,不悦地问:“比比?”

      “……”少年懒得理他,俯下身,将手伸向何垂衣的脸。
      何垂衣抓住他的手,眼神极其警惕,“你要做什么?”

      少年咧嘴大笑道:“你嘴角的妆花了。”
      “妆?”
      少年用指腹将他左边嘴角下红色的印记抹掉,“喏,你看。”

      “这是什么?”何垂衣问道。
      “朱砂。你右边有一颗痣,左边又点了一颗朱砂痣,怎么?嫌不对称?”

      少年叉腰站直身,指腹上的朱砂染到衣服上,他挑眉问道:“你不会是个断袖吧?”
      何垂衣怒极反笑:“是,我还最喜欢你这么热心肠的男人。”

      少年并不放在心上,像是想起什么,转身向外走去。
      “我叫钟小石,你饿了就喊我,我先出去一下。”

      何垂衣没有喊住他,正好,他也需要时间消化面前的状况。

      钟小石离开房间,神情变得耐人寻味,他脚步轻快地往前走,不多时,迎面走来一位小厮,手里拿着一张画纸。

      “少爷,不好了!”
      “发生了何事?”

      “听说皇上正在搜捕一位出逃的太监,今天连画像都出来了,奴才瞧着,和你昨日救回来的人有几分相似……”

      “别胡说!”钟小石瞪他一眼,拿过小厮手上的画纸,看了半晌,淡笑着摇头,“我看了,一点儿都不像。”
      “是吗?”小厮迷糊地问。

      “当然了。”他将画纸撕成几片,最后揉捏在掌心,脸上的笑容莫名让人背后一寒。

      小厮怯怯地看他一眼,嗫嚅道:“可奴才还听说,皇上在咱们城里找到了太监的东西,再过不久他就要亲自来罗州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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