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声再见》花花欧尼

3、第 3 章

　　（三）
　　从心底里来说，何在并不太愿意承认自己被秋行山那句不耐烦的“不会”给刺伤了，原因应该不用解释了，换谁问出这么一个问题再得到这么一个回复，心里估计都不会多好受，更不要说回复他的还是秋行山——一个他兢兢业业舔了十几年都舔不到的男人。
　　但事实就是，他真舔不到。可能到死也不能。
　　舔不到就算了，竟然连个场面话都没，问再也见不到他会不会伤心，说不会。就这情商，也活该他看得见吃不着。

　　因为秋行山那没事找事的一问，何在一早上的心情都不是太美丽，他甚至都不想带秋行山出门，打算要是秋行山动作太慢就不带他了，反正今天去墓园祭拜的又不是秋行山爹妈，而是何方爹妈，他爸的双胞胎弟弟，他妈的双胞胎姐姐。
　　关系比较乱，也很狗血。
　　简单点说，就是一对双胞胎兄弟跟一对双胞胎姐妹结婚了，双胞胎哥哥娶了双胞胎妹妹，生下了何方，双胞胎弟弟娶了双胞胎姐姐，生下了何在。
　　本来是个双喜临门的喜剧来的，可惜的是弟弟的真爱是妹妹，姐姐的真爱是哥哥，何在爸妈的婚姻完全是赌气冲动的结果，看他名字也知道，一个何方，一个何在。为了让他跟何方在同一天生下来，这对年轻幼稚不靠谱的夫妻还选择把刚满八个月的他提前剖腹，使他早于本应该是哥哥的何方两个小时被生下来。
　　于是他成了哥，何方成了弟。
　　生下何在后不到两年，何在的父母离了婚，紧接着各自再婚成立家庭。非“爱”的结晶的他则被扔给了爷爷奶奶，稀里糊涂地喊着何方爸妈“爸妈”地长大，一直以为自己和何方是双胞胎兄弟，只是父母工作忙照顾不了两个小孩，他才由爷爷奶奶带大，直到后来上了小学，他亲爸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真相，他才知道自己不是何方爸妈亲生的，改了口。
　　不过改口是改口，恩情还是在。

　　“爸，妈，我和美佳还有小爱来看你们了。”何方举着三根香，拜了拜。
　　旁边的美佳和小爱也学着他一人捏着三根香鞠躬，鞠完把香插在香炉里。
　　何在跟秋行山在后面站着，看何方絮絮叨叨地说一些话。等他念完经，何在再举着香拜。
　　“何方爸妈，我来看你们了，一年不见，也没什么好说的，给你们带了点吃的，吃点儿。”何在年年都来，哪儿有那么多话，插上香后蹲下拿盘子摆果子。
　　秋行山也意思意思上了一炷，什么也没说。
　　“这些年我没怎么在国内，真是劳烦你了。”何方蹲下来帮他摆果子，“也谢谢山哥了。”
　　秋行山愣了下，说：“不用……”
　　“啪。”何在给自己点了根烟，“上完香干嘛去，弄房子的事去？”
　　“嗯，约好晚上。”
　　“真这么缺钱的话，我可以借你们，房子你们要不还是留着，以后回来……”
　　“没事，哥，以后我回来就去住你家。”
　　何在起身，顶着秋行山紧蹙的眉头嚣张地抽了满满一口烟，趁着其他人不注意，过去拍了把他的屁股，不等秋行山把火烧起来，他就又说：“还以后，这次我叫你住你都不住，我那楼上空着三间客房，全给鬼住了。”
　　“这次来得突然时间又短，就只待两天，美佳她在京城还有个活动要参加，明天中午就得走，时间紧你们也忙，让你们收拾房间出来给我们住实在是太麻烦了，而且来回机场也不方便，下回回来待久点……”
　　秋行山：“那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何方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卡了一下：“这……还不好说。”
　　秋行山点点头，没再说，转头看何在，皱眉：“你烟抽完了吗？”
　　“没。”
　　秋行山拄着拐杖掉头就走。
　　“山哥……”
　　“别管他。”揩个油就气了，忒小心眼儿。

　　美佳跟小爱都是日本土生土长的人，美佳跟何方认识的时候，何方爸妈都飞机失事好几年了，对他们并没有什么情感在，能跟过来上柱香就已经算不错了。
　　他们没在墓园里多待，很快就回了城。
　　秋行山被何在那一巴掌得罪了，晚上不跟他们一起吃饭，何在就送他回了家，给他点了外卖，自己则跟何方一家去会那个买房的人了。
　　前半顿饭顾忌有女人小孩儿并没有抽烟，等着美佳带瞌睡的孩子打车回酒店了，何在几个男人搞起阵仗。
　　“何方，何在这名字起得好，不愧是双胞胎，叔叔阿姨有才啊有才，不过在我看来，虽然是同根生，但还是不一样……”买房子的这位姓刘，叫刘上，是个做留学项目的东北胖子，行为举止有些女性化，不过做事说话倒不像什么边缘人士，没有女人小孩儿在场后，三句一个黄笑话，完全看不出一丁点跟“留学”沾边的气质，跟何在这种低俗的社会油条简直是臭味相投。
　　何在挑着眉问跟条狗一样往他身边凑着嗅的胖子：“闻出什么不一样了？”
　　“闻出来了……同道中人的味道。”胖子意味深长地拿烟点点他。
　　一边的何方表情微妙，大概是不知道说的哪方面同道中人。
　　“知道是同道中人，还没点表示？”
　　“哈哈哈哈哈接着！”
　　胖子扔了根烟过去。
　　原来是这个。
　　何方松了口气。
　　刘上这个胖子举止女气但性格不娘，可以说还是相当地爽朗有头脑，因为跟何在聊得好，也从何在开过来的车看出他不是个简单老板，得知他是做政府工程的之后，没一会儿就开始主动要求给何方的房子加上两万。他以为何在跟何方是双胞胎。
　　“啊？这……”
　　何在按住何方，举起酒杯：“那就多谢刘老板了。”
　　刘上笑呵呵：“那刘某人有没有跟何在老弟幸交个朋友？”
　　“已经是了，留学机构的大老板，以后得多巴结巴结，万一我家那位将来还想出国去学习，还得麻烦老哥你。”
　　“您家那位，您妻子？”
　　何方沉默了。话说他还不知道山哥跟他哥在一起，哪个才是……
　　何在大大方方跟他碰杯：“我爱人，有想法让他出去学习学习，或者出去走走，一直待在家也不是个事儿。”
　　“确实，家庭主妇在家待久了很容易产生其他问题的，多出去走走也是好事，不过怎么想到让您爱人出去学习啊？不过我机构也有挺多让孩子出去留学，母亲陪同一起出去学习的，不妨碍的话，您现在有孩子……”
　　“没有，我爱人也差不多算我半个孩子了，哎，操心啊。”说着，何在将秋行山是舞蹈演员和当年出意外不能再跳舞的事大致模糊地说了一遍， “这两年一直想让他出国留学一下，可能换个环境，他会感觉更好一点，他喜欢跳舞，现在不能跳了对他打击很大，我就想着也不能让他一直在这个让他挫败的圈子里打转，或许能让他学学其他的专业，换换心情……”
　　“好丈夫啊！好老公！不过分居两地……夫妻感情方面……”刘让“啪啪啪”地拍起手来，给他比了好几下大拇指。
　　“这我倒不担心。”
　　秋行山对他又没有什么爱情之类的，一个就算再也见不到他也不会难过的人，把他送出去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想念不想念的，顶多就是那方面生活可能就要自力更生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还是挺独立的，而且我们的感情一直很稳定。”稳定地处在sex partner、室友、发小或者亲人的水平。不过这事儿外人是不知道了。当年为了能够名正言顺地住在一起照顾他，以及出于某些不好说的缘由，两人对外一直是以“两口子”的身份宣称。
　　相比较不知情的刘上的惊讶，知情的何方可以直接说是震惊了。
　　“哥，留学这个事，是山……”他顿了一下，“他要求的？还是你……”
　　“不是，是我这边想让他出去留留学，今年下半年我的事很多，会长期出差，明年可能也是，他一个人在家也是挺无聊的，还不如出去学习，还能多跟人来往来往，认识点新朋友。”
　　“那他知道吗？”
　　何在耸肩。
　　“那……”
　　“何在老弟说得也对，你说你爱人因为意外不能跳舞了这事儿受到很大的打击，所以想送她换个环境，我觉得挺正确的。”刘上忽然说，“你一说，我刚刚才突然想起来，前两个月我这儿也有个客户，挺厉害的一个舞蹈家，男舞蹈家，跳芭蕾的，也是跟您爱人情况相似，不过他可能更严重，右小腿直接截肢了，上两个月他就找到我们机构咨询出国的事，也是想出去学习，我记得他是想去俄罗斯来着，我们就专门做俄罗斯留学的嘛，俄罗斯的芭蕾舞也不得了啊，历史很悠久的……”
　　何方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看看一下没了动作的何在，又看看还在念念叨叨的胖子。
　　“刘哥。”他突然喊住刘上，想让他别说了。
　　却见刘上一拍手。
　　“想起来了，那个舞蹈家叫，叫，秋名山还是秋，秋，秋什么……”
　　“刘……”
　　“秋行山，行不行的行，是吧？”
　　刘上拍桌：“对了！秋行山！一大帅哥，可惜瘸腿了！哎，兄弟你怎么知道？见多识广啊真是！”
　　何方：“哥……你……”
　　“我当然知道。”何在把烟按在烟灰缸里，呼了一口，“他就是……我爱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