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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这段故事从哪里开始讲比较好?

      这样,先介绍一下。
      女主人公叫封雅颂。
      她母亲是语文教师,诗经倒背如流,嫁了个姓封的,正好借这个读音,给女儿取名为封雅颂。取完了挺开心,觉得这名字某种程度上阐释了自己的文学素养。
      她父亲是国企工程师,常年出差在外,小时候会从机场给封雅颂带巧克力,后来不知哪次开始,就不带了。

      封雅颂是独生女,计划生育正好卡在了他们这一代。

      封雅颂脑子不算笨,打小成绩还不错,偶尔作业偷个懒,偶尔考试传纸条,偶尔熬夜看小说,都能蒙混过关。封妈监督了她整个小学,发现女儿很乖很自觉,也乐得清闲,安心放养。有时封妈跟同事唱歌聚会,回家晚了,封雅颂已经写完作业乖乖上床睡觉了。
      封妈一边洗脸一边跟封爸视频,然后举着手机,欣慰地照一下女儿的睡颜,把她的房门带上。

      封雅颂从小零花钱不缺,她爱吃的零食就那么几样,但喜欢买好看的文具,附近的几家文具店每周都去转两次。封妈也不限制她与电子设备的接触,初中时她就有了自己的手机,但每次母亲在家,她看电视或用电脑,都会主动跟母亲请示,这个习惯到了高中一直未变。

      说了这么多,有个事要尤其一提。

      不知道其他小孩多早会对身边异性产生兴趣。

      从封雅颂的经历来说,这件事从幼儿园开始便对她产生影响。幼儿园时,小男生会伸手揪乱她午睡后刚刚梳好的小辫,小学时,班里男生会故意藏起她最漂亮的那块橡皮,初中时,课桌里会偷偷塞进来自高年级学长的情书,到了高中,或许就是男生主动带零食或者邀请她去看篮球赛吧。
      随着男孩子们的年龄长大,对异性表达好感的方式也终于趋于高级,更确切的说,是趋于文明。

      尽管这些好感早就有迹可循,可是“早恋”的火苗却始终没有在封雅颂身上烧起来。
      一方面来说,封雅颂感觉这些同龄的男生多少有些幼稚,另一方面来说,这些男同学太“近”了。近了,也就不美了。

      封雅颂小学时拥有了一个□□号,用来听音乐和养电子宠物。偶然一天,一个陌生号码添加了她的好友,表示想与她聊聊天。
      封雅颂回复了一个微笑的表情,或许表达了默许的意思,于是对方开始有条不紊地聊天,吐露了工作的不顺,家庭的压力,偶尔分享几首浪漫的歌曲。
      这是一个与她父亲差不多年纪的中年男人。而封雅颂第一次点开了自己的资料,性别女,30岁。这个□□号是母亲申请后给她用的,所以资料一类并没有修改。

      每每晚上封妈不在家,封雅颂就抱着作业坐在电脑前,熟练地登录□□,一边听音乐一边写作业,偶尔回复那位网友的消息。
      她做作业很认真,于是消息回复得比较慢,又怕被对方察觉,回复得也比较简练,关于生活的话题一概不谈,唯有关于歌曲电影一类的话题,才稍稍多说两句。如此一般,在对方眼中成功化身为了一个高冷文艺的成熟女性。

      这样的聊天持续了两个月,封雅颂体会到了角色扮演的快乐,体会到了冒充大人带来的新鲜感,甚至感到自己身上的某种魅力得到了有力证明。
      直到有一天,那位网友提出想要来找她见面。

      收到消息的那一刻,封雅颂听见楼道传来了母亲的脚步声,于是迅速关闭了电脑。

      那个消息,没有收到任何回答,便埋进了漆黑的屏幕里。

      没过一两年,□□聊天在同学们间快速流行了起来,封雅颂重新申请了自己的□□号,加了许多现实中的好友。至于那个旧日的□□号,她再也没有登陆过,或许已经失效了吧。不过一个习惯倒是蹊跷地保留了下来——与陌生的大人聊天。

      封雅颂习惯伪装成同样成熟的大人,并向他们倾吐困惑,比如和同学闹矛盾了,她会形容为跟同事产生摩擦。比如作业多的做不完,她会吐槽为工作压力太大。而对面那位网友,刚开始会保持着得体的距离感,为她梳理烦恼,或者讲述自己或真或假的生活。不过时日不久,那些人都会提出交换照片、视频聊天、约会见面等等要求,到此这段聊天便彻底截止。

      后来,大家常用的聊天工具由□□变换到了微信。封雅颂也长大了一些,学习与生活渐渐充实,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都遗落了这个习惯。

      不过她偶尔想起,会惊觉自己对父母,或者对周围的朋友其实都有所保留。

      而那些网络中的陌生人啊,他们的生活是与她完全的平行线。距离遥远,从不相交,唯此她才能够获得平静的自由。

      你看,简单介绍了主人公,果然就知道怎样讲这个故事了。

      高二暑假,临开学前一周的晚上,封雅颂还剩大量作业没有完成。

      高二结束的期末考试,她的成绩并不理想,尤其是物理,只能将将及格,这与她的目标相差甚远。初放假时,封雅颂就给自己订好了周密详实的学习计划,物理要把五三的基础知识部分题目刷一遍,化学生物要把知识点整理出来,查漏背诵,再练几套高考真题……一个月的假期“刷”一下就过去了,别说多做练习题,连基本的作业都没怎么动笔。

      越有压力,越是拖延,封雅颂在学习桌前坐了一天,一本小说都快看完了,摊开的试卷却依旧没有落笔。吃了晚饭又回到屋里,封雅颂心里失落又浮躁,今天一过,假期就只剩下六天了。

      假期已经荒废,后悔已经晚了,封雅颂甚至开始恐慌开学。她茫无目的地玩着手机,点开微信看看公众号,点开微博瞅瞅热搜,点开论坛翻翻帖子,页面下滑,封雅颂在帖子里看到了一个题目——

      【迷茫、焦虑、无助?你或许需要一场深度的情感交流。】

      封雅颂一下愣住了,合理怀疑这台电脑监视了她的生活。

      她立即点开帖子,里面以一段精准的文字,描述了人们内心有诸多真实的情感需求,却无法表露出来的现象,最下方则留有一个微信号。

      【为亲近的人保留外在的美好,与陌生人分享内心的深渊。加微信进群:xxx】

      封雅颂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窗外天已经黑下来了,老小区吵吵闹闹,遛弯的聊天声,孩童的嬉闹声,伴着燥热的蝉鸣,交织成这个暑夏里最平常不过的夜晚。

      而封雅颂临窗坐在桌前,感觉冥冥之中,自己曾经那个模糊的,难以解释的心理一下子被点亮了。

      封雅颂将号码复制下来,点开微信添加进去,犹豫一下,按下搜索。

      页面立即跳到了资料页。

      微信号主是纯黑色的头像,昵称是“绳师27号”。昵称旁边有一个蓝色小人,代表性别,男。除此之外,没有更多信息了。

      或许是昵称很隐晦,或许是头像太简洁,又或许是她意识到了这个微信号背后,真真实实存在着一个心理医生一般的人物。封雅颂心里突然滑过兴奋,这是她之前与其他人聊天时都未曾有过的。

      封雅颂在好友验证申请里修改几遍,最后写下:每个人的内心都有深渊。

      点击发送,等了几分钟,没有立即通过申请。封雅颂把试卷拖到面前,心不在焉地做了两道选择题,又瞅了一眼屏幕,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封雅颂赶紧把手机一按,扣在桌面上。

      封妈扭开门,探进头说:“出来吃西瓜吧。”
      封雅颂说:“我等会再吃。”
      封妈:“吃点水果活动活动,劳逸结合,别一直坐着。”
      封雅颂看向门口:“妈,我做题要计时的,做完这份卷子再吃。”
      封妈:“那行,你学吧。”她又说,“我下楼跟李阿姨她们遛弯去了啊。”
      封雅颂点头:“去吧去吧。”她的目光重新看回试卷。

      房门“咔”关上了。

      封雅颂把手机拿起来,点开微信,发现好友验证已经通过了。

      消息页里,一行可以开始聊天的提示挂在上面。
      封雅颂往下滑着翻找,想找到一个合适的表情包,不要沙雕,要可爱,但又不能太亲昵。最后,她选定了一个托着下巴的兔子,还没点发送,对方的消息先过来了。

      绳师27号:说一下你的需求。

      封雅颂很难描述,先思考着打了一串话发过去。

      小颂:我看到了论坛里的帖子,感觉描述得很准确,所以想先加群了解一下。

      对方的回复几乎是立即的。

      绳师27号:群分几个类型。

      绳师27号:只是想找人聊天吗?

      封雅颂心头跳了一下,她默默打字。

      小颂:……只是聊天

      绳师27号:好。

      下一秒,她被拉进了一个群聊——

      【情感交流圈(纯聊天,禁广告)】

      群里很热闹,原先正在聊天,很快一条条欢迎新人的消息就开始刷屏了。

      封雅颂不知该说什么打招呼,于是点了个表情发出去。她点开群简介,打算先了解一下,这时房门突然一响。
      封雅颂立即把手机扣在桌面上。

      封妈端着马克杯走进来:“我把西瓜榨成汁了,要不你一晚上也不记得吃。”
      封雅颂惊魂未定,看着封妈快走到桌边,才想起来应了一声。
      封妈把杯子搁在桌角:“学一会儿就站起来活动活动啊,坐久了对腰和颈椎都不好。”

      封雅颂目光一扫,看到桌上试卷上只写了两道填空题,其余都白花花的。她心里一下就紧张起来,好在封妈并没注意,放好杯子,闲闲地往外走。

      封雅颂微松了口气,问:“你不是去遛弯吗?”
      封妈说:“这就下楼了。”她又嘱咐,“西瓜汁赶紧喝啊,回头氧化了。”

      “知道,这就喝了。”
      房门关闭,封雅颂往椅子后一靠,竖着耳朵听。

      封妈的脚步移到大门口,停顿穿鞋后,开门下楼了。

      封雅颂重新拿起手机。

      群消息转眼就刷成99+了,一个叫“梧桐”的管理员连续@了她好几次。
      “新人请把备注改成‘城市-身份-昵称’形式”

      城市和昵称好说,身份,要怎么填?
      封雅颂点开群成员,看大家身份一栏写得大都是“科研狗”,“码农”之类的。

      封雅颂想了想,把自己备注名改成了“京安-大学生-小颂”。

      刚改好,群里就有几人热情地找她说话。

      天津-金融狗-墨寒:我们离得近啊,加个好友吧
      广州-码农-00 :小颂,我加你了,通过一下
      河北-教育培训-上帝之手:你广州的搀和什么?
      广州-码农-00 :???京安是哪里啊?
      河北-教育培训-上帝之手:我们省的,离北京很近
      天津-金融狗-墨寒:离天津也近啊

      封雅颂回了个尬笑的表情。点出群聊,她发现自己收到了近十条添加好友请求。

      一个个看过去,除了在群里说话的,还有几个没说话的陌生人,也都添加了她。

      这样热情,后面隐隐透出不怀好意。封雅颂清楚。

      不过她加这个群的目的,本身也带有排遣心理。

      封雅颂先通过了天津和河北两个人的好友请求。

      河北的立即放弃群聊,找她私聊。

      河北-教育培训-上帝之手:是最近不开心么?
      小颂:一方面吧,正好看到了这个群,就加进来看看。
      河北-教育培训-上帝之手:哈哈
      河北-教育培训-上帝之手:是不是感觉生活很无聊
      河北-教育培训-上帝之手:你是上学的,还是上班的
      小颂:在上学。
      河北-教育培训-上帝之手:大学吗?

      封雅颂想了一下,开始瞎编。
      小颂:嗯,快毕业了。
      河北-教育培训-上帝之手:厉害厉害,做我的女朋友吧

      封雅颂不懂厉害的点在哪里。
      小颂:哈,我就是加群看一看啦。
      河北-教育培训-上帝之手:我不管啦,好不容易遇到个年龄相仿的
      河北-教育培训-上帝之手:感觉哪都合适
      河北-教育培训-上帝之手:我应该比你大两三岁,现在做教培老师
      封雅颂发了个丑拒的表情。
      河北-教育培训-上帝之手:我每天都有时间陪你聊天
      河北-教育培训-上帝之手:我是认真的,我们可以多聊聊,先培养感情
      小颂:以后有机会的。我先不聊啦。
      河北-教育培训-上帝之手:你在干嘛?
      河北-教育培训-上帝之手:我影响到你了吗??

      小颂:我在学习……
      河北-教育培训-上帝之手:可以给我发张照片当背景墙吗?
      小颂:不用了。
      河北-教育培训-上帝之手:想跟你好好处
      河北-教育培训-上帝之手:真的
      河北-教育培训-上帝之手:好不好
      河北-教育培训-上帝之手:给我发张照片看看吧

      封雅颂点了几下,把他删了。

      她呼了口气,看到天津的那个人也给她发了微信。

      天津-金融狗-墨寒:嗨,你好啊
      小颂:嗨。

      对方同时也在群里聊天,隔了两分钟才回消息。
      天津-金融狗-墨寒:是压力比较大么?
      小颂:是,学习压力比较大。
      天津-金融狗-墨寒:学生啊
      小颂:嗯哈,大学生。
      天津-金融狗-墨寒:是要准备考研?
      小颂:嗯。
      天津-金融狗-墨寒:好啊,好好复习,群里有几位高校大佬可以好好交流一下。
      天津-金融狗-墨寒:我们离得不远,有机会请你吃饭啊

      封雅颂回了一个笑容表情。
      对方没再说话,似乎对学生不大感冒,继续和群里其他人聊天去了。

      封雅颂端起杯子喝西瓜汁。

      这个情况令她有些失望。

      她以为这个群里会有很多了解人性心理的人,或者起码是一些温和敏感的人,没想到也只是一个披着深度交流外皮的普通交友群而已。
      封雅颂对于网络交友也是有所筛选的,一个人连初步的礼貌都维持不了,又怎样开始进一步的聊天呢?

      放下杯子,封雅颂把一直蹦着消息提示的大群屏蔽了,把好友申请记录清空了,把聊天记录也一条条都删了,最后消息栏只剩下一个“绳师27号”。

      点开来,他最后说得,是一个“好”字。

      很简短,前面的问话也是机械性的,似乎将她拖进相应群里,任务就完成了。

      封雅颂手指左滑,把他的消息记录也删了。

      微信页面空空荡荡,封雅颂心里突然卸了力,或许那种“有人能够了解她内心的焦虑,帮她真正脱离深渊”的想法,只是一种逃避现实的借口吧。
      她搁下手机,开始专心做卷子,一口气写完了选择和填空。最后一个抛物线填空,她算了十多分钟,终于得到了结果,想着对一下答案找找成就感。

      翻开答案,她又下意识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刚刚删除干净的微信页面,那个黑色头像又跳了出来。

      封雅颂有些意外,点开来,看到他问——

      绳师27号:你是京安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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