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骑士之龙》千里明安

22、陨落

　　“你即将恢复身份，还没找到战斗的目的吗？”圣族在芙兰妮身边坐下。
　　“你怎么来了，屋顶风很大。”芙兰妮把圣族身上的披风拉紧了几分，继续看着远处的地平线发呆，她已经思考了很久了，却渐渐的发现此前说出的何种理由都十分牵强，她的确没有必战的目的。以这样的心态进入前线不仅没法尽全力去战斗，甚至会给战友带去困扰。
　　“我们可以做个约定吗？”圣族银白色的眼睛看着她，那双知晓万物的眼睛对上她金色的眸子，看到的只有一片迷茫。
　　“这一次，更多的依靠我们一些。我们指人类。”圣族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甜甜的笑。从地平线跃起的初阳照在他的侧脸，把另半张脸藏进阴影中。芙兰妮看着他点了点头，“人类的力量比你想象的更强大，我希望下一次唤醒我的是你。”那双银白色的眼睛从未从芙兰妮的脸上移开，他执拗的态度让芙兰妮无法拒绝。
　　当天晚上神圣裁决所的指令抵达了圣殿，芙兰妮终于接触了禁足令。来不及庆祝自己恢复自由的身份，圣族就拉着她来到了圣殿的最底层。进入圣殿地下的通道也画满了涂鸦，却不同于圣殿中的带着预言性质的璧绘，更像是闲来无事的信笔涂鸦。走在地下通道中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圣族甚至是赤脚，脚步声微不可闻。
　　“有时候我很羡慕你。不必像我一样，背负那么多期待。”少年干净的声音在走廊中回响。此时说话的并不是圣族，芙兰妮看着走在她身前的少年，身形还没拉长的少年一头银发松松的系在脑后。
　　“不过，我们的生命都是一样，用来承载的。”他回头看了芙兰妮一眼，嘴角的笑容有几分苦涩。芙兰妮顿时明白了此行是做什么的，他拒绝了安的跟随，只让芙兰妮和他进入地下圣殿，是想寻求一个心理的共鸣。
　　“呼……我不后悔，我只是……”少年突然停下脚步，“嗒！”从他脸上滑落的眼泪砸在地板上，声音清晰。芙兰妮牵起他的手，擦掉他脸上的眼泪。此刻的他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少年，尽管通晓万物，仍旧会畏惧死亡，畏惧未知的黑暗，惋惜过早凋零的自己。
　　“对不起，我不该露出这么懦弱的表情。”少年红着眼角继续向前走。
　　地下圣殿布置清冷，也没有太多光源，最亮的光源下摆着一张床。少年再自然不过的走向那张床，就像将要入睡一样，把自己藏进被中，合上眼。绵长的呼吸在几息之后停止，藏进被中的人已经消失在了床上。圣殿的威压倏地消失，向某个方向飞去。
　　亲眼看着圣族陨落对于芙兰妮而言同样是触动极大的一件事，让她立刻便想起了自己从神明的尸堆中爬出来时的茫然和无望，推开的尸体化作尘土飘散在天地间，站在黄昏中的神殿里看着云端之下涌动的魔气那种无措的感觉。
　　“你可以走了，”安吉克站在圣殿门口，身披龙骑士的轻甲，“去你要去的地方。”他把芙兰妮的龙枪递给她，转身跟上了圣殿骑士出征的部队。圣族转生，圣殿骑士将要去带回新的圣族，而安吉克跟上的那支队伍是奔赴北境的支援部队。看到从地下圣殿走上来的芙兰妮，即便她仍在迷茫，日渐吃紧的战事也不容他再这样放任她，他只能寄希望于回到北境战场上的芙兰妮能迅速找到自己战斗的目的。
　　“在战争结束前，我将紧随大人作战，正如我们此前的约定一样。”安难得换了一身不同于以往的轻甲，轻甲上刻了些芙兰妮看不懂的魔法纹路。
　　“……作为交易的记忆片段我会在记忆殿堂交付给你。”
　　极北之地源源不断的涌出魔气，越往北境飞天气越寒冷，山顶平原的营地覆盖着蓝色的魔法结界，芙兰妮回到营地时恰巧遇上值守的是芬德尔，许久不见的两人看到彼此时都没能忍住冲上眼眶的热意。芬德尔从瑞安那里听说了芙兰妮的遭遇，看着骑着天马回来的芙兰妮没有多问。站在山顶营地就能听见北境战斗的兵器碰撞与魔法爆炸的声音，低劣魔族嘶哑的低吼声，兽人愤怒的呐喊，和从未停止的魔法咏唱声。熟悉的声音和气息瞬间把芙兰妮带回来千年前的那个战场。
　　“吼——”空中传来低沉的龙吟声，深红色的龙影飞快的翻身击飞了逼近后方法师团的低劣魔族，特里克站在龙甲上，手中握着已经被染成深红色的重锤，红龙在战场间的闪转腾挪十分灵活，特里克与她配合无间，在特里克之后的龙骑士吸引了魔族大部分火力，不断有黑色的箭矢飞向他们，都被龙族坚硬的鳞甲挡开。
　　“每天都这样……吗？”芙兰妮问芬德尔。
　　“今天魔族格外沸腾，老师他们担心出事全部出战了。”芬德尔说着指了指离北境封锁线更远的地方，“至少昨天魔族还没有完全抵达封锁线。”北境封锁线逐渐被冲天的魔气染黑。
　　“吼……”一声不同于其他龙吼的低沉声音让芬德尔差点没站稳，芙兰妮也头皮一麻。过分熟悉的声音让芙兰妮还没有做好准备，就遭遇了——邪龙。完整体的的邪龙远比尼德大得多，被深渊洗炼过的上古龙腾空而起，展开的双翼几乎能盖住整个北境封锁线，血色的眸子扫视着在被烧得焦黑的土地上厮杀的人们。奔走在尸体和伤员间的低劣魔族撕咬着来不及收敛的尸体，随着那声龙吟开始苏醒的某种力量伴随着低劣魔族的低语正在她的身体里跃动。
　　“轰！”魔法爆炸的声音震耳欲聋仿佛就在人头顶爆炸一样。“弗妮，你才回来还是先回屋比较安全，有事我会喊你的。”芬德尔说着就推芙兰妮往营地里走，“我有点想去给老师们帮忙……”芬德尔揉着额角摇了摇头，“你也看到了刚刚那种程度的攻击，暂时不是我们这种身体强度能够接受的。”话音未落，芬德尔的鼻子下就淌出了血。
　　“唉——”不同于平时低沉的龙吟，尖锐的龙族哀鸣声是芙兰妮从未听到过的声音。两人飞快的爬上营地木屋的屋顶，裹在魔气中的黑龙转过头，血色的眸子直盯着站在站在营地屋顶上的芙兰妮，芙兰妮看到的却是半边赤翼被烧到焦黑的红龙挣扎着向躺在一边人事不省的特里克爬去，尽力将他护在自己翼下的动作。
　　“特里克……特里克！”芙兰妮反应过来特里克为什么会躺在突然变成那样时，她的表情已经完美的取悦了专门转头过来看她表情的邪龙，展开的双翼猛然收起，如同从天而降的黑色旋风向努力护住特里克的红龙冲去。
　　“不！！！”响彻整个北境封锁线的哀鸣声几乎让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黑色的龙爪贯穿了半边身体被烧焦的红龙和她身下的特里克。红龙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力气，垂头靠在特里克的肩上，看起来已经失去了所有气息。芙兰妮和那双血红的带着讥诮的眸子对视，那双血红的眸子看着芙兰妮，写满了挑衅。
　　“芙兰妮，别去！”芬德尔几乎不做思考就死死拦住芙兰妮，芙兰妮脑海中神战的尸山血海和躺在焦黑土地上的特里克重合在一起，手中握着的龙枪的变得格外沉重。
　　“不要去，梅会把特里克带回来的，不要去！”饶是比芙兰妮高出许多的芬德尔也被芙兰妮拖动了几步，他死死抱住挣扎着想要跳下屋顶的芙兰妮。邪龙双翼抖动重新飞起来，穿过无数爆裂在他身上的魔法，裹挟着魔气，向极北之地撤去。
　　耳边的魔法咏唱声和兵器碰撞的声音突然消失，刺痛脑海的尖锐摩擦声像是一把剑刺入芙兰妮的脑海中，扯开她的神经，挤入她的灵魂，把囚禁记忆的锁链劈开。宛若被血染红的晚霞，夕阳的余晖洒在破败的云顶圣域，金玉堆砌的神殿一片死寂，这里的时间停止在诸神陨落的那一刻，终日黄昏与死寂。躺在地上的下位神半身都是血污，骑枪倒在她身边，云端之下的昏黑气息即便在云端圣域也能看到，看到飘进神殿中的黑色气息，躺在地上的下位神挣扎着坐起来，端正的半跪在神殿的边缘，虚向前伸出手，哼唱出刻在她神魂中的歌谣，涌上来魔气渐渐化作白烟散入云端圣域中。
　　芙兰妮的哼唱成了营地中唯一的声音，篝火燃烧的声音都轻了下来。被魔气污染过的尸体变得青紫狰狞，芙兰妮的手盖在特里克的额头上，随着她的哼唱青紫色的魔气逐渐从尸体中褪去，弥漫在北境封锁线的魔气逐渐消弭。
　　“这不是你的错，亲爱的。”梅安慰过芙兰妮后，带走了特里克的尸体，红龙的尸体也由梅的伙伴送回龙谷。陪在芙兰妮身边的瑞安，芬德尔和尼安看着芙兰妮失落的神情，心中也同样难过。四人坐在篝火边，各怀心事。
　　“没人知道为什么邪龙会亲自出现在这里，我们也没有做好抵挡邪龙的准备……是我们的作战计划有重大缺陷。”瑞安声音低沉。
　　“不要妄自菲薄，面对那样的力量，没有什么万全之策。”芬德尔难得比所有人都冷静。
　　“芬德尔说的对，只靠龙骑士的力量很难做出有效的抵抗，但是中土大陆帝国势力彼此桎梏……”
　　“这个交给我吧，”芙兰妮站起身，金色的眸子在月光下泛出浅色的光，“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我会亲手带回我的龙。”说完她走向一直等在营地外的天马。
　　“等等，芙兰妮，又要孤军奋战了吗？”瑞安站起身，“我们没有办法帮到你吗？”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都能好好活着……”
　　“别天真了！我们不是早就说好，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同甘共苦的吗？你这样算什么？这场战争不是你一个人背负的东西，你不能把我们挡在身后。”瑞安的眸子映着跳动的火光，就像他说出的话一样，灼烧着在场每个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