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骑士之龙》千里明安

17、邪龙

　　骑士守则第五条：虔诚。
　　艰难的旅途终会迎来终点，光明和希望属于信者。
　　芙兰妮蹲在溪边洗漱，黑马站在一边警戒着周围蠢蠢欲动的猛兽。芙兰妮撩起袖子用冰凉的溪水洗掉衣袖上沾染的血迹，衣袖下的手臂上已经没有了青黑色的花纹了，干净的手臂上没有留下任何契约的印记。通过契约留下的威压已经消失了，芙兰妮以及陆陆续续击退了两波撞到脸上来的猛兽。正如黑马说的，被魔雾浸透的猛兽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异，这些变异不同于被炼金术士调整过的魔兽。
　　周围的草丛窸窣响了一声，芙兰妮警惕的抬头看向草丛，从草丛里钻出来的灰兔子迈着大长腿飞快的跑了。就是这种很迷的变异方式，让芙兰妮大开眼界，见识了大长腿的兔子、会挠人的山鸡和头顶灌木的野鹿之后，芙兰妮已经见怪不怪了。她的注意力转移到黑马身上。
　　“你怎么学会中土通用语的？”芙兰妮问。
　　黑马没有立刻回答，像是没听见芙兰妮的提问，低头在溪边喝水。芙兰妮又问了一遍。
　　“你又不是第一个掉下来的人类……”黑马含糊的回答道。芙兰妮虽然有点疑惑，却并没有追问，在击退野兽的过程中，黑马并没有少帮忙，看起来并不像是对她有恶意，她不愿以恶意去揣测来帮助她的人，至少现在对她而言，无论身处哪个阵营都毫无意义，重要的是不能就这样把命交代到这片魔林中。
　　“……谢谢你能来帮我。”芙兰妮看着黑马，她不知道黑马究竟做了什么，但看着恢复飞快的腿，她多少也能猜到一点。见到黑马之前，她在这片魔林里过的可不算好，虽然当时有龙族的威压可以狐假虎威，但基本是从疼醒到累到睡去，再次疼醒，再次累到睡去。连做梦的精神都没有，甚至还要每天为下一顿的着落操心，时不时就偏离了方向，走回了原点。别说走出魔林了，她连每天是否走了直线都很难确定。
　　黑马抬起头看着她，长长的马脸上很难看出表情。芙兰妮觉得自己突然冒出这一句还挺破坏气氛的，挠了挠头，补充道“我没什么能做的，不过我会刷马，如果你想试试的话？”芙兰妮不是很肯定自己从子爵家骑士那里学来的照顾马的那一套是否能用在黑马身上。虽然黑马长得有点奇怪，但好歹也是个马吧？或许能接受自己的讨好？
　　黑马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拒绝芙兰妮的靠近。芙兰妮收拾好自己就站在溪边开始给黑马“整理仪容”，如果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瑞安也一定会认出芙兰妮面前的黑马究竟是什么，而芙兰妮的骑士基础学远没有达到能够熟练应用的程度。她是个十分纯粹的实用主义“及格”骑士，教导骑士说的“很难遇见”在她这里等同于“不考”，就可以完美忽略，于是在忽略掉了诸多偏难怪的知识点后，芙兰妮的见识实际上不足以支撑她独自执行龙骑士的某些任务。
　　“你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没等披着斗篷的人走到御座前，卧在御座上的黑龙就说话了。
　　“药我也用了，人我也找了，似乎没有什么协议之内的事了。”披着斗篷的人特意走到御座前，不在乎黑龙血红的眼睛，围着御座边转边状似无疑的伸展手臂，黑龙沉默的看着在他周围转来转去的人，终于忍不住了暴喝出声，“激怒他对谁都没好处！”
　　“噢？原来你知道。”披着斗篷的人停止了卖弄的行为，安分的离开御座，站在一边装作对周围的摆设很感兴趣的样子“其实她给我的梦境远比你给我的东西质量高。”不时回头瞥一眼黑龙的反应。
　　“她的灵魂不完整，另一部分正在跟着你苏醒。”披着斗篷的人掀开兜帽，昏暗的光线下，可以依稀看见他脸上部分被银色鳞片覆盖的皮肤，像是藏在黑暗中的恶魔。“和她的父辈比起来，我还是更喜欢她。”说完他咧开没什么血色的嘴，露出了一个称得上狰狞的笑容。
　　“我不想听你说废话。”黑龙冷漠的回应让男人又瞥了他一眼。卧在御座上的黑龙闭着眼，他识趣的离开了。
　　芙兰妮破天荒的没有睡着，她看着面前微弱的火堆，微弱的橙色火焰舔舐着焦黑的枝叶。挑了挑火堆，她又添了些树枝进去，火焰变得明亮起来。黑马从幽暗处走过来，芙兰妮却注意到它身后的影子，无论火焰怎样跳跃，一匹马身后的影子都是一个人形，甚至手还在两侧摆动。
　　“你怎么没睡？”难得是黑马发问。
　　“做噩梦了。”芙兰妮梦见自己亲手杀死了黑龙，又梦见黑龙复活，碎片一样堆叠的场景让她疲惫到喘不过气，甚至直接从梦中醒来。但她怀疑自己还在梦境中，看着黑马背后的人形影子，她不知道该不该发问。
　　“是白天给我洗澡让你有阴影了吗？”也许是白天的讨好起了效果，黑马变得不再过分沉默寡言，甚至会打趣芙兰妮。
　　芙兰妮没有再过分关注黑马身后的影子，看着跳动的火焰，阵阵困意袭来。
　　安迪斯郡是休顿子爵封地中最富饶的，子爵也在这里修建了自己的府邸，背靠低矮的群山，面向广阔的耕地。虽然只有避暑的时候会回来住，但还是安置的和主宅差不多，直到它迎来第一位长期主人。芙兰妮再次看到眼前的一幕时有些迷惑，早在圣殿的记忆殿堂的时候，她就看过这一幕，再次看到的时候，总觉得哪里透露着不对劲。芙兰妮站在床边，看着年轻的子爵夫人握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小芙兰妮的手，内心毫无波动。芙兰妮知道这场高烧，在这场高烧之前的的记忆对于她而言，就像是另一个人的记忆。
　　戴着黑色蕾丝手套的子爵夫人转头和站在她身后的老管家说了些什么，管家遗憾的离开房间，关上了房门。子爵夫人放下小芙兰妮的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从随身的手包里取出一块精致的怀表放在小芙兰妮手心，翻开的表盖背面刻着一个模样考究的枪头。这是芙兰妮在记忆殿堂没有看到的记忆，现在站在一边像旁观者一样看着子爵夫人的一举一动，尤其看到那块怀表背后刻着的明显是某种武器头部的，芙兰妮开始疑惑了。窗外飘来一个披着黑斗篷的人，说是人芙兰妮也不能肯定，因为那斗篷太长太破连风都没法把它吹动一点点，芙兰妮连那个人的脚都看不到，更别提确认他的身份了。
　　站在窗外的人从斗篷下对躺在床上的小芙兰妮伸出手，那只白骨森森的手无视了窗与墙的阻隔，径直伸到了小芙兰妮面前，原本躺在床上的小芙兰妮竟坐了起来，眼看着就要搭上那只伸向她的手，子爵夫人却像是没看见一样，边流泪边祈祷着。放在小芙兰妮手心的怀表猛的发出耀眼的光芒，那光芒击退了披着黑斗篷的人，让坐起来的芙兰妮重新躺在了床上，金色的光芒包裹着芙兰妮，不一会儿就消散了。
　　光芒消散的时候，躺在床上的小芙兰妮睁开了眼，和站在床边的芙兰妮对视了一眼。就这一眼，芙兰妮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小芙兰妮尚未恢复的金色的瞳孔。
　　这一切和记忆殿堂中看到的不一样。
　　劈头盖脸的雨点砸醒了芙兰妮，林中的白雾被瓢泼的大雨盖了下去，但是砸的人生疼的雨点也让芙兰妮歇了赶路的念头。身边的篝火早已熄灭，黑马站在她身边好像感觉不到雨点砸到身上的力度，芙兰妮亲眼看着雨点砸下来的树叶落在黑马身上，然后只是稍以停顿，就穿过黑马的身体径直落在了地上。芙兰妮感觉自己可能是还没从梦境中醒来，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落在黑马身周的雨点，就像是被强行扭曲了下落的轨迹，然后落在了地上。
　　“你……”芙兰妮想要问出口，却又咽了回去，她早已存下疑惑，如果她这时候提问，未免有些太早了。
　　“什么？”黑马抬起头看着他，银色的鳞片覆盖了部分的皮肤，在雨幕下泛着暗色的光。
　　“没什么，下雨了我们还走吗？”芙兰妮拄着龙枪站起来，她不知道黑马从哪里弄来了药剂之类的东西，让她的腿每天都在快速恢复，遇见黑马才不过六七天，她已经感觉右腿能稍微支撑起来了。
　　“避雨吧，如果幸运你会看到神奇的东西。”黑马语气中的幸灾乐祸芙兰妮听的一清二楚，看不出表情的黑马脸上，似乎写着“看戏”。
　　这一路顺利的令人吃惊，既没有撞在脸上的魔化野兽也没有神出鬼没的怪鸟袭击，顺利的让芙兰妮感觉到了不寻常。黑马悠闲的像是在逛自己的花园一样，不同于之前赶路时的警戒和小心，像是笃定这条路上不会有任何意外。
　　黑暗幽深的像是某种野兽洞穴的地方，却处处透漏这某种手工打造的味道。芙兰妮仔细打量着避雨的这处洞穴，被人工开凿出的洞穴干燥幽深，甚至在进入洞口之前还隐隐有台阶的雏形，洞穴内有些褪色的颜料涂抹着抽象的壁画，让芙兰妮更肯定这曾经作为某种场所被使用过。
　　“你认识这个地方？”芙兰妮问黑马，却不自觉的换上了肯定的语气。
　　“如果你和龙族有过往的话，一定知道兽人和龙族不和吧，”黑马把前蹄踩进摆好的篝火堆里，缠绕在前蹄的萤火虫模样的元素结晶发出耀眼的光芒，很快就点燃了篝火。“这里曾是兽神的神庙。”火光起来，映在洞穴璧上的影子赫然是个人形，芙兰妮的目光不受控制的就去看他身后的影子。
　　“啊，发现了吗。”黑马的语气总丝毫没有被发现秘密的慌乱，十分淡定的从篝火堆前走到芙兰妮面前，颇有点居高临下意味看着芙兰妮，“原来你是真的没法和魔法元素共鸣啊……”芙兰妮清楚的看到了黑马做出了一个翻白眼的动作，眨眼间黑马就变成了披着黑色斗篷带着银色兜帽的人。芙兰妮收回目光，她虽然感觉不到魔法元素，但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人并非良善之辈。
　　“你害怕了。”男人漫不经心的语气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太好一样。“我没恶意哦。”他在火堆前坐下，“我没兴趣对豆芽下手。”说着抛给芙兰妮一个黑色药瓶，“我只好奇你究竟是谁。”这句话让芙兰妮瞬间想起了那双金色的双眼，那不是人类的双眼，如果她看到的一切是那日真实发生的事情，那么她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在那场高烧后突然开了窍？
　　我是谁？我是人类吗？
　　看着芙兰妮迷惑的样子，披着黑斗篷的男人不再提问，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即便圣族唤醒了下位神，只要她开始怀疑、迷惑，让人类的本性发挥作用，那么令人愉悦的历史就会重演。
　　我是……我是……芙兰妮·休顿。看着靠在一边的黑色龙枪，芙兰妮愣了一下，她想起来梦中那把威风凛凛的金色骑枪，有几分像龙枪。依靠单薄的记忆支撑自己的认可的身份，芙兰妮感到迷惑，但是看到身边的龙枪，想到圣殿里的壁画，无论她是谁，如果尼德就是醒来的邪龙，她必须履行自己的承诺，像一个龙骑士一样，不背弃自己的信仰与承诺，与醒来的邪龙有一场生死较量。
　　脑海中，伙伴们坚毅的眼神和安吉克讲述的传奇故事相融，她隐隐感觉，这个时刻就是安吉克所谓的“抉择的时刻”。
　　“你想做什么？”御座上的黑龙不再盘卧，看着走进来的男人发问，语气中满是指责。
　　“想让她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他玩味的回答“反正魔族早就为你准备好了不是吗？”
　　黑龙恼怒的一爪拍向男人，男人灵巧的跳开，丝毫没有受到龙族威压的影响。
　　“既然要开战，自然势均力敌才有看头。”他边躲开黑龙的攻击边解释。“更何况这次的下位神，有点可爱。”
　　“我说过，你没有资格接近她。”黑龙愤怒的咆哮。
　　“不接近她怎么完成你的委托啊，深渊的尊主大人？”男人露出的脸上浮现出病态的血色。看着怒视着他的黑龙，他毫无压力的回到黑龙面前“很快我们就要出去了，您可以安心了。”嘴上一个敬称没少，姿态却十分倨傲。
　　“你最好别留下印记，”黑龙威胁道“否则你会一无所有，他在看着你。”
　　“遵命，亲爱的盟友大人。”男人的话音刚落就消失在昏暗的宫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