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人》灰色命运

29、本性

　　夜明星稀，齐俊坐在沙发上，空气中混合着浓烈的酒精和烟草味。房间没有开灯，依稀只能看见轮廓，看不清神情。他的半边脸隐藏在黑暗下，月光照在他的身上，仿佛带上一层朦胧的银色面具。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总是包裹在层层叠叠的面具之下，或谦和，或文雅，或善良。谁也看不清他真正的样子，包括他自己。他的手心躺着一块碧绿的玉坠，他眼神复杂的注视着手中的玉坠。

　　十年前，他因为失去一切而自暴自弃，酗酒打架，他没学历没背景，还有案底，根本不会有人看的起他。本来他并不在乎，因为他还有江浩天，但现在，江浩天已经结婚了，他付出了这么多，到头来还是一无所有。

　　但天意弄人，谁也想不到，他居然会遇到江浩天的父母。命运这种事真的谁也说不准，江浩天送给他的玉坠却成了他一生的转机。那对夫妇将他误人为江浩天，其实当时，只要他否认，然后告诉他们真正的江浩天在哪里，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但当时他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火气，当他见到江浩天和苏珊两人幸福的靠在一起时，他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妒忌。江浩天已经有了妻子，不再需要他了。如果他再有了家人，那他的存在对江浩天而言完全没有了意义。那时，他的心里突然有一种恨意，如果他得不到的，那谁也别想得到。这个想法不知一次的出现在他的心里，也令他越来越害怕，他怕总有一天控制不住自己，毁了江浩天。江浩天实在拥有了太多，他已经有了妻子，有了个一个幸福的家庭。而自己付出了这么多，却一无所有。种种复杂的情绪下，最后，他没有告诉江父江母真相，而是选择跟着他们一起移居到了T市，用江浩天的身份生活下去。或许这是上天给他一次重生的机会。让他放下一切的包袱，重新开始。

　　江家虽然不是大富之家，也家境也算小康。况且江父江母对他很好，他们真的将他当成了亲生儿子，为了弥补二十年来的伤害，他们给楚元一切都是最好的。这种幸福的家庭生活，是楚元从未感受过的，他渐渐的忘记了过去的一切，他也开始读书，找工作，他终于不再需要为了两餐温饱而打打杀杀，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本来他以为这样幸福生活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可惜好景不长。过了两年，江父江母出了车祸死了，他再次变回了一个人。从无到有再到无，世上的一切都是这样。有些东西，不是你的，无论你再怎么紧紧抓着不放手，终究都会失去。

　　他本以为这一辈子他都会用江浩天的名字生活下去，但命运的事，谁都能说得准呢。要来的始终要来，你怎么也躲不掉。

　　五年前的T市，平常的一天，他开车去见完客户，林予发了短信，说他在附近，要来找他一起吃饭。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谁也想不到，他会突然撞上一个人。

　　“楚大哥？”青年不似当年一般瘦弱，他的脸上充满了激动和惊喜，似是没有想到会突然撞见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他整个人完全愣住了，不知怎么反应，江浩天以为他吓到了，“我是浩天啊，你不认得我了。”

　　他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什么人看这里。他调整了一下，然后看向江浩天，嘴角勾起了笑容，“怎么会？”

　　接着，就像两个久别重逢的故友一样，开始叙旧。不过，大多数都是江浩天在说，他看着江浩天，发觉他几乎完全没有变过，一样的单纯热情，充满了见到他的激动和喜悦。和当年一样，江浩天在说，他便微笑的听着。不一样的是，当年的他，笑容是发自内心的，而如今的他，只不过是应付掩饰而已，他根本不想见到江浩天。

　　“对了，你怎么会来T市？”他尽量控制着自己不要表露出任何的情绪，随口问道。

　　“我过来出差。”江浩天望着他，满脸的担心，“当年你突然失踪，你不知道我多担心你，你这些年都去了哪里？”

　　他心下打鼓，面上却不动声色，“我遇到了一个朋友，他说这边有个工作介绍给我，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因为比较赶，所以没来及跟你们说。”

　　“那后来呢？你怎么不联系我？”江浩天问。

　　“我想你们可能并不想见到我。”

　　江浩天也想到当年的事，面上一红，有些惭愧，有一段时间，他们的确心存防备，对楚元疏远了许多。

　　“对不起，楚大哥。”江浩天心中更觉愧疚。

　　“我并不怪你。”楚元如同当年，脸色依旧温和，“事实上，我早已经想开了。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你得到幸福，我应该替你开心才对。”

　　江浩天听了这话，感动的差点哭出来，“楚大哥！”

　　楚元拍了拍他的肩膀，如同当年一样，像哥哥一样的安慰他，但他的心里，却没有丝毫的波动，如同一潭死水没有半点波澜。

　　“浩天！”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外面响起。

　　楚元完全僵住了，江浩天奇怪的看向他，正要抬眸看过去，却被反应过来的楚元拉住了。

　　“对了，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酒店吧。”

　　江浩天就这样不明所以的被楚元拉走了。

　　楚元送完了江浩天，然后，就看见了街对面的林予，楚元前脚一走，他后脚就搭计程车跟了过来。

　　“那个人是谁？”林予充满醋意的质问道，脸色很难看。

　　“一个朋友。”

　　“朋友？为什么不介绍给我认识？”林予满脸怀疑，“我告诉你，现在我为你搞成这个样子，你别想甩开我。”

　　楚元有些头疼，但他还得耐心的哄他，“怎么回呢？”他从后抱住了林予，柔声道，“我对你怎么样，你是知道的，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

　　林予听了这话，脸色才好过一点，“公司已经有怀疑开始查账了，用不了多久我为你做假账的事情就会穿帮，挪用公款罪可不轻。”

　　“我已经在想办法了。”

　　“还有，那些高利贷打来公司，我已经暂时帮你截住，但也截不了多久，他们很快就找上门的。”

　　“我知道。”麻烦事一件接一件，他不免有些烦躁。

　　“浩天，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的。”林予抱着他，目光虔诚温和。

　　现在他周身麻烦，这边的事情没有搞定，现在江浩天又找上门来，如果被他知道自己冒充他身份…等等…突然间，楚元灵光一闪，他突然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他现在是江浩天，只要江浩天这个人死了，那么他所有的麻烦都迎刃而解。江浩天为什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这一切就好像冥冥中上天早已经安排好的，一个绝处逢生的机会。

　　楚元将他的计划说给林予知道，林予先是震惊，他劝了几次，甚至答应结束之后回和林予一起远走高飞。林予答应了，他想要江浩天和顾安分手很久了，但江浩天一直敷衍着没有答应他，这一次，江浩天答应了他。一场出轨的戏，如林予所愿，他们两个分手了。

　　本来一切都计划的很顺利，楚元借口约江浩天到家里做客，然后，在茶中下了安眠药，他亲手杀了江浩天。当时，无论是林予还是江浩天，谁都无意让顾安牵涉入内，本来不过是他们金蝉脱壳的一个计策，将纵火案变成意外，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顾安会在当天出现在案发现场，而当时恰巧有目击证人，这种种的巧合就形成了一宗冤案。直到如今，都没人知道真相，甚至连顾安自己都不知道。

　　白色的烟雾迷漫在空气中，碧绿的玉坠躺在他的手心，他的眼睛越来越幽深暗沉，五指收缩，将玉坠紧紧的攥于手心。

　　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人本来就是自私的动物，在危险关头，只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一面，这不过是人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