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段而已》洛阳人

76、相忘谁先忘

　　那是一九六五年，丁月生和段震天考上了X大学地理系。他们和大学里的每个人一样，都满怀着信念，只等学成之后报效祖国。世事难料，风云突变也不过一瞬间的事情，一年的时间整个大地都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运动。
　　“月生，走，你也去参加我们吧。”段震天指着楼下那一队队拿着红本子，带着□□章的人说道，“只有彻底的改造这个社会，我们才能更近一步的实现理想。”
　　丁月生躺在上铺，斜着看了一眼，这才说道，“就凭着这么四处喊口号就能实现理想？国家百废俱兴，现在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话还没说话，段震天就冲过来捂住了他的嘴，急忙四下看了看，没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怕什么？”丁月生掰开他的手，翻了个身向里。
　　段震天退到对面的下铺坐下，看着丁月生的背影，隔了很久才起身开门。这个时候只听丁月生说道，“震天，我知道你很想去，可是你看看他们都做了些什么。老校长，教授们，哪一个不是学术上的权威，如今却成了这个样子。”
　　“可是连上面都说是为了清理资本主义......算了，月生，我也不勉强你，只是你这些话不要在说了。”段震天推门出去了。
　　这个学校变成了一个战场，段震天所在的队伍天天写了大字报出去贴，带着被打成右派的教授游街，还清理学校的黑五类学生。
　　丁月生家境被调查出来是所谓的黑五类，一群人要去修理他，却被段震天化开了。只是躲过了一次却不能躲过二次，丁月生还是被狠狠的教训了一顿，最后头破血流的被关在了一个废弃教室里面。
　　夜里，丁月生看着天空被黑暗笼罩，星光暗淡，不由得心生倦意，还有什么比此时此刻更加难过的了。看不到未来，一切都是昏暗无光的，难道报效祖国这个梦想就只能在梦中了。
　　“月生，月生。”门外有人在叫。丁月生挣扎着站起来，走到门边，看到段震天递过来一个小包，丁月生接过来一看，是个馒头。
　　“你不要这么倔，有时候就低头认错，他们就不会使劲打你了。”段震天说着站在门口叹气，“月生，你要保重，你也知道我不能在他们面前帮着你的。”
　　丁月生笑笑，“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呀。”段震天依在门上说道，“他们就讨厌嘴硬的，你偏偏是这样。”
　　“震天，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丁月生从门缝中伸出手，“真的会结束吗？”
　　段震天握住他的手，大力握着，“会的，一定会的。”
　　丁月生笑笑，隔了一会儿才说道，“以后我们一起走遍大江南北吧。”
　　段震天也笑了起来，突然他跳起来打破了门上的窗户，“月生，快爬出来，快。”丁月生愣了一下，接着很快的从窗户爬了出来。
　　“你走吧，随便去哪里。”段震天从裤兜里摸出一把钱，“我也只有这么多了。”
　　“那你怎么办？”
　　“没人知道我来，快走。”
　　丁月生感激的看着他，向着楼梯跑去。在转弯的时候，他回头看了段震天一眼，段震天在昏暗的灯光下，对着他微微一笑，说了句，“等你回来。”丁月生一点头，下了楼梯。
　　接着便是四处躲藏，无尽漂流，之后辗转到了香港，最后去了美国。这大半生就这么过去了，丁月生一直在找段震天，可是没有任何消息。
　　丁月生古稀之年时，在他收回来的一份功课中无意中看到一份关于母校在□□中的报道。

　　“说，你是不是把资本主义的败类放了。”
　　“是。”
　　“打倒汉奸段震天！”
　　段震天被人围在中间，不知是谁用砖袭击了他的头。没人知道他临死前为何会笑得那么开心，这是一个无人知道的秘密。

　　“教授，您知道？”
　　丁月生平静的看着远方，“他是我永远都不能忘记的人。”
　　半年后，丁月生卒于美国家中，三天后骨灰被长子带回安葬于段震天墓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