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师门不太对》鸽难医

4、降临篇 （四）新版

　　谢融灯换了外门弟子的青衣，带上了绳索与一把剑还有干粮朝雾灵山走去。
　　绳索是用来绑在腰上在崖壁上进行攀爬的，剑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绳索不小心断裂，他还有剑。虽然只是一把普通的剑，但也还能用。

　　宗门炼药的长明草大都外购而来，外门弟子几乎不接长明草的任务，以至于雾灵山少有人来，山脚下杂草疯长，几乎与人一样高，谢融灯穿过去的时候，衣襟和黑发不可避免的被露水浸湿。
　　又是初春的季节，晨曦宛如冬日寒冷，呵出去的气都带着白雾。

　　大概是他心智坚定，没有遇到什么其它弟子口中的“幻觉”，不知道往上走了多久，只是天色已经从黑暗逐渐转亮，遥不可及的天穹尽头出现了金色的亮光，呈千万束散开。

　　谢融灯终于听见了呼啸卷过天堑的风声。

　　他到了雾灵山山巅，而雾灵山天堑就在不远处的前面。

　　天光落在山巅，浅薄的云雾在眼前流动，整个雾灵山山巅仙气飘飘，如同仙境。

　　谢融灯找了个地方坐下，从怀里摸出干粮来吃，又喝了水，补足体力整理干净后，这才解开带来的绳索。

　　进食的时候他就已经观测了周围环境，发现有块嶙峋的山石很适合系绳，山石下细窄上粗宽的构造，绳索不会滑出来。谢融灯把绳子的一端绑在上面，另外一端系在腰间，走到雾灵山天堑前，低头看了一眼。

　　崖壁平整得像是被剑劈开一样，深不见底，上方一点还好，再下一点被厚重流动的云雾遮挡，什么都看不见。
　　对面是另外半座雾灵山，中间巨大得跨越不过去的沟壑就是雾灵山天堑。他所需要采摘的长明花，就在这天堑的崖壁下。

　　谢融灯找了块石子，扔了下去，闭上眼睛倾听，六息之后，听不到任何的回响。

　　看来雾灵山天堑的深度的确不能测量。

　　他睁开眼睛，将腰上的绳子系得更紧了些，预估了绳子长度，将之放长了一点，确定没有问题后，纵身跳了下去。

　　长风刮卷着，谢融灯身体悬在半空中。

　　他旋过头，一手拽着绳索，一手想要寻找攀附点，然而天堑风力强得可怕，用来固定头发的发簪被长风吹落到崖壁下，发簪一落，扬起的发丝便将视线几乎遮挡，谢融灯的余光只见发簪迅速坠下去，眨眼便消失在浓厚的白色云雾中。
　　根本来不及去拿。

　　那是他十三岁生辰时，师尊给他的礼物。

　　谢融灯抿了下嘴角，收回目光，撕扯开一截袖摆，费力将墨一般的长发将扎了起来，随即攥紧绳索，借着风力抓上了凸起的石块，缓慢往上面生长着长明草的地方靠近。
　　他摘下了一株长明草，放进自己的怀中，朝另外一株长明草攀去。

　　崖壁实在是太平整了，少有能抓附的地方，而且很滑，要很用力才能抓紧，长时间下来谢融灯很快就支撑不住，他拔出身后的剑，狠狠穿进崖壁中，踩在剑上牢牢贴着崖壁休息了一会儿。

　　不知道过了过多，终于摘满了五十株，喘了下气后，谢融灯准备顺着绳索攀上去。

　　然而当他准备攀上去的时候，细碎的石沙从头顶落了下来，石沙险些落进他的眼中，他侧头避开，下意识抬头看了上去，这一抬头，他的瞳孔定格在那里。

　　沈岳溪正蹲在崖边，笑意盈盈捧着脸颊低头看他。
　　不知道来了有多久，但一定不是刚才。

　　“谢师兄，你真的来摘长明草啊，就那一颗高级聚灵丹，也值得你来冒这个险？”

　　金色的阳光下，少年的面容像是一块上好的玉闪闪发光，身上背着他原来的契剑“寒雪”，全身上下透着纯净无害的气息。

　　谢融灯握紧了手中的绳索。

　　他感到了危险。

　　他沙哑着嗓音开口：“沈岳溪……”

　　“我在的哦，谢师兄。”

　　谢融灯仰着头，看着沈岳溪。
　　几乎所有美好的词语都可以放在沈岳溪身上，他笑着看你时，眼睛里仿佛只有你一个人一样，甚至透着几分缠绵的缱绻和憧憬。
　　但是他心里很清楚，沈岳溪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是一张纯粹的黑与红杂糅的纸，只是上面抹满了各种各样漂亮的颜色，那些漂亮的颜色欺瞒了所有人的眼睛，让人无法探究他的本质。

　　“任务牌……是你让顾何、给我的。”
　　他用的是陈述句。
　　高级聚灵丹对他而言太过重要，以至于他忽略掉那些违和。

　　“我可没有让顾何师兄给谢师兄任务牌，谢师兄不要误会我。”沈岳溪露出被冤枉的神情：“小师弟见谢师兄的修为一直没有进展，出于同情和不忍，给了顾何师兄一颗高级聚灵丹，想让顾何师兄带给谢师兄。”
　　“没想到顾何师兄回来的路上听别的弟子说想接雾灵山的任务，奖励丰厚，但是想想雾灵山太可怕还是算了。因此心生害谢师兄的念头，假做了执事堂的任务牌，骗谢师兄来雾灵山，推谢师兄坠崖……啊，顾何师兄现在正在山下转圈，好像陷进了某种幻觉里。”

　　“所以，我来帮他了。”

　　听到这里，谢融灯已经明白了沈岳溪的目的。
　　“你要杀我。”

　　委屈的神色从沈岳溪脸上消失干净，他笑眯眯道：“不是杀哦，在谢师兄完全成为我的傀儡之前，我很难杀掉谢师兄的。”
　　这是天道对于天道之子的保护。

　　他思索道：“我来这里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雾灵山天堑的传闻，一时好奇就尝试探索了下，可是我的探测器在雾灵山天堑下失联了，不过失联前传出的一些影像让我有些在意，短时间里我是做不出第二个探测器了，所以想要谢师兄帮帮我。”

　　只是因为好奇雾灵山天堑下有什么，就要将他推下去一观，全无人性的恶魔也不过如此。

　　“那么，麻烦一下谢师兄了。”沈岳溪扬起笑，拔出了寒雪，“如果谢师兄能从雾灵山天堑下活着回来，告诉我雾灵山天堑下有什么，作为交换我停止吸取谢师兄的灵气七日怎么样？”
　　“谢师兄与我都清楚你的灵力是怎么消失的，七日的时间，我想以谢师兄的天资，应该能有不错的收获。”

　　话落，他轻描淡写挥出一道剑气，剑气朝着谢融灯腰间的绳索而去。
　　谢融灯用自己的身体拦下了那道剑气，手臂因此被剑气划伤，他无视身体上的疼痛，牢牢握紧绳索想要攀上去，然而摘取五十株长明草后身体已经筋疲力竭，每往上一步都是那么的困难。

　　“谢师兄，别这样啊，你知道你上不来的，再拦着，被剑气毁容的话就不好看了，想必寒雪也不想伤你。”沈岳溪语气愉悦：“我带它来见你的时候，它好像还有点开心！”

　　他用寒雪挥出一道又一道的剑气，就像猫着玩猎物般，锋利的剑气将谢融灯的身体割得皮开肉绽，就连脸上也落了四五道剑痕，正往外面渗出细密的血珠。

　　寒雪反抗地颤动了一下，想要挣脱开沈岳溪的手，下一刻却被沈岳溪握紧，柔声威胁道：“认清一下你现在的主人吧，不然回去就把你送炼剑窟融了，怎样？”

　　谢融灯流着血的手终于抓住了崖端的边缘，他咬着牙，脚踩在崖壁拉紧绳索想要借力跃上去。
　　只要上去，他就有把握逃离。

　　耳边传来轻轻的叹气：“我都说了，上不来的，谢师兄。”

　　在谢融灯要爬上来的那一瞬间，一道锋利的剑气劈往身后。

　　拴着绳索的石头粉成石末，谢融灯失去了拉力，直往身后坠去。
　　他反应迅速地拔出了身后的剑，想要将剑穿入崖壁中，但是在刚才和沈岳溪的对峙中灵气已经所剩无几，化作的灵力根本不足以将剑穿进崖壁。

　　呲——
　　剑锋擦着崖壁发出刺耳的声响和火光，最后剑端不堪重负噌的断裂，他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彻底坠落下天堑。

　　视线的最后，穿着洁净白衣的少年低下头，笑意盈盈朝他挥了挥。
　　“我等你回来，谢师兄。”
　　“最好不要放弃生的念头，如果你主动放弃生的念头，那你一定会死。”
　　“死了的话……”

　　接下来的话他已经听不见，头顶飘渺的雪白云海越来越远，黑暗一层一层蔓延上来。

　　浓稠的、阴森的黑暗。

　　下坠的气压压迫着心脏，让谢融灯险些无法呼吸。他要死了吗？就这样死在这里？

　　脑海里浮现出过往的一幕幕。

　　第一次见师尊，师尊垂眸淡淡看了他一眼，朝他伸出手：“跟我走，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亲传弟子。”
　　第一次见师兄，师兄弯着身体温和对他说：“我叫戚长明，融灯，以后我就是你的师兄了。”
　　还有契剑，他从剑窟之境数不清的剑里与它产生了共鸣，从此相伴。
　　最后是记忆的萌芽之初。

　　他看见了修士飞升为仙，漫天的七彩霞光之下，天门大开，登云梯降下。
　　别人都在不可思议的向往惊呼时，他感应到了某种召唤，朝大开的天门伸出了手，一缕天光落在他的身上，他从而入道，步入修仙之路。

　　所有过往的回忆结束，谢融灯的视线渐渐清晰。

　　他不知道自己下坠了多久，只知道下坠得很深，而在这失去控制的下坠的过程中，他见到了他从未见到过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东西。
　　仿佛一个诡谲的、不可思议的梦境，在见到那些东西的那一刻，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理智在发出呜鸣。

　　攀附在湿冷岩壁上鼓囊囊的奇形肉团，看起来和植物一点都不搭边，更像是一些人类身上生长出来的多余的组织，一起一伏的进行本能的呼吸。
　　伴随着下坠，那样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密集到所有岩壁都是，有什么东西从那肉团里生长出来。
　　是眼睛。
　　腥红的眼睛里，密密麻麻的黑点挨挤着，疯狂地来回转动。

　　所有眼睛都在注视着他，混沌、兴奋、疯狂。

　　再往下坠，那些肉团越来越大，越来越长，它们无序的挥舞着，将头顶微弱的光线一并遮挡。
　　然而岩壁上有着某种会发光的恶心的类似于灯笼的虫子，这让人不得不直面那些又长又恶心的玩意，除此之外，岩壁上还有着其它的东西，形状畸形得几乎冲破人类的想象。

　　哪怕如谢融灯也牙齿颤抖地闭上眼睛，然而当他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古怪的长笛声。
　　单调尖锐得令人作呕。

　　他不知道自己还要下坠多久才能到底部，灵魂和身体仿佛在被一种恐怖可怕的力量撕咬着，随时都要崩溃掉。

　　嘭的一声——

　　在他的意识丧失之前，古怪的长笛声停止了，他的身体落进了水中，溅起了巨浪，强力的撞击使他发出压抑的闷哼声，伴随着身体碎裂的声音，他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