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英雄传说之银河的尽头》冯轸

265、番外四（亚历山大的秘密）

　　莱因哈特对自希尔小时侯就一直照顾她的菊心一向很尊重，也知道她在希尔心里的地位，所以也将她视为家中长辈般的存在，对于对方这略显埋怨般的抱怨，不仅没有任何不悦，反而透着一股亲切感。
　　说话也就比较随意，甚至半开玩笑道：“连岳父大人都管不住，朕不觉得朕就能做到。”
　　瞬间让菊心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到底是顾忌着莱因哈特的身份，没有表现的很明显。
　　正好在这时，母子俩人都穿上了厚厚的几层，将自己裹的和球一样，准备出门。
　　菊心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过去了，彻底将莱因哈特抛之脑后，追着母子两人说道：“别在外面待太长时间，一会儿该用早餐了。小心别冻着了......小姐，任性也要有个限度......”情急之下，叫出了希尔未出嫁时对其的称呼。
　　希尔则是背对着她，潇洒的挥了挥手，意思是您就别多操心了。
　　走出一段距离，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后，亚历山大终于忍不住问道：“妈妈，你为什么不阻止我出来呢？”
　　“我为什么要阻止你呢？”对上亚历山大仍显不解的眼神，希尔笑道：“我问你，你现在觉得开心吗？”
　　亚历山大猛地点了下头，“开心。”
　　“那就是了，我希望你以后回想起小的时候，都是父母陪你做你想做的事的快乐，而不是父母总是阻止你带给你的压力。”
　　说着揉了揉亚历山大的小脑袋，“儿子，别想太多，你还小，像个小孩子一样享受父母的庇护就好。还没到需要你事事操心的时候。”
　　亚历山大心里一紧，是他表现出了什么，让母亲看出什么了吗？亚历山大此刻不仅没有因为希尔的话而露出丝毫轻松，反而眉毛紧皱。在希尔看来一张小脸绷的紧紧的。
　　希尔摇头失笑，“怎么还绷着一张小脸，像是有很多烦心事一样。老成过头啦。”说着无奈地叹了口气，“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似乎早熟是天性，你又聪明，让妈妈总有种错觉，你马上就会长大，马上就不再需要我们。人们常说不是孩子离不开父母，而是父母离不开孩子。这话...还真没说错。”
　　亚历山大试探道：“妈妈是舍不得离开我吗，我以为妈妈是觉得我哪里不好......”
　　希尔直接惊呼打断，“怎么会，我儿子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天使。没有一处不好的地方。你怎么会这么想，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什么了吗？是谁，妈妈去找他算账。”
　　亚历山大赶紧摇头，“没有啦，是我想多了。”通过刚刚的对话，亚历山大知道了母亲并没有怀疑自己，反而更多的是对自己的疼爱。小嘴终于扬起，紧贴着希尔的胳膊，撒娇道：“我最喜欢妈妈了......”
　　希尔拍拍他的小脑袋，嘴里却故意道：“我以为你最喜欢你爸爸了，你开口说话第一个会叫的可是爸爸。”
　　“那是亚历山大很小很小的小时候的事，亚历山大不记得了。”简直是将希尔的装傻充楞学了个十成十。
　　希尔第一感觉是回旋镖终于扎在了自己身上，第二感觉，嗯，不愧是我的崽，虽然长得不像我，但是推脱狡辩...呃...不是，善辩...对，就是像我一样...善辩。就...有种很骄傲的感觉。
　　不想让儿子看到自己乐不可支的模样，希尔只能强忍着笑意，说道：“我们出来好一会儿了，回去吧，让你菊心姨婆着急一会儿就行了，不能让她一直着急上火。虽然她爱唠叨了一点，但总是为我们好。一心一意的那种，你可要记得她对你的好啊。”
　　“亚历山大知道，菊心夫人就像祖母一样慈爱又温暖。”
　　然后，两个人很快就收到了这份沉重的慈爱和温暖，一人一杯姜糖水。希尔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我能不喝吗？”希尔自小就不喜欢喝这个，总觉得它有种说不上来，非常奇怪的令人一闻就作呕的味道。
　　“不行”这次任凭希尔如何说，菊心就是不松口，“您要是不想喝这个，一开始就不要任性，大冷天往外面跑。既然做了前事，也就应该想到后果。”
　　希尔被说的垂头丧气，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这可真是欲要潇洒必承后果。
　　再看看一旁一点都不费劲，小口小口仿佛品尝着什么美味的儿子，希尔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了，“宝贝儿，你不觉得它很难喝吗？”
　　亚历山大一脸无辜地摇了摇头，“就是太甜了，少放一点糖更好。”
　　希尔很确定儿子遗传了他爸爸的迟钝味觉。
　　菊心回道：“这是为了照顾到您的母亲，要是不多放点糖，她就更有话说了。”
　　“知道我嫌弃，还逼着我喝......”希尔小声嘀咕。
　　菊心一个眼风扫过去，希尔立刻老实下来，眼看着亚历山大的杯子都见了底，希尔只能硬着头皮端起杯子，确定温度已经没有那么热了，刚好适口。直接心一横捏着鼻子，整杯灌进了嘴里。
　　“快点给我点吃的冲一下嘴里的味道。”
　　菊心很有经验地往她嘴里塞了一块水果硬糖。
　　希尔这才放开捏着鼻子的手，只是还是被鼻腔里的余味呛了一下，干呕了两声，嘴里的味道才完全被水果糖的甜味所覆盖。
　　因着外面的雪一直没有停，一个上午一家三口只能待在房间内打发时间。莱因哈特坐在火炉旁看书，而希尔则是陪着亚历山大玩拼图。
　　拼着拼着，希尔就感觉到一阵困意袭来，眼神发直，就连亚历山大跟她说话，她都反应不过来，要问两遍，才能回答一句。
　　亚历山大当然注意到了希尔的异常，还有她眼底那再明显不过的青黑。
　　“妈妈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吗？”
　　希尔脑中一片空白地点了点头，随即意识到儿子问了什么，又摇了摇头，搂过儿子，说道：“房间太暖和了，所以熏的人昏昏欲睡。我们继续吧，到哪里了。都拼了三分之一了，儿子你真厉害......”
　　好不容易挨过午餐，看着亚历山大回房午睡，希尔也赶紧回房补觉。
　　莱因哈特一向没有午睡的习惯，虽然跟着一起回了卧室，却只是坐在床头看书。
　　这边无意识地抠着怀中玩具熊的领结的亚历山大脑中不停地闪过许多人和事，包括前世的。是的，他有一个害怕被发现的秘密，那就是他是活了两辈子的人。
　　也或许是经历了早上那一遭，担心被母亲发现端倪，小心地试探了一回，被当时紧张的情绪所催化，所以他久违地梦到了前世的事。
　　什么时候睡着的他不知道，但他就是知道自己是在梦里，像看客一样看着另一个他，对着视频里的父亲露出孺慕之情。
　　“如果我过生日时，对着蜡烛许愿，希望父亲回来，神会实现我的愿望吗？”他期待的问道。
　　旁边的人是怎么回答的？他忘了，但他四岁之后就明白了何为现实，再也没有问过这样的问题为难别人，也是让自己从期望变得失望。
　　母亲好不容易陪自己一起用午餐，却在用餐结束之后，被侍女匆匆叫走了。想邀母亲一起用下午茶的话就这样夭折在了口中。
　　小的时候他无数次期盼母亲能放下手头的事务，只一心陪在他身边，给他讲睡前故事，会温柔的亲他，跟他道晚安。陪他用一日三餐，跟他一起享受夏日的午后茶点。跟他一起下棋，会在他取得成绩后夸他，像别人的母亲那样......爱他......
　　母亲爱他吗？
　　大抵是爱的吧，只是比起爱他，她更爱掌握在手里的权势，爱父亲留给她的帝国，爱那永远处理不完的政务......总之不是最爱他......
　　“母亲，我难受，你能留下来陪我吗？”这是他六岁时生病，哀求着母亲留下来陪他。人生病时总是下意识地寻找和依赖最亲近的人。他不记得母亲有没有留下来，只记得醒来时没有见到母亲的身影，自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请求过母亲什么。或许那时他就已经明白人在得到一些东西的时候，总会失去一些东西。他一出生就站在了别人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却永远失去了家庭的温情。
　　梦中的母亲越走越远，他大声呼喊着追上去，“母亲，母亲......妈妈，妈妈......”不知何时口中的母亲变成了妈妈，亚历山大也从梦中惊醒。
　　侍候在外间的侍女听到亚历山大的喊声，忙跑进来查看情况，“殿下......”
　　只见亚历山大怔怔地坐在床上，脸上还挂着尚未擦掉的眼泪，在侍女焦急地连唤好几声之后才回神，“现在几点了？”
　　“殿下这一觉睡的有些长，已经快三点了。”
　　下一秒就见亚历山大胡乱地用睡衣袖子擦了下眼泪，然后在侍女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跳下床，“我妈妈呢？”
　　“皇后陛下在卧室休息......陛下她......”似乎生病了几个字还没说出口，亚历山大已经跑的没影了，连鞋都没有穿。
　　侍女只能提着鞋，追在他后面，“您慢点，别摔着了。”
　　此刻皇帝夫妇的卧室，跟随着来到别馆的宫廷医生刚给希尔检查完，挂上点滴，“皇后陛下只是普通的感冒，身体并没有大碍，晚上应该就能退烧了。”
　　闻言，希尔嘶哑着嗓音笑着对一脸如临大敌的莱因哈特和菊心说道：“我就说只是普通感冒发烧，你们别太紧张了。”
　　这几年，希尔偶尔也会出现身体不适，诸如感冒，胃口不舒服等等的情况。是人就不可能不生病，只是有几年前那次病得人都快没了的经历，每次她身体不适，都会让所有人绷着一根神经，小心翼翼直到她身体痊愈。
　　好在这几年她生病的次数不多，不然身边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不定得多恐慌。
　　“您还笑，要不是您大冷天非得出去，也不至于......”菊心看她都生病了，实在忍不下心再说她。
　　就在这时，远远地传来一道急切的呼喊声，“妈妈......”
　　刚刚还笑着的，一副您说的都对，是是是的希尔，脸色猛地一变，快速交代道：“这话别在亚历山大面前说。不，是任何时候都不许再说。”
　　话音刚落，亚历山大就跑到了近前。
　　希尔又换了一副脸色，温声道：“宝贝，别靠近妈妈，免得把感冒传染给你。”
　　侍女提着鞋也在这时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先是向皇帝夫妇行礼，“失礼了两位陛下。”然后快步走向亚历山大，将鞋给他穿上，再快速退向一边。
　　希尔也是这时才注意到亚历山大没穿鞋就跑了过来，“怎么不穿鞋，小心着凉了。”
　　亚历山大拖着鼻音，趴在希尔身边道：“想妈妈了，就着急跑来了。”
　　希尔听出他的声音不对，只以为是被她的突然生病吓到了，一边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一边安慰道：“怎么还哭了呀，妈妈没事，只是小感冒，很快就会好的。”
　　“我没哭，只是...只是被风吹了一下眼睛......”
　　可这紧闭着窗户，又被壁炉的热气熏得温暖的房间又哪里来的风......
　　希尔没有拆穿儿子，莱因哈特也一直沉默，旁的人就更不会说什么了。
　　希尔道：“让你爸爸送你回房间，你先跟侍女姐姐玩，等妈妈病好了，你再过来，好不好。”
　　亚历山大蹭着被子猛摇头，“不好，我要陪着妈妈。要不是我让妈妈陪我出去踩雪玩，妈妈也不会生病。”
　　“胡说”希尔斥责着打断，“妈妈才不是因为这个生病的，妈妈是人又不是神，难免会生病。再加上从家里突然来到这个山庄，环境的变化也会使人不适应导致生病。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不要胡思乱想。”况且她觉得最大的原因可能...是对另一个孩子无法言说的想念和愧疚。只是这个，就不必对任何人说了。
　　压下心中的情绪，希尔环视着屋内随侍的一众人，警告道：“要是让我听到从谁口中说出这样的话，别怪我和陛下不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