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英雄传说之银河的尽头》冯轸

216、送别的方式

　　伯爵没来费沙之前，希尔随着莱因哈特住在大本营他房间的隔壁。应该说自从她成为他的秘书，随他到各处地方，她的房间永远在他的隔壁。
　　不过伯爵今天已经带着家人来到了费沙，上午拜会了皇帝的居所，父女两人短暂的见了一面。
　　从明天开始希尔就要搬回家住了，而他们在费沙的新家是很多年前她就让巴特里置备好的，如今终于要迎来主人的入住了。
　　希尔踏进新宅邸的大门的时候，见到的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容，正在忙碌着收拾宅邸。
　　有一瞬间，希尔恍惚以为她回到了奥丁的宅邸。
　　佣人们一个个前来打招呼，才将希尔拉回了现实。
　　匆匆地和伯爵打了声招呼，希尔就去找玛丽嘉了。
　　而她见到的是小姑娘正在热火朝天地指挥其他人整理从奥丁带来的物品。后面因为一件桌子怎么放和艾伦争执了起来。两人谁都不肯放弃自己的想法，正大眼瞪小眼，就看谁先放弃。
　　见到希尔来了，两人都凑了过来，让她给评理，谁的想法更合适。
　　“这件事容后再说，艾伦你先带其他的人去忙，我有事找玛丽嘉。”希尔对两人说道。
　　很快，艾伦和其他人继续忙了起来，而希尔带着玛丽嘉来到了院子前面的花园。
　　希尔觉得有些奇怪，平时见到她就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的人，今天似乎过于安静了。
　　不过此刻希尔也没心情去探究这个了。
　　拉着人坐在花园的长椅上，欲言又止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开了口，却还是不忍提到那件事。
　　“路上怎么样，有没有不适应？”
　　“还好，就是路程有点长，有点无聊。但是见到希尔姐姐很开心。”边说边将身体扎进希尔的怀里。
　　希尔笑道：“你们的到来让我也觉得很安心，没有你们在，对我来说就不是家。”
　　“希尔姐姐......”小姑娘大约是被感动到了，使劲在希尔的怀里蹭了蹭。
　　希尔笑拍了拍她的背，可下一秒眉就深深地蹙了起来。
　　好一会儿，才轻呼了口气，脸上也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的坚定。
　　“玛丽嘉，我有事情和你说。你要答应我，无论你听到什么都要冷静，好吗？你要知道，希尔姐姐永远都是你的家人，永远都不会抛弃你的。”
　　静默了一下，一道哽咽的声音自怀中传了出来。
　　“嗯，我...知道......我也知道......你要和我说的......是......是卡尔哥哥的事......他死了......”说完啜泣声从小到大，很快变成撕心裂肺的哭声。
　　在听到她说出卡尔名字的那一刻，希尔的瞳孔猛地睁大，下意识地就要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可下一刻颓丧地垂下了肩膀，既然已经知道了，再问那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希尔张了一下嘴，缓缓地说道：“要是觉得难过就尽情的哭吧，但是哭过之后日子还要照常过。你知道吗，他在...最后的时候，告诉他的副官，将他名下所有财产都交给我，以及他的妹妹就拜托我了。我又不缺他的那些财产，他知道，我也知道。所以那不是给我的，是他留给你的。但是他怕你还怪他，不肯接受，所以交给我保管，等到合适的时机再交给你。你看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在想着你，所以别辜负他的一番苦心，好好地活着，带着他的祝福快乐幸福地生活下去。”
　　“我...我虽然讨厌他，可...可没想过他会死。我...我......”玛丽嘉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描述自己的心情。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希尔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不用再说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人啊，从来都是这世上最复杂最矛盾的生物，念着他的好，却也记得他残酷的瞬间，讨厌他，却也希望他好好地活着......很多时候，人总会陷入这些复杂地感情里，为难着自己。这不是一件好事，但同样也不能用对错来衡量。人，正因为有了这些复杂的情感，才能称之为人。真实的人生是什么样的，就是像这样，酸甜苦辣，各种滋味，需要自己慢慢去体会。然后很多年之后的某一个午后，你突然就对许多东西都释怀了。就像我以前说的，想不通的事就别为难自己，交给时间，你度过的岁月，你的人生经历，你遇到的人总会告诉你答案的。”
　　听着希尔轻柔的嗓音，淡淡地说着人类永恒的话题，玛丽嘉的心渐渐平复了下来。哭声也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偶尔一两声的抽噎声。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突然一道咕噜噜的声音不和谐地响起。
　　希尔道：“好了，我已经知道你饿了，我们回去享受晚餐吧。”
　　玛丽嘉猛地抬头看向希尔，尚挂着泪珠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可置信，看起来颇为滑稽。
　　“希尔姐姐，明明是你的肚子......”
　　还没说完就被希尔拉了起来，并打断道：“我的什么，我陪你到这么晚，肚子饿了很正常。”
　　冤枉人还冤枉的这么理直气壮的，除了她家希尔姐姐也没谁了。
　　玛丽嘉越发想笑，而最后也真的笑了出来。
　　希尔见她这样，也没控制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好了，别在这里耗着了，我饿了。”说着伸出了手。
　　玛丽嘉见到那只伸向自己的手，心中酸酸涨涨的，在握上去的一瞬间，原本万般的纠结难受都被温暖驱散了。
　　“希尔姐姐，我有没有说过，我好喜欢你呀。”
　　“现在我不正听着呢吗？”
　　正准备等希尔说没有，她再继续往下说的玛丽嘉被希尔这不按套路的出牌弄得一噎。
　　扭扭捏捏地小声嘀咕了一句，“希尔姐姐真讨厌。”
　　希尔听到了，却装作没听到。
　　很快，玛丽嘉自己又凑了上来，“今天晚上，我想和希尔姐姐一起睡。”
　　私人空间意识有些强的希尔纠结了一下，到底是答应了，“可以，不过只此一天”。
　　玛丽嘉正要讨价还价，却发现两人已经走到了主宅前，而前面的草地上，已经升起了篝火，架起了数个烧烤架。烧烤架上食物散发的香味和人群热闹的交谈声一起被夜风送到了玛丽嘉的面前。
　　这时，正在烧烤架上翻动着食物的艾伦看到了两人，忙挥手招呼，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小姐，你们怎么才来，再晚点，食物都要被这帮家伙吃光了。”
　　一个与艾伦关系不错的男侍从戳穿道：“少胡说，明明是你自己借着烤食物的便利，偷吃了不少。”
　　艾伦厚着脸皮说道：“我那是在试食物有没有熟。万一让小姐吃到不熟的就不好了。”
　　男侍从翻了个白眼，懒得再搭理他，或者说，自觉说不过这个脸皮厚的家伙，不跟他矫情才是明智的选择。
　　而这边，玛丽嘉将疑惑的目光落在希尔的身上，询问眼前的场景，“这是......”
　　希尔简单地解释道：“当年，卡尔离开玛林道夫家之前，就是这样，大家一起吃了一顿热闹的烧烤。想必如今他也想要我们用这种方式送他。”
　　闻言，玛丽嘉看着不远处的篝火，眼睛再次酸涩起来。
　　不过她还是拖着酸涩的鼻音轻轻地“嗯”了一声。
　　下一刻就被希尔拖了过去，“走吧，我们也加入进去。”
　　这场有特殊意义的狂欢，直到后半夜才结束。尽管生离死别依旧让人伤怀，但以这样的方式来作告别，对活着的人来说也是一种安慰了。
　　指挥着众人收拾东西的赫达再一次在心里将艾伦念叨了一遍，也不知道那家伙躲去哪里偷懒了，从刚才就不见人影。
　　是揍他一顿好呢，还是揍他一顿好呢。当然是揍他一顿，让他好好长长教训。
　　其他人收拾完见赫达一副磨刀霍霍的样子，赶紧打完招呼就溜了。
　　留下赫达一个人在黑夜中站了一会儿，正当她也要回去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赫达立刻警觉了起来，悄悄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几步，想一探究竟。
　　然后就看到被她问候了无数遍的艾伦，正拿着一瓶酒，咕咚咕咚地往嘴里灌，而他脚下歪歪扭扭倒着几个空瓶。
　　想来刚才那声响声就是酒瓶相撞发出来的声音。
　　赫达摩拳擦掌正要出去揍人就看到艾伦举起酒瓶对着漆黑的夜空说道：“敬一个叫舒坦梅兹的笨蛋。说好了要一起保护小姐的，他却提前跑了，现在还把命搭上了。真是愚蠢至极......”
　　说完将剩下的酒一气倒进了草地里。
　　脸上也是难得一见的落寞。
　　赫达见状，收回了迈出去的脚，眼中也闪过了一瞬的伤感以及对故人的短暂回忆。
　　好一会儿，赫达轻呼了口气，口中喃喃了一句，“这次就放过你了”，就离开了那里。
　　。。。。。。
　　静谧的卧室里，只有外面点点的星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
　　突然，一道细声细气的声音响了起来，“希尔姐姐，你睡着了吗？”
　　隔了一会儿才听到有人回道：“睡着了。”
　　“希尔姐姐又骗人，睡着了还能说话。”
　　“你难道不知道世上还有种叫梦游的行为？”
　　刚说完就感到怀里撞进来一个人。
　　“我小时候听妈妈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但我知道那是骗人的。”
　　黑暗中，希尔掐了把小姑娘的脸，“是啊，都是专门骗你们这种小姑娘的。所以学聪明点，千万不要被骗了。时间不早了，快睡吧。”
　　察觉到怀里的人还要再说些什么，希尔先一步堵住她的嘴道：“再说话打扰我睡觉，我就赶人了。”
　　怀里这才没了动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希尔却说话了，“我们都会死的，那一刻来临的时候，说不定就是再次重逢的时候。”
　　没有人回答，希尔却觉得搂着自己的手勒得更紧了。
　　其后的几天，玛丽嘉看起来并没有陷入消极的情绪里，正常地做着自己的事情。照常和艾伦吵架斗嘴。高兴时也会笑出来。
　　就是越发粘希尔了。
　　只要希尔在家，基本上就是希尔去哪里她跟到哪里。
　　希尔倒是也想赶她，只是每次她都露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让希尔先产生负罪感，然后再也说不出赶人的话。
　　靠着这种无往不利，已经连续数天晚上和希尔一起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