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坎漓

8、心想事成

　　等到他们再出现在妻子面前的时候，又是那么天真可爱乖巧听话的模样了。
　　溅在脸上血被洗的干干净净，一双小手也白白嫩嫩，丝毫看不出之前撕扯那只鸟的痕迹。

　　翟明志差点以为之前所看见的一幕是自己的错觉。
　　可是他跑到草坪上，在青碧的矮草之间，躺着一团沾血的鸟骨与乱糟糟的羽毛。

　　他认得出来，这是一只麻雀。

　　一开始只是麻雀。
　　后来，是妻子给两个孩子买的侏儒兔宠物。

　　翟明志还记得兔子被买回来那天，妻子躺在床上，笑得甜蜜而温柔。
　　“可爱吧？两个孩子一看见兔子就走不动了，哎呀，想要也不好意思说，我就自作主张买下来啦！”

　　他看着因为兔子的失踪而慌乱无措的妻子，与妻子身边两个分明将那只兔子食肉啖骨却也作出一脸惊慌状的孩子，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们不是他的孩子。

　　他们究竟是什么？
　　是妖邪？
　　还是鬼怪？

　　翟明志甚至不敢挑明事实，唯恐这两个孩子对自己和妻子不利，可是……

　　水缸里养的金鱼死了，地上残留着沾血的鳞片，佣人一面清理地板，一面埋怨着不知哪儿来的野猫。
　　邻居家的布偶猫死了，只剩一副空荡荡的皮躺在路边，原本丰美柔顺的毛发被血液纠结成皱巴巴的一绺绺。
　　好友饲养多年的大白熊犬死了，白森森的骨架上残留着未被食净的血块和肉丝，与脏兮兮的狗毛一起出现在垃圾桶里。

　　大白熊犬。
　　那是一只有一岁小孩那么高，重达四五十公斤的大型犬。

　　他们的胃口越来越大，是不是有一天，连人也会吃下去呢？
　　那自己与妻子又该怎么办？

　　那一只只本该活生生的动物以死亡的姿态不断地出现在翟明志眼前，催促着翟明智不得不加紧想办法解决问题的脚步。
　　终于，他找上了秦老。

　　只是，秦老似乎也有自己的顾虑，无论翟明志如何恳求，也不愿出手帮他解决了这件事。
　　翟明志无奈，只能委托别人日日守在秦老的摊子上，想要等到秦老松口的那天。

　　直到，江陵出现。

　　“小先生，您可否帮我算出来，那对孩子究竟是什么来历？”
　　翟明志已经为这件事烦恼良久，说完了事情经过，便迫不及待问起孩子的来历。

　　江陵抬了抬手，示意他噤声。

　　外头响起两声敲门声。
　　开了门，是江陵点的粥送上来了。

　　撒了菜心与香菇的浓粥用雪白描金的小盏盛着，佐以几碟子摆的花团锦簇的小菜，一旁放着精致的餐勺与陶瓷质地的筷子。
　　卖相远比滋味更令人动容。

　　江陵浅尝辄止，面无表情地放下下调羹。

　　翟明志见他吃得少，忙问是否还要再点些别的。
　　江陵摇了摇头，取了餐巾纸擦嘴。

　　他动作并不慢，然而一举一动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令人不自觉地跟随着他的节奏舒缓了心情。
　　直到做完这些，江陵才慢吞吞开口：“那对孩子的来历……”

　　翟明志殷切地看着他。
　　江陵轻轻垂下了睫羽，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当问你与你妻子才对。”

　　翟明志陷入茫然，“江先生是什么意思？”
　　江陵道：“你们拜过神，求过子嗣，求的还是儿女双全。”

　　“我、我与妻子的确求过子嗣，只是不知道江先生说的是哪一次？”
　　无儿无女已经是夫妻二人的心病，两人出行时每每遇见庙宇道观，都会进入其中参拜，也不管上头是菩萨还是神灵，求得都是一样的家宅平安，子嗣丰旺。

　　“自然是心想事成的那一次。”

　　人人求佛拜神都期望着心想事成。
　　可是倘若真的如此轻易就得以心想事成，那干脆别的事都不必去做了，每日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炷香，什么事情解决不了？
　　因而这般可以轻易予人心想事成的，恐怕都不是修正道的仙灵神怪，而是淫祀野神之流。

　　只是华夏地广物博，信仰繁多，早些时候更是淫祀成风，也不知道这次具体是哪种神灵。
　　听翟明志的描述，江陵怀疑是山精野怪变化而成。

　　这般想着，江陵拿开了盛粥的小盏，只将那张垫在下面的骨碟摆在自己面前。

　　骨碟是陶瓷的，微微向上翘起的边缘做成了精致的荷叶形，以金粉描出花纹，看上去颇为精致。
　　他将茶水倒入了骨碟中，铺了浅浅的一层。

　　翟明志费解地瞧着江陵动作，就在好奇江陵究竟要做些什么时候，只见那蓄在骨碟中的浅浅一汪茶水，竟如同被烧开一般沸腾起来。
　　滚动的水波中，影影约约现出了一副他并不陌生的景象。

　　翟明志站了起来，走到了江陵的身侧，细看。
　　他认得出来。

　　这是自己的家。
　　自己与妻子布置的育幼室。

　　育幼室从他与妻子成婚时就开始布置，每年都会往里头添置一些新的东西，期望着可以迎来那个属于他们的爱情结晶。
　　可是那个被饱受期待的小生命始终没有到来。

　　直到那两个孩子出现，这间屋子才终于有了主人。

　　那是一对非常可爱的孩子。
　　他们的脸蛋印刻在翟明志的心底，细致到一根头发丝。

　　哥哥与妹妹都软萌软萌的小圆脸，下巴略微有些尖尖儿，想必长大后会变成精致漂亮的瓜子脸。
　　哥哥的眼睛是还没有长开的桃花眼，眼珠颜色深得几乎泛蓝，仿佛蓄着温温柔柔的一汪水，看人的时候足以令人的心都融化。
　　妹妹的眼睛是圆钝杏眼，如同灵动的小鹿，眼珠是蜜糖一般的棕褐色，笑起来的时候睫毛扑闪个不停，轻易便能驱走人心上所有的烦恼不快。

　　他们这么惹人怜爱。

　　翟明志的目光投注到那浅浅的一汪水波上，看着里头画面变化。

　　他看见了他的妻子。
　　她捧着书，正念叨着什么，细长温柔的柳叶眼耷拉着，看上去分外柔软可亲。

　　应该是正在给孩子们讲故事。
　　翟明志想。

　　可是随后他就看见了所谓的“孩子”们。

　　一只黄棕色的狗？亦或是狐狸？
　　尖尖的嘴朝前凸起，头顶上一对三角形的大耳朵直直的立着。

　　另一只也是多毛的动物，黑白相间的外皮，四肢粗短，有着大大的圆耳与吐出的嘴。
　　翟明志没有认出来这是什么动物。

　　他们依偎在妻子的身边，像一对人类的孩子一般依恋着母亲，尾巴漫不经心地扫动着，舒适而惬意。

　　翟明志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江先生！江先生！这是什么？！”

　　江陵认得出来这两只动物的品种，平静地回答了他：“一只狐狸，一只猪獾。”
　　都是山里头的精怪。

　　“他们从哪儿来的？他们……他们会不会害我老婆？会不会害人？”
　　翟明志想到了那些死去的金鱼、鸟、猫狗，后背已然出了一层冷汗。

　　江陵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静静地站在那儿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良久才道：“我要见一见他们。”

　　……

　　车子载着三人一到去了翟家。

　　翟明志下了车，又亲自开了后车门请江陵与秦老出来。
　　他领着两个人往别墅内走去。

　　客厅里收拾的保姆见翟明志回来，笑吟吟迎上去，道：“翟先生，太太今天说要带大宝二宝出去吃呢，正准备通知你一起。”
　　大宝二宝指得就是那两个孩子。

　　随后便看到了翟明志身后的江陵跟秦老，讶然地长大了眼，“哎呀，翟先生带了客人来。”
　　翟明志与江陵介绍：“这是红姐，在家里干了四五年了。”又问江陵要喝什么。

　　江陵摇了摇头。
　　秦老也道不必。

　　“红姐，给客人倒杯茶。”翟明志顿了一顿，又道，“叫菡梅跟孩子们都下来。”
　　红姐客气地给两人倒了茶，步履匆匆地上楼去通知孙菡梅来了客人。

　　片刻功夫，就见楼梯转角处出现了一个女人，她穿着藕荷色的长裙，化了精致的淡妆，正扶着栏杆朝下走。
　　身后跟着一对孩子。

　　她领着两个孩子款款走到翟明志跟前，视线落在江陵与秦老身体身上。
　　她朝两人打招呼，声音轻轻细细，温柔极了：“你们好。”

　　江陵的视线越过她，落在了那对孩子的身上。

　　孙菡梅注意到江陵在看孩子，唇角下意识地上扬，眼神不自觉地柔软了起来，道：“这是我和明志的孩子，大宝，小宝。”
　　又去喊两个孩子：“大宝，小宝，叫人。”

　　那两个孩子上前来，看着秦老与江凌，怯怯地叫：“爷爷好，哥哥好。”
　　就仿佛两个再正常不过的孩子。

　　江陵伸手，似乎只是再平常不过地想要摸摸这两个孩子的头表示亲近，可是却摸了个空。

　　两个孩子躲开了他的触碰。
　　孙菡梅上前来，将两个孩子拉倒自己的身侧，朝江陵歉意地道：“不好意思，孩子们有些认生。”

　　江陵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的声音平静：“无事。”

　　女孩扯着孙菡梅的衣袖，撒娇：“妈妈，我们上楼去玩吧？”
　　“好。”孙菡梅一贯对这两个孩子有求必应，她看向丈夫，“我带两个孩子先上去了？”

　　翟明志朝江陵看去。
　　江陵冲他轻轻点了下头。

　　孙菡梅带着孩子上了楼。

　　直到过了好几分钟，楼梯上的声音彻底消失，秦老才轻轻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些。
　　他的面孔有些泛白，情绪算不得好。

　　翟明志注意到他的神情，忍不住问：“秦老？”
　　秦老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翟明志又去看江陵，“江小先生，您看出些什么了吗？”

　　江陵没吭声，朝上方微微仰起头来，似乎在看什么。
　　翟明志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瞧见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口，栏杆缝隙间一个影子一晃而过。

　　就好像刚刚正有一个人趴在那儿看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