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的真香实录》Further

3、玉红

　　连日来的奔波让韩祈月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府中下人们知道她累也不叫她。韩祈月自己起身梳洗一番，将枕头底下的袖刀重新绑回手腕，推开门走了出去。

　　在院子里洒扫的丫鬟们看见她自己起身，连忙迎上来：“秦娘子您怎么不叫我们一声自己就起了？我们还想着不打搅您睡觉呢。”

　　韩祈月母亲早亡，儿时随着父亲韩盛将军东征西战，根本没有寻常大家闺秀的习惯。洗漱绾发做饭等等都是她自己一人包办，今早也是自然而然地一个人起床，全然忘记自己假扮的秦媛媛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

　　韩祈月旋即笑了笑，不好意思道：“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

　　“哎哟，那哪叫麻烦呀。我们服侍您是应该的。”

　　韩祈月没有接话，只是朝四周望了望道：“你们二爷呢？”

　　一个小丫鬟看韩祈月如此，以为是她思郎心切，掩唇笑了笑：“秦娘子您可不知道，我们这个二爷啊，最是好玩儿。这几日书院沐休，他每日都早早起床去会友郊游去了，不到半夜根本看不见他的影儿。”

　　好一个浪荡风流的纨绔公子哥啊。韩祈月在心中感叹，如果秦媛媛真来了，估计后半辈子也不会好过，陷在闺闱争斗之中，无休无止。

　　“秦娘子若是想看看这明州城，带个小丫鬟上街也是可以的。”

　　韩祈月摇摇头：“不必，你们告诉我郭守燕去哪儿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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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暮春，明州城外桃园繁茂，枝丫斜倚，红云浓稠。琴瑟钟鼓仙音袅袅，才子佳人觥筹交错，郭守燕坐在其间，身边的玉红娘子替他斟满了酒，笑语宴宴地同他说着话。

　　韩祈月给小黄门看了眼郭府的令牌就被放了进去。可以说，从她记事开始，她便很少见到这样春光烂漫安闲自得的景象，少年少女们聚在一起谈笑风生。她的童年乃至成年，都是在风霜雨雪，刀光剑影之中摸爬滚打过来的。见惯战事与民间疾苦的韩祈月目睹这样的场景，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愤懑与不满。

　　尤其是郭守燕这个知府之子竟然也在这里歌舞升平。

　　韩祈月隐在树丛间，看着他与身边的男子说话，正是昨日被她吐了一身的柳公子。她勾唇一笑，计上心头。

　　玉红娘子夹了一块绿豆糕递到郭守燕的嘴边，哄道：“郭公子尝尝这个？”

　　郭守燕垂眸看了一眼，用手接了过来塞进嘴里，嚼了嚼道：“嗯，是不错，清香可口。”

　　玉红尴尬地笑了笑将筷子放下，举起酒杯道：“玉红听闻郭公子得了进京读书的名额，真是大喜。玉红先在此祝贺郭公子了。”

　　这话倒是说到郭守燕心坎儿里了，他抬了抬酒樽，一脸得意：“那可不，等今年秋分一过我就要上杭州读书去了。”

　　“哟，难不成是杭州的万松书院？”

　　郭守燕凑到发话的公子哥跟前，点了点桌子：“正是。”

　　在场的公子姑娘们听见这个名号，无一不惊讶。玉红更是眼里放光，抓着郭守燕的衣袖追问：“当真？是万松书院？”

　　郭守燕此时正在云端之上享受着众人的敬仰，却听一个熟悉的女声从耳边响起：“守燕，你来此怎的不带我一起？”

　　众人本还关注着郭守燕进京读书之事，一下子目光全投向站在他身侧的窈窕少女。韩祈月本是将头发尽数绾起，可为了装柔弱便把鬓边的两撮头发放了下来，发髻间簪着珍珠步摇，微风浮动，发丝轻扬，她低垂着双眼，眼眸里是道不尽的伤心与失望。

　　众人失语，郭守燕也愣在一旁说不出话来。他本就不愿意带她出去玩，昨日也是故意应承母亲的，韩祈月忽然来了这么一出，反倒真让他心里不好受起来。

　　玉红有些局促地看了看韩祈月又看了看郭守燕，小心翼翼问道：“郭公子，这位娘子……她是谁呀？”

　　未等郭守燕答话，坐在他旁边的柳公子“啪”一拍大腿就从席上站了起来，拿着扇子直指韩祈月：“就是你！昨天……”显然，柳公子不希望把自己昨日的光辉事迹再叙述一遍，便把话咽了回去，“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韩祈月一番，蹙起眉头道：“你昨日也不是这身打扮啊，你这个小叫花子是不是偷人东西了？啊？是不是？”说着，柳公子伸手就要来抓她，被郭守燕侧身挡住。

　　“之源兄且慢！”郭守燕站在韩祈月面前，同他好言好语讲话，“这位是我家客人，我也是昨日才刚认识的。若她哪里有得罪之源兄的地方，我给你赔不是，如何？”

　　韩祈月看了郭守燕一眼，咬了咬下唇道：“守燕，我们明明有婚约的……”

　　“姑奶奶欸……”郭守燕听见这话，回头说她都来不及。

　　柳之源一愣：“什么？婚约？”他望了郭守燕一眼，“你们有婚约你跟我说你们先前不认识？”

　　“竟然是真的？”昨日也在郭府门口的姑娘惊诧道。玉红听见韩祈月说话时就有些脑袋发昏，又经自己的姐妹点头肯定心中更加难受，她回头质问姐妹，“怎的不早告诉我？”

　　“昨日见的就是个小叫花子，我们以为是个骗钱的就没理，谁知道……”

　　玉红暗自叹了口气，又见郭守燕与柳之源二人气氛不睦，连忙上前调解：“柳公子也别生气，若是指腹为婚的，那男方女方自然是没见过面只有信物的。何况我听这姑娘北方口音重，想来是北方战乱，来投靠亲……熟人的。”

　　柳之源虽然觉得这话有理，但是面子上过不去，他抬手指着郭守燕，冷哼道：“你小子，枉我先前当你是兄弟，还想着照顾你生意——就是我看走眼了！回府！”他一甩袖子，叫上仆从们怒气冲冲地离开。

　　大家一看两个做东的人闹掰，也都纷纷告了理由打道回府。玉红也要跟着姐妹们离开，她犹豫良久，还是走到郭守燕面前递上一个楠木盒子：“郭公子，这是玉红给您的饯别礼。祝您金榜题名，马到成功，也……也一定不要忘了……忘了我。”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脸却越来越红，到最后连看也不敢看郭守燕，转身就上了马车。

　　韩祈月低头看着这盒子，瞥了眼郭守燕。

　　郭守燕拿着盒子叹了口气，回头瞥了瞥韩祈月，无奈道：“走吧。”

　　二人上了马车，相顾无言。韩祈月觉得有些尴尬，转头看窗外。

　　“现在知道尴尬了？早干什么去了？我怀疑真的是我的未婚妻子吗？你不会是老天爷派来克我的吧？”

　　后两句还真是让郭守燕猜对了，韩祈月想笑却硬生生给憋住了。

　　郭守燕叹了口气：“我不就是没带你出来吗？用得着那么记恨我？”

　　韩祈月佯作无辜，摇了摇头：“我没有记恨你，我就是想来找你……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对不起……我下次不会再跟着你了。你想和谁一起就和谁一起，还有那个玉红……若你喜欢，你以后也可以纳她……”

　　“行行行，打住打住，什么跟什么……”郭守燕看她这可怜样，心中本是有火但也发不出来了。他打开玉红给他的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只血玉扳指，质地细腻温润，一看便是价格不菲。

　　韩祈月以为他会带上，不承想他又合上了丢在了一边。

　　“不喜欢？”她问。

　　“还凑活吧。”郭守燕斜斜地躺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这不是最好的，我以前还收到过更好的。”他睁开眼睛微觑着韩祈月，“你要看吗？”

　　韩祈月：“……”

　　“对了，柳公子说他要照顾你生意，那是什么？”

　　郭守燕望着马车顶，长叹一声：“对啊，本来要照顾我生意的，现在全没了……”

　　韩祈月想起那天船夫对她说的话，问道：“他家经商？”

　　“嗯，盐商。”郭守燕看着韩祈月，“他们家是皇商，还有个盐场，你知道盐场一年能赚多少钱吗？”

　　韩祈月只知道舞刀弄枪，哪知道这些，她摇了摇头。

　　“嘿，告诉你你也不懂……”郭守燕又重新躺了回去，脑袋枕在双臂上，抖着脚。

　　“我听说……郭伯父是去象山巡盐场去了，和他们家有关吗？”

　　郭守燕想了想回答道：“有关吧，惠宰辅要来明州体察民情，我爹得先去视察一番才好。”

　　惠宰辅。这三个字如同火药一般在韩祈月的脑内炸开，扰得她耳朵嗡嗡作响。韩祈月上一次听见这个名字，是在一个月前的密州。那时的父亲带兵出征，她留在城中帮着大夫们看护伤员。前线传来几次要他们撤退的消息，韩祈月不解，明明半月前就已向朝中送过军报，请求支援。可没等来支援，却等来了金人的铁蹄和一道斥责韩盛叛国的圣旨。

　　她被相识的大夫裹挟着跑出城，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而直接促成这一切的，都是那个叫惠卿的人。

　　她是逃出密州后才知道，原来他们无比渴求的援军在赶往密州的路途中折返，而下令的便是他。

　　韩祈月声音有点抖：“惠……宰辅？”

　　“是啊，惠卿惠宰辅。”郭守燕塞了颗葡萄进嘴巴，“说来……他还是我父亲的老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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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万松书院，始建于唐贞元年间（785-804），名报恩寺。明弘治十一年（1498），浙江右参政周木改辟为万松书院。
所以在宋朝的时候还不叫万松书院，估计就还是个寺庙。但是这里为了剧情需要就改了一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