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的真香实录》Further

11、逛街

　　五月的明州潮湿且闷热，连绵不断地下了好几日的雨，韩祈月深喘了一口气，摇着扇子问丫鬟：“这天儿什么时候晴啊？”

　　丫鬟正侍弄回廊上的花束，见她如此便打趣道：“秦娘子自密州来有所不知，这每年的五六月是江南的黄梅季，这雨可要下个整月呢。”

　　“整月？”韩祈月惊叹，“整月都是这般闷热的天气吗？那衣服可干得了？”

　　丫鬟又道：“不会日日都像今天，再过个几天或许就凉快了。衣服……就只能拿去房里晒或者烧柴火烘干啦。”

　　韩祈月微微松了松短衫的领子，让自己的肌肤更多的曝露在空气中寻得一丝凉爽，左右这儿也没旁人，她也不在乎小丫鬟多看她几眼。

　　回廊上的花与前几日不同，韩祈月见小丫鬟弄得精细又问：“这是什么花？”

　　“这是茉莉。夫人喜欢花花草草，每到换季都会嘱咐我们更换回廊的花。”丫鬟解释完又觉得奇怪，她侧头问韩祈月，“秦娘子，你先前在密州，没有同闺中密友一起制香包吗？”

　　若是寻常的闺秀，哪会不认得这些花花草草，可是韩祈月就是个在军营校场混大的人，哪识得这些？

　　她笑了笑：“一时半会看岔眼了，没认出来——郭伯母，真的是对这个家很上心啊。”

　　丫鬟笑着点头，脸上洋溢着歆羡与幸福：“夫人老爷恩爱，待下人们也很好，大爷二爷也手足情深，从来不像别家有兄弟阋墙之事。能待在郭府，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幸事。”

　　韩祈月虽然在郭府没待几天，但是她也能感受到阖府上下的祥和安宁。

　　郭守燕真是投了个好胎啊。

　　“二爷。”小丫鬟突然朝韩祈月身后喊了一声。

　　韩祈月回头，见郭守燕一身青色纱绸竹纹长袍，腰间配了个墨绿色宫绦玉佩，长发挽起，束以玉冠，真真当得起朗月入怀四个字。

　　可他却不正眼瞧她。

　　韩祈月疑惑，转头问小丫鬟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小丫鬟也有点羞赧，指了指韩祈月松开的短衫，抹胸以上，露出了大半截雪白的胸脯，肩颈流畅，还稍稍露了些后背。

　　韩祈月埋下头，不动声色地将衣服重新理好，走到郭守燕面前，笑问道：“这就出门？”

　　郭守燕清了清喉咙，面上的红色略微褪去一些，点点头：“嗯，马车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韩祈月瞧了一眼天色：“非得晚上去？”

　　“雨快停了，晚上凉快些，而且……明州城的夜市很美，我想带你看看。”

　　小丫鬟在一旁听了，悄悄地笑了出来，她福身告退，只留下他们二人。

　　韩祈月知道小丫鬟将他们二人的对话当做未婚夫妇的情话，无奈地笑了一下，对郭守燕道：“那走吧。”

　　华灯初上，细雨初歇，天边还有雾蒙蒙的烟云被夜空染成了黛青色。小摊贩们看着雨停了，便也摆出摊来赚个一两笔也是好的。

　　二人坐着马车到了大街上，郭守燕叫停，伸手给韩祈月：“我们下车走走吧。”

　　韩祈月扶着郭守燕的手腕走下马车，地上半干，空气里有黏着的潮湿，温暖的灯笼照在夜色中，好似被罩了层水汽迷蒙。

　　“梅雨天就是这样，你多待多待就习惯了。”郭守燕让下人们拿了伞跟着。

　　二人都没觉察出这话语里的机锋，一位是已经完全忘了退婚的事，一位则是被一样新奇物件儿吸引住了注意力。

　　韩祈月跑到一个水果摊前，指着一对紫黑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郭守燕笑了：“杨梅，可能是黄梅时节唯一的好处了吧。”

　　“我能尝尝吗？”韩祈月看向摊主。

　　摊主点头笑了：“娘子北方来的吧？来尝尝我们这儿余姚慈溪的杨梅，汁多又甜，还不扎嘴。”

　　韩祈月捻起一个塞进嘴里，酸酸甜甜的果汁在嘴里溅开，她惊喜地捂着嘴对郭守燕说道：“好吃！”

　　郭守燕喜欢见她这个样子，大手一挥：“老板，这两筐我都要了。”

　　韩祈月立马拦住：“会不会太多了？”

　　“阖府上下好几口人，两筐我还怕不够吃呢。来，把东西拎到马车上去。”郭守燕招呼下人干活。

　　小厮麻利地接过竹筐抬上了马车。

　　郭守燕又拉着韩祈月往前走：“今天我们晚饭就在这儿吃吧，我带你把明州城里好吃的东西都吃一遍。”

　　说不开心是不可能的，只是韩祈月怎么也没想到郭守燕愿意花费这些时间来陪她，怕不是郭氏夫妇又嘱咐了他什么。

　　“你不是要给郭伯母买礼物吗？”韩祈月拉住郭守燕，“今天就不逛了吧，我们先给伯母买礼物。”

　　他郭守燕又被人拒绝了，还是被同一个人拒绝了两回。这让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怔怔地看了韩祈月半晌，忽然醒悟——她是怕她明明说好了要退婚，又与他这般亲昵，虽然想但又不好意思吧？

　　唉，小姑娘的心思可真难猜。

　　郭守燕想明白这层，一把抓过韩祈月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我们有的是时间，走，我带你吃遍明州城！”

　　江南水乡，鱼米之地，多得是用糯米做的点心。青团还未下市，还有红糖发糕，灰汁团，米馒头，还有油炸的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油赞子。

　　韩祈月指着一个个油赞子问：“怎么还有颜色？绿的好吃黄的好吃？”

　　“绿色是海苔口味，黄色是原来的味道。我偏爱黄的，你若要吃，我们都买来尝尝！”

　　韩祈月笑着摇摇头：“黄色的买一点点吧。”

　　郭守燕却没听她的，也不问韩祈月爱不爱吃，总之他看见好的就都买了，小碗拿着，油纸包着，又找了一处小吃摊，将东西都放在桌子上，招呼老板道：“老板，来两份杨梅木莲冻，浇点浆板啊。”

　　韩祈月坐下来问道：“浆板是什么？”

　　郭守燕一愣，想了想：“嗯……在你们那儿，是不是叫酒酿？还是醪糟？”

　　韩祈月一下明白过来：“酒酿。”

　　说话间，两碗透明的木莲冻放到了桌上，晶莹剔透还流淌着淡紫色的汁水，酒酿的米粒浮在上头，郭守燕食指大动，递给韩祈月一个勺子笑道：“吃吧。”

　　一口下肚，冰凉清爽，韩祈月含着木莲冻抖了三抖：“好凉啊，酸酸甜甜的，还有酒的味道。”

　　郭守燕看着韩祈月眉眼弯弯，他还是喜欢这样的她，至少是生动的，不用他猜来猜去还猜不出个所以然。

　　“喜欢明州吗？”郭守燕忽然问。

　　韩祈月嚼着嘴里的食物，抬眼看向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笑叹了口气：“喜欢啊。”这样宁静祥和的日子，谁不喜欢？谁不想雨过天晴后，跟着朋友们一起逛夜市，吃点心，可每到此时，她本应该是开心的时候，她总是会想起在密州那些难熬的日子。

　　天下犹乱，岂能自欺欺人，偏安一隅？

　　韩祈月放下勺子看向郭守燕：“吃完了吗？我们去挑礼物吧？”

　　郭守燕见本来还挺开心的韩祈月一下子又不笑了，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可细细一想也没觉得哪里不妥。

　　韩祈月拿起没吃完的点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对着郭守燕抱怨：“下次不要买那么多了，哪儿吃的完？”

　　这话郭守燕就不爱听了，他抽出腰间的扇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不是和你说了，本公子有钱。”

　　韩祈月无奈地笑着摇头：“这不是钱的问题，是浪费粮食的问题。你在这儿无度挥霍，别地还有百姓连饭都吃不上呢。”说着，她将剩余的点心收集到一个油纸里，掂了掂递给郭守燕，“拿回家去，晚上饿了就当宵夜吃。”

　　郭守燕还是头一次见那么勤俭持家，不拘小节的大家闺秀，他有些新奇惊讶地瞧了韩祈月一眼，顺从地接过了那包油纸。

　　“去哪儿给你娘买礼物？”

　　郭守燕将油纸递给小厮，又牵起韩祈月的手往前走：“去我开得另一个铺子。”

　　到了这个铺子，韩祈月算是明白为什么郭守燕会知道张记铁铺打簪子打得好看了——因为他自己就是老主顾呀！

　　韩祈月站在簪子铺中央，环视一周，满目琳琅，金银玉翠，绒花缠丝，珍珠面靥，金箔花钿，一应俱全。她回头看郭守燕，怔怔问道：“这些都是你的？”

　　郭守燕十分满意她面上的表情：“对啊，这是我的另一间店铺，原先的老板经营不善，加之要返乡，就把这个铺面出给了我。也是我运气好，这个铺子地段好，还不用我装修，打开门拐几条街就是群玉院了。只要货好，根本不愁生意。

　　“而且，每年的七夕，除夕，上元节，我们店里都会有限定新品，限量的还有以往的旧品复刻。你是没见过啊，那排队的场面——”郭守燕说得眉飞色舞。

　　韩祈月被他骄傲的神情逗笑，夸他：“很厉害。”

　　郭守燕没听清，又问：“你说什么？”

　　韩祈月以为他是故意的，扭头不理他：“好话不说第二遍。”

　　“我没听清。”

　　“反正我已经说了。”

　　二人这厢说话，在旁人眼里就是打情骂俏，铺子里的伙计们也听说了韩祈月的事情，都偷偷地掩着嘴笑。

　　韩祈月察觉，有一瞬羞赧，她低下头避开郭守燕，走进去看那些头面。

　　郭守燕对掌柜的悄悄说了几句，示意人下去，又走到韩祈月身边：“你帮我挑挑吧。”

　　“你要从这些里面选一套给郭伯母吗？”

　　“嗯。”

　　韩祈月瞧见一套繁花似锦的璎珞，看了半晌，转头问郭守燕：“这个呢？我看郭伯母喜欢花，这个颜色素净，珠翠搭配得也好看。”

　　郭守燕听见这话，只瞧着她笑。他没告诉她，这其实，就是以他母亲画的样子打造的。

　　根本没什么挑礼物的事情，他就是想带着韩祈月出来玩，看看这明州城。

　　“二公子。”掌柜的从后堂出来，手里拿着一只楠木盒子，盒子镂花，纹理缠绵，还泛着幽幽木香。

　　韩祈月一看：“这是什么？也是给你母亲的吗？”

　　郭守燕接过盒子，朝她摇摇头：“不是，是……送给别人的。”

　　韩祈月瞧见他这样，以为又是他的哪位红颜知己的礼物，也不多问。

　　二人将贺礼包装好，让随从们先行送回府。郭守燕和韩祈月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徜徉，天已擦黑，街上的人却是越来越多。接近端午，河上有正在训练的龙舟队，河岸两边人头攒动，挥手呐喊，好不热闹。

　　韩祈月被吸引过去，郭守燕怕她又走丢，连忙跟上。

　　“明州城每年都会有龙舟吗？”

　　“有啊，端午那日还可热闹了，敲锣打鼓，摇旗呐喊，我家离这儿那么远都听得见。”郭守燕见她好奇模样，忍不住问道，“密州……没有？”

　　韩祈月苦笑：“打仗都来不及，还赛什么龙舟。”

　　郭守燕噤声，这是他们俩怎么也跨不过的鸿沟。不管秦媛媛说什么，他能明白，却独不能感同身受。

　　“真好。”韩祈月感叹，她站在河沿，探出身子去看龙舟，却只能望见一个船尾。

　　郭守燕怕她摔下河去，拉住她的手臂，不停地嘱咐道：“你小心些。”

　　龙舟消失在河尽头，韩祈月失望地缩回身子，正要跟着郭守燕离开，无意间瞥见河对岸的高楼上一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

　　高楼烛光明亮，韩祈月用余光瞧了一眼，连忙拉着郭守燕转身：“我们赶紧回家吧。”

　　“不想再逛逛了？”

　　韩祈月摇摇头：“不逛了。”

　　再逛下去，就该遇见不该遇见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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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老宁波油赞子源自清光绪年间，距今已有一百多年历史。
所以宋朝没有，但是这个比较是“架空”宋朝。嘿嘿嘿，我就是想宣传宣传我们宁波的小点心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