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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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之内，珠帘迎风轻晃，流窜着温润光辉。随着时光的流逝，日头偏斜，暮色里，那地上的人影也渐渐拉长。
一室晦暗，那高悬着的珠帘也呈现暗色，九珍跪了半日，腿都酸乏了，却没敢起来。她偷偷转头朝那珠帘看去，珠帘之后的人眉头专注，坐姿一丝不苟，凝眸提笔的动作都带着仪式感，批阅了一下午的奏折，竟一点累的迹象都没有。
男子面上清冷无波，目不斜视，坐姿庄重，跟得了多动症一样不时扭扭头揉揉手的九珍形成了鲜明对比。
九珍伸长脖子，环顾四周，她来过这里两次，寝殿大得很，比起元媛住的地方更要寂寞一些，看来凌沧是真不喜欢人伺候，这一下午居然没见半个侍候的人影。
目光从桌案上移过去，镇纸、灯台、屏风……一件件摆设朴素，泛着微微古朴的旧感，看起来便知用了许久，都摆得整齐，看起来秩序分明，和此地的主人一般一丝不苟。
九珍腿酸得不行，跪了一下午，实在受不了，正打算悄悄起身舒展一下手脚，她偷眼看凌沧，想着凌沧也一直忙着处理政务，没有功夫理睬自己。刚刚起身，忽然有一道凛冽目光朝她看来，九珍立时停在原地，僵硬地抬头望去，木偶人一般。
凌沧目光朝她瞥来，带着淡淡的寒意，四目相对，九珍如坐针毡，明明只是简单的几瞬凝视，她却不由自主地心慌起来。
九珍脸有些热，低垂着头，认命地跪回了原地，已是傍晚，那地砖失了热度，跪上去冷硬不说，还十分硌膝盖，九珍忍痛又跪了许久，直至夜色更深了些，凌沧才终于处理完了这一天的政务，微微抬眼看她。
看那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就知道他是耗了多大心力，那些奏折禀告的都非要事，多是些琐碎公务，样样都与妖界子民的生计息息相关，凌沧本可以做个甩手掌柜，却亲力亲为，批阅细看了一整天，非要把这些事处理得尽善尽美。
待凌沧收好桌上的奏折，才凝眸看向九珍，眸子微阖笼下些暗色，分明是审问的语气：“你还不承认吗？”
这声音冷得渗人，九珍抖了一个激灵，眼珠子转了转，连滚带爬地爬到凌沧身前：“陛下……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一时失了神智，才拔了那些花。奴婢蠢笨，不知这些花儿对陛下来说竟是这般要紧，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是真的不敢了……”
小婢女委委屈屈，拿了袖子掩住脸，瞅着是一个劲儿地擦眼泪，但袖子下那狡黠的眼睛却滴溜溜地转，凌沧一眼看穿，识破她的伎俩，冷声道：“既然都是你的错，那你现在该做些什么？”
凌沧紧盯九珍，眸光凛冽，透出沉沉的压迫感，九珍被那目光盯得久了，也更加心慌，那心慌来的莫名，也不知是为什么……明明自己向来油滑，早就想好了说辞，对上那压迫的目光，竟似哑了一般……
凌沧站起身来，从袖里缓缓掏出一截衣料，正是那天九珍所留，想不到他认了出来还当场拿出，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九珍抵赖，九珍全身有些冷，颓然往后跌坐了下去。
凌沧静静看着她，乌发墨眉极是安详，浓密长睫掩住他眸子里的情绪，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只投来淡淡的一瞥，九珍就害怕起来，“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九珍支吾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沉默了没再说话，人证物证俱在，她无话可说，只能盼着这位陛下从轻发落。
越是危急之时，她反而越是冷静，此时心里如雪地一般，那沮丧的面孔平静下来，竟透出一丝从容。
九珍一眼不错地看着凌沧，唇角勾起清浅笑意，微眯了眼，细长的眸子点染一点诱人的媚意：“陛下沐浴之地那么隐蔽，难道陛下就不好奇我怎么会找到？”
凌沧冷声道：“天心池虽是隐秘，但我常去此沐浴，你若有心打探，当是不难。”
九珍闻言微微上前，凑近凌沧，凝视着他，眸子里的笑意更盛：“可是陛下却几天都没有动静，分明是在想着要不要揪出我，明明早就知道是我了……陛下又在犹豫些什么呢？”
“若是陛下早想处置我，恐怕不会等到今天，陛下行事向来雷厉风行，对我却如此例外……难道……”
说到这里便停了话，话语似带着无形的小钩子，无端撩拨人的心弦，九珍眼里依然是媚媚的笑意，似笑非笑地盯着凌沧。凌沧闻言冷了面孔，眸子也露出一丝冷厉：“你是想说什么？”
暮色里寝殿阴暗，女子的脸庞如玉凝一般泛着莹润的光，落在眼里更是惹眼，她笑意明媚，在无光的环境里如山精野魅一般，诡丽撩人：“既然这几日陛下都在注意我，那想必对我也有一定的了解……陛下觉得，我会是为什么？”
说不出的，凌沧的心微微一顿，迎上九珍细长带着笑意的眸子，心头竟似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他不动声色地挪开目光，不看九珍。玉面生冷，瞧着更不易亲近，不置一词。
九珍看他许久，沉默了一会儿，涩声道：“陛下为何……不敢看我？”
她眸里忽然泛起水泽，水泽潋滟，落下几颗眼泪，故作微笑地看着凌沧。睫毛上清挂泪珠，梨花带雨，笑容凄然，如女子对着深爱的男子却爱而不得。
“……是我生的太丑了，多看一眼都要污了陛下的眼？”
凌沧心头像被什么刺了一样，生出疼意。九珍目光里的情愫太过汹涌，他生为男子，又贵为妖帝，纵使有女子喜欢他，总是放在心里缄默隐忍，又怎会直接表露爱意？
女子向来矜持，哪怕心中爱意炽热，表露出来，也必是千回百转，含蓄委婉，哪有九珍这样不加掩饰地说出，见面寥寥几次，就口口声声爱他？
他从未见过这样情景，一时被九珍迷惑，分不清九珍说的是真是假，心绪渐乱，平静的眼里终于泛起一丝波澜，目光微挪，避开了九珍。
九珍瞧他神色便知被自己打动，接连说道：“我费尽心机接近陛下，一切都是因为对陛下那份不可言说的心思，陛下既是不信，那便……”
她神色凄然，凌沧心底那根刺扎的更深了些，安静的眸子微阖，手不动声色地攥紧了袖子，轻声道：“你……说了这么多，便是找借口为自己开脱吗？”
凌沧定定地看她，分明已了然她的伎俩，眸子微垂，看破没说破：“狡猾的婢女。”
九珍眼里泪光闪动，抬起头直直盯着凌沧：“若不是对陛下一往情深，又怎么会狡猾我心系陛下已久，百年前陛下巡视王城时，我无意瞧见，便将陛下的面容深深刻进了脑海再也不能忘记……”
她说的动人，一颗晶莹泪水顺脸颊滑落：“要杀要剐都随陛下，只要陛下喜欢，我做什么都可以……”
一室阴暗暮色，只留两人独处，女子垂泪，男子默然，瞧着很像一出痴男怨女的风月戏。
少有女子如此不知羞耻，登堂入室大胆示爱，这个婢女初见乖觉，后来越发放肆，这时又莫名其妙的说喜欢他。凌沧的生活本如一潭死水按部就班，却突然来了个小东西鼓动风浪，激得层层乱浪浊流，心湖泛漪，哪怕是镇静沉着如凌沧，也竟有无力招架之感。
一时，真有些头疼……
是放是留，是生是死？凌沧一向不喜超出自己掌握的事物，这小婢女这般跳脱放肆，按理早已触碰了他的底线，他眸里划过一丝沉思之色，默然许久，却分明下不了决定……
桌案之下，攥紧了袖子的手渐渐松开，凌沧没看九珍，轻声道：“你走吧。”
九珍如蒙大赦，假惺惺流了几滴泪，忙转身离去，脚底抹油了一般，溜得贼快。
待到九珍离去之后，凌沧看着那桌案上的一截衣料，上面木樨花的花纹绣得精细，看着便是九珍自己缝的，人正如花，清新俏丽，淡薄的月光悄然洒落，鹅黄色的衣料透出一丝温暖的感觉。
凌沧目不转睛盯了许久，想到那小婢女先前还骂得欢，见自己来了就飞快变脸，哭得梨花带泪煞是可怜，摇了摇头，忽而失笑。
一丝淡淡笑意如水无痕，在主人意识到之前，便已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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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珍险险逃过一劫，暗自庆幸自己急中生智，简直是诸葛在世周公复生，这悬崖边上走了一圈的本事也简直是没谁了。她先前套了那中年大婶的说辞，说的全是鬼话，一百年前她自己还是个襁褓里的奶娃娃，哪里来过乾元城？
九珍年岁小，也就是个百岁的小妖，修为低微得很，她抚了抚胸口，刚走出凌沧寝殿，步伐便急急加快，逃也似的离开，若不是怕那些过路的侍从起疑，她一定会撒腿跑回去。
这地方不能再呆了，先离开王宫，再逃出乾元城……
九珍的银钱向来随身，进宫的时候怕出意外，也偷着一并带了进来，藏在小布包里，赌坊里带出来的和这些日子攒的积了许多，满满当当，都埋在小院的墙根底下。她推门进去，拿起铁锹就挖了起来，才刚把小布包挖出，就听到门外“吱嘎”一声响。
像有耗子刨食，又像有什么人正鬼鬼祟祟地撬门锁，九珍猫着腰，轻手轻脚走去，拿了铁锹守在门口。
门锁“咣当”一声落下，那门外人终于撬开了门，门推来些许，看没动静就要一脚迈进来。
九珍窜出，挥下手里的铁锹，一铁锹下去，那人凄厉叫了声就倒地昏了。九珍拖了那人去旁边，仔细看去，微弱的月光里露出张熟悉的脸。
这张脸今中午还膈应她呢，看那尖嘴猴腮的刻薄嘴脸，不是雨柔还能是谁。她大晚上不睡觉，是来找自己的麻烦，这么闲得慌？
九珍纳闷，却见木门忽然大开，元媛走在最前头，后面跟着好几个粗使仆婢，一看便知来者不善，元媛那白胖的脸上骤然阴沉下来，死死瞪着九珍，眼球鼓得像金鱼，都要爆出来了。
九珍握紧了铁锹，赶忙往后边退了退，元媛边走着边喘了几口气，肥肉狠狠颤动了几下，脸色更是铁青，快走几步，扬起巴掌就要朝九珍扇来。
“你这贱婢，趁我不在居然跑去勾引陛下，你这样的贱人也能肖想他？你这痴心妄想的贱蹄子，背主忘恩的骚货，真该去死！”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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