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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二 ...
一、
这一晚折腾第三回了。
覃婴倒是习以为常,但也仅限于情绪上的麻木而已。身体上他远远不能习惯。从未曾习惯。
(删)
他无法理解仇猰所谓的“欢喜”,说着恶狠狠的誓言,强娶强占,叫人分不清这人究竟是来赎爱还是来复仇。
覃婴问过仇猰:“你瞧中我什么?”
覃婴知道自己姿容平平。幼年时脸上生过疮,就在右脸颊正当间,烂了钱币大小的一块,没好好治,很长时间结不起痂。后来好了,原先疮疱的位置不但凹陷进去,还成了紫黑紫黑的一块疤,愈加丑了。
早年巡回卖艺,覃婴总遮着幕篱。途径西南某国,男子尚黥面,皆以为美,见他自卑忸怩,萍水相交的友朋硬拖他去老巫医家刺面。喝下一碗红褐浓稠的汤药,他便昏沉沉睡去神智无知。醒来后抬手一摸,脸上多了枚图腾,似生足尾,爬上了颈颚。
老巫医说这叫虺,在本族的寓意主祥,生生不息。
捉镜来照,面上一朵蟠纹依着原来的疤痕缓缓舒展开躯体,尾端向下绕过耳垂勾曳而上,在耳骨处收卷起一个小涡。这面纹实际说不上多好看,可也别致有趣。至此,每经一处,覃婴操琴卖艺再不遮面,人们却都以为他乃夷人,纷纷爱看他面上的刺青了。
原本覃婴以为仇猰也是因这刺青而来,或者自己将因刺青惹祸。毕竟仇猰看他的第一眼显得怔怔的,随后猛地冲过来捧住他脸颊仔细观瞧。自己的脸有什么好看?无非就是这枚吉祥的图腾罢了。
仇猰也果然抚着他的脸颊一再摩挲。事后想来,仇猰似乎有些用力,搓得覃婴脸颊发热生疼。
这应当不是喜欢的样子吧?
然而既是不喜欢,因何绑回府中强戏双龙?事后又不得释归,锁禁一日,无媒无聘即行婚礼?
婚礼好大好隆重,司仪掌礼,拜天地拜君父,拜了夫妻,独独不拜高堂。
覃婴是被绑着押着行完礼的,周围的人都在欢笑祝贺,仿佛看不到这一个新人的不情不愿不堪。他觉得自己像在看一出专为他演出的玩笑戏,讽刺讥诮,一寸一厘地剐笑他的廉耻,宣告他余生只剩了洗不去的羞辱。
大将军的正妻,是将军府的大将军,朝堂上唯一的大将军,“大”之一字,是勋,是权。
所以覃婴始终要问,为什么偏偏是自己?
仇猰给过回答,说:“我喜欢你,你便是我的妻,唯一的妻。”
毫无理由,不知缘起,像心血来潮的一次放纵。
覃婴以为,放纵总是短暂的,婚礼只是放纵的一环而已,翌日醒来,噩梦的延续是抛弃。倒也算得解脱,一身残破离开此地,何妨死得清静些?
但仇猰的放纵持续了十八个月,至今熊熊烈烈,像凶兽巡猎,寸草不生。
十八个月,长子嗷嗷,次子在腹,成亲当日的合卺酒送服一丸榴朱果,令覃婴难以摆脱母体承胎的命运,却阻止不了仇猰无所顾忌地在他身上宣泄。覃婴觉得自己连玩物都不如。他就是一头原兽,不许有心有情知爱知恨,无所感无所思。
(删)
“不许走!”这话仿佛仇猰对自己施加的一道咒,束缚他的理智,只在拥抱时催动,反反复复在覃婴耳边说了十八个月。
这不是覃婴要的答案。
也不是这场婚姻该有的初衷。
“不许走!”仇猰执拗而凶狠地说着,“不许你再走!”
走到哪里?去向何方?此生何往?
覃婴合了眼,泪落入发隙。
二、
看见矜墨正伺候仇猰更衣,覃婴不无讶然。
他不知晓时辰,但肯定不早了。仇猰的作息一贯刻板得过分,不误朝会,不怠练兵,从来天未亮就出府了。
覃婴吃力地翻了个身想撑坐起来,仇猰察觉了,转头看他一眼,冷冷淡淡道:“躺着吧!”
矜墨急忙赶到床边搀扶,听他这样说,主仆俩皆是一顿,坐也不是躺也不好。
“不难受?”
习惯了仇猰讲话不带主次,覃婴谨慎地接了一句:“还好!”
仇猰皱了皱眉:“请太医来看看吧!”
覃婴心头咯噔一声,明白他话里有话。边上矜墨已附和起来:“将军说的是,婢子这便打发小厮去请。”
仇猰点点头。
矜墨福了一礼,急急出得房门。
覃婴固然心下好奇,轻易不敢询问。
倒是仇猰今朝很有讲话的兴致,自己说开了:“老太太过来了。说满月百岁都没赶上,想抱抱孙儿,总要住到年后了。”
仇老太太一直同仇猰的兄长住在老家祖宅,兄长赁田贩粮,挺会积累家财。兄弟俩一个有钱一个有权,着实光宗耀祖。
成亲日久,仇猰话再少底下人的嘴可碎得很,矜墨丫头又是个伶俐的,挑拣着有用的回来全告诉给覃婴知晓了。所以覃婴始终对仇猰不禀告长辈私自婚配的事很是不解。都说大将军脾气古怪不循常理,这古怪得也忒是无法无天没大没小了。恶毒地编排一句,他这样岂非目无尊长,跟个六亲死绝的独杆子人有啥区别?
如今倒好,老人家大老远赶来京城,仇猰不说早去迎接,更是多日来只字不提,府中上下全无个接待的准备。当真如外人一般的疏远冷淡!
这件事矜墨也颇为纳罕。
可惜她同样算个初来乍到,入府就比覃婴早了三天,级位可低,彼时给打发在前院做些洒扫的粗活。便难怪府里有人眼红小丫头时运得济,偏偏赶上大将军成亲,娶回来位无有家世根源的夫郎,屋里头缺人,大将军嫌弃旧人用新人,索性在新来的丫鬟里点了两个白净文秀的放在覃婴身边听用。最后却只剩了矜墨一人贴心在侧,简直是福气中的福气。
对此,矜墨自己可是喜忧参半,甚而心有余悸的。
旁的人不能知道,大将军用人虽不多叮咛嘱咐,但其人其性他都观察着,暗自分辨。他不刻意作计试探,仅仅凭人日常的一言一行,即有判断。
府中人都晓得自家这位小夫郎是将军抢来的,既是主子,又是囚徒。多数人对覃婴恭恭敬敬的,也小心提防,生怕他跑了,将军发作下来大家全不得落好。矜墨亦是一样的。可她小,未学得太过圆滑世故,对覃婴很是顾怜,只要不是叫她帮着想法子逃出将军府,素日跑个腿递个消息,小丫头力所能及全肯应承。
因此提拔进内厢房才一个月就被冷眉冷眼的兵丁提溜到将军跟前听候发落,矜墨当时吓得抖如筛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光会哭。
某月某日去琴楼同老师傅请教过护弦的油;某时某刻又在饼铺带过一盒廉价的酥糖;那天那处从流浪的舞姬手上接过一只漆木盒子;或者今夜此更为伊向谁传一页薄笺。所有的事仇猰都知道的。是与矜墨同进同出的那一个孩子说的。她没有接受过拷打逼迫,全是出于自我的选择。就像矜墨选择恻隐与忠诚,她则选择出卖与讨好。
整整一个月,覃婴的身边都有一双眼睛,看见了记下来,故作无意地告诉给仇猰,得意地听他说:“知道了!下去吧!”
知道了,下去吧,毫无意义的六个字,却被那人当受赏的诰谕一样,每天不厌其烦地听。
终于,那夜仇猰有了不一样的举动。他负手立在书房前的灯光里,面容半明,依旧喜怒不形于色,只冲着暗处略一颔首。
人影幌幌,听他说:“去带来吧!”一忽儿便散了。
随后矜墨被带了过来,同那个孩子一道跪在大将军面前,她惶惶地听,那人亢奋地说。
仇猰问:“信呢?”
身后的兵卒回:“交了!”
“走了?”
“走了!”
“好!”
矜墨不明白。
仇猰又问:“知罪么?”
矜墨愣了下,反应过来,一头磕了下去:“婢子知罪!将军饶命!”
“二十下,自己掌嘴吧!”
矜墨二话没有,起身噼里啪啦抽打自己的脸颊。她浑忘了计数,闭着眼胡乱地抽。恍惚手被紧紧捉住了,头顶有个陌生的声音说:“到了!”
她仰着头睁开眼看一看,乃是立在将军身旁的一个兵。她不认识,这些兵她全都不认识,她只认得大将军,还有身边已变得陌生的小姐妹。
“人呢?”仇猰又没头没脑地问起。
“来了。”这些兵丁总知道将军的意图。
仇猰摆摆手:“钱你们分了喝酒去吧!卖得越远越好。”
“是!”
兵卒们抱拳施礼,取出准备好的麻绳和口袋,呼啦将人围了,一条手巾堵了呼号,套进口袋捆扎好,扛起往外走。
矜墨不可置信地目送那些人训练有素地悄然消失在廊下,觉得自己大约是疯了,或者是将军疯了。
“罚你,因为你错了。留你,因为你忠心。记住你今日的用心与气节,好好做事,明白了?”
矜墨直不楞登地望着将军,不明白他的话,不明白方才发生的一切。
仇猰居然很有耐心地教她:“这是我的将军府,我是你们所有人的主子。但对你来说,阿婴是你一个人的主子。你也是他最可信的人。每个人都该有一个可靠可信的人在身边。不然,他只会想毁了这世界,毁了所有人。我困着他占着他,但我不想他毁了自己。”
矜墨讷讷点头,仍旧似懂非懂。她好想问,接下来自己该如何,怎样做是将军所谓的“好好做事”?怎样又叫将军是主子,小郎君也是主子?
思绪一晃,人已回到房前,恍惚听得将军说了声:“回头把獬儿抱来吧!”
矜墨心念牵动,跨进门去,恭敬道:“将军,婢子回来了!”
仇猰不避她,吩咐道:“正好,老太太住在府里这段日子,小公子搬到这院来养。少许人进来打扰,也警惕老太太的人。总之你是执事长,这院的下人都听你的。外头的下人就去他的!”
料不到将军最后说了句粗言,矜墨还以为听错了,抬起头眨眨眼,小心地问一声:“将军是说,老太太那边的下人该……”
“滚!”
“啊?”
矜墨困惑极了,思考自己要不要就地滚一个。
仇猰补了句:“叫她们滚!”
矜墨听懂了不是叫自己滚,但她还是不明白将军干嘛要叫人滚。她愁死了。
忽听院中来报:“启禀将军,太夫人车已到达正门外!”
仇猰蹙了蹙眉,显得不快。
矜墨以为他是见这边覃婴人还在床内坐着,未得洗漱,怕短了礼数,老太太要怪罪。
却不想仇猰径自向外走,嘴里头居然骂骂咧咧:“赶投胎怎么不死去?”
慢说矜墨,就连覃婴都听见了,俱是一脸错愕,不认识这人了。
发现第一章里有比较细节的内容,不贴的话跟后面有两章连不上了,可能会看得比较糊涂,还是把第一章删删减减贴上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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