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帐春（重生）》故砚殊

2、第 2 章

　　东平伯府传到阮姿父亲手里至今不过五年光景，阮家大房老爷和二房老爷都是老太太亲生的，三房老爷虽是庶出，却是抱养在老太太身边的，倒是更得老太太几分偏爱。

　　大房老爷也就是现任东平伯，阮姿的父亲阮信仁，一共娶过三位正头太太。
　　第一个出生官家，生大姑娘阮沁的时候难产去了，只隔半年阮信仁便续娶了阮姿的生母陈氏，陈氏出身云州的一户富贵人家，性情温婉小意，却只生了阮姿一个，进门堪堪六年就染了急症卧床不起很快去了。
　　最后进门的这位林氏还是老东平伯在世时给儿子说和的，也是官家出身，进门两年才生下大房第一个男丁。

　　说起来，东平伯府三房在子嗣上都着实艰难，大房一儿两女已经是最多的，二房只阮珠一个姑娘，三房倒是生了一儿一女。

　　想到三房所出的二姐阮韵，阮姿的神情微微一动。

　　念想间，主仆三人已经到了老太太的萱辉堂。

　　萱辉堂的大丫鬟珊瑚见着三姑娘来，淡淡看了一眼连福礼都懒得敷衍，下巴冲着里头一扬：“三姑娘快进去吧，老太太等了好一会儿呢。”

　　竹露看在眼里又气又心疼却被荷风紧紧拽住，府里头这些下人哪个不是看人下菜碟，尤其是像珊瑚、严嬷嬷这种在老太太跟前当差的，更是惯会捧高踩低，谁在老太太面前得脸就去巴结谁，三姑娘这等不得宠的自然不被他们放在眼里。

　　偏生她们还拿这起子小人没法，不然这几个在老太太面前给姑娘上眼药，那才是把姑娘往火坑里推。

　　瞥见两个丫鬟的举动，阮姿面色微沉，终归是没说什么，只路过珊瑚身边时冷冷地睨了她一眼。

　　珊瑚接到那眼神浑身一僵，继而便是恼怒漫上心头：适才三姑娘是在瞪她？
　　一时间竟恍然不觉从来忍气吞声的三姑娘也会有这般姿态。

　　入了厅堂，阮姿便看见老太太皱着眉端坐在上首，旁边一立一坐两个妙龄少女。

　　立着的便是府里的四姑娘，她的“好四妹”阮珠，只阮姿的目光却落在另一个坐着的女子身上，带着几分复杂，那是她的二姐阮韵。

　　前一世她最艰难的时候，只有这个从前甚少来往的二姐试图对她伸出援手，可惜终究是螳臂当车。

　　二姐阮韵是三房唯一的姑娘，自小养在老太太跟前，规矩礼数自不必说，但生来一副淡漠的性子，平日深居浅出，对宅子里各种勾心斗角并不掺和。

　　阮姿记得二姐的婚事是老太太亲自选的，可惜也不知老太太是故意还是真的看走了眼，二姐嫁的那家人实在不是个东西，二姐才嫁了不到半年便被磋磨得不成样子。

　　抿抿嘴，压下心中优思，阮姿落落大方地朝着老太太行了一礼。

　　阮家老太太深深地看了一眼堂下的三孙女，虽是满头白发，却仍然精神矍铄，一双并不明亮的眼眸闪着精光，显然十分精明。

　　“三丫头，适才我听四丫头说今日在刘大人府上，是你先和刘小姐说话的？”

　　阮姿微垂着头，遮住眼中不屑，心下冷笑，她这个“好四妹”还真是一个伎俩用到天荒地老，连个新法子都懒得想！

　　只可惜从前她肯听母亲的话，把阮珠当做亲妹妹照顾，愿意替她在老太太面前打圆场，那番经历以后，她便是再好的性子也绝不会又一次吃力不讨好！

　　站在老太太身边的阮珠听了问话，面上闪过一丝喜色，果然祖母又叫了三姐过来，这一回定是跟从前一样，三姐会替她顶下今日的过错。

　　抬眼看了看堂下亭亭玉立的身影，被青丝遮住的远山黛眉，只露出几许莹白如玉的面颊，阮珠心里滑过几分自己都不肯承认的嫉妒，暗暗握紧了手，她自然知道从小到大阮姿替她背了多少错处，可她还是觉得不够！

　　每每看见阮姿那张天生的绝色容颜，她都觉得心里有一把火在灼烧。

　　姐妹几个一起出去，即使阮姿打扮得再不起眼，所有的人的目光也都会被她吸引去，而没有人会注意到一旁的自己。

　　阮姿就跟她那个早死的亲娘一样，都是不正经勾人的狐媚子！

　　是了，便是阮珠再不喜欢阮姿，也不至于每一回告状都能让老太太顺着她的心思斥责阮姿，其实不过是阮珠抓住了老太太的心思，知道老太太看不上阮姿的生母，连带对阮姿都十分不喜罢了。

　　前一世那些痛不欲生的日子里，阮姿翻来覆去地想发生过的事情，渐渐也理清了许多，其一便是老太太未必不知道阮珠搬弄是非，可她还是顺水推舟地做了。

　　老太太不喜她母亲出身低微，更不喜她母亲秾丽妩媚，当年父亲执意迎娶母亲做续弦便是看重了母亲的姿色。

　　老太太不喜她最大的原因便是她继承自母亲的这幅容颜。

　　可惜，这一世，他们越是不喜欢，她越要在他们面前碍着眼！

　　“四妹是这么说的？”阮姿故作惊讶地猛然抬起头看向老太太，檀口微微张开，十足无辜，“可是祖母明鉴，孙女今日一直坐在刘府的花厅，并未见到六小姐……”

　　说到尾处，声音轻颤，目光不敢置信似的望向阮珠：“四妹为何这么对祖母说？今日四妹与六小姐争执的时候我并不在场啊……”

　　阮姿并没说谎，这日的事情确实如她所说，只是前一世阮珠把一切推到她身上的时候，为了姐妹情谊，她在老太太跟前认下了。

　　而这一回，她不打算再替阮珠顶罪。

　　委屈的姿态阮姿表露得足够了。

　　听见她的话阮珠却是一愣，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在说什么？

　　见阮姿不若从前那般替她顶下祸事，阮珠顿时慌了手脚，气急败坏得急道：“三姐，你是不是记错了，今儿我和你一同见着刘家小姐，是你先和刘家小姐说了几句不和的话，我才和刘小姐吵了起来！”

　　见她急了，阮姿嘴角忍不住翘起来，用力忍住了，故作不解地回她：“应该是四妹记错了吧，今日我一直坐在花厅中，不曾出去，更没有见过刘家小姐，又何来的与刘小姐不和？”

　　一股冷意从阮珠的脚底往上钻，她终于明白阮姿这回是铁了心不配合她，来不及多想急忙去看老太太的脸色：“祖母……”

　　老太太脸色平静地听着她们俩说话，目光落在阮姿身上，阮姿镇定自若地垂眸，双手规矩交握于身前，一副乖巧的模样。

　　跟着阮姿来的两个丫鬟也是惊楞住了，先前老太太开口，她们还以为三姑娘又要替四姑娘顶缸，可是三姑娘这回却根本没认！

　　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惊恐，老太太的眼神可是不善啊。

　　看着这个举止不若从前的三孙女，阮老太太也是心底吃了一惊，不由仔细打量起她来。

　　阮姿能感觉到老太太探究的眼神，却是神色坦然任由她看。

　　阮珠的哀求落入老太太耳中，老太太却没有搭理，径直望着阮姿：“这么说，是你四妹说了谎话？”

　　这个孙女便是什么都不做只立在那处就是绝美，也怪不得外头的人移不开眼，可是看着那娇艳的颜色，她就嘴里一阵发苦，厌恶得不行。

　　“回祖母，孙女不知四妹为什么要这么说，许是记错了，但今日孙女确实没见过刘家小姐，一直与二姐坐在一处，祖母可以问问二姐。”

　　阮姿没有明言，事实如何，老太太心里有数，她说不说不妨事，而拉二姐下水则是因为二姐一直养在老太太身边，最能说上话。

　　而且，她知道二姐是个面冷心热的。眼下她还没准备完全，只能在老太太面前委婉行事，暂时借二姐挡一挡。

　　果然，她提了阮韵，一直坐在一旁不出声的阮韵神色平静对着老太太点头：“今儿三妹确实一直与我坐在一起。”

　　关于阮珠她是半个字不提的，而今日若是阮姿替阮珠顶了事，她也不会多嘴。

　　对三个孙女的脾性都有几分了解，老太太听了这话只是轻轻颔首，不去看阮珠已经要哭出来的模样，淡淡地对阮姿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对老太太这冷淡甚至有些厌烦的反应，阮姿意料之中，只因她知道老太太平生最大的弱点便是要面子，罚人必是面上有由头，今日饶是老太太看她再不顺眼，没了今日这筏子也不会再多说。

　　今日她敢这般有恃无恐也是因着拿准了老太太的性子，只要她不认，又有二姐作证，老太太就没有理由禁她的足。

　　只待过了这一关，往后她再不会叫人拿捏住。

　　至于阮珠，让老太太在刘府出了这么大的丑，老太太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阮姿低头蹲身行礼，掩住飞扬的唇角，不意露出一截雪□□致的脖颈，刺得阮珠眼睛生疼，面上半怒半哭更加狰狞了几分。

　　“孙女告退。”

　　起身，阮姿又对一旁的阮韵露出一个笑，阮韵顿了顿才回她一笑。

　　最后瞥了一眼老太太身边的阮珠，阮姿丝毫不在意她恶狠狠的眼神，径直转身离去，叫阮珠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在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