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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初遇变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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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头的渡边家和西边的结城家。啊啊,还有别忘了从吴服屋的日吉先生那里把欠的工钱要回来。”金子一边唠唠叨叨的交代着,一边若无其事地把一个又一个麻包往面前的麻包山上丢过去,全然不管那重重压迫下是不是有一张哀怨的包子脸。
“今天的分量格外多啊喂……你再这样我要去揭发你虐待劳工……”
气若游丝的抱怨声从麻包山下面飘上来,金子不以为意,咧开嘴笑笑:“哦,还有力气抱怨,有进步。”说完又在西园寺因为负重而撅起的屁股上踹了一脚,“好了暂时就这些,动作要快,回来晚了饭就没有了哦~”
在某人华丽丽波纹线语气中西园寺苦力君终于一个踉跄奔出了大门,而流魂街西32区的居民们对于面目稚气的圆脸姑娘背着一座麻包山快速移动这种充满了不合理因素的违和景象早已经习以为常,于是西园寺就这样一路大喊着“志保大妈早”、“间平大叔吃馒头别噎着”、“淳之介大哥今天晚上找你摇色子”之类的话,一路向着朝阳泪奔去了。
日复一日,世界如此和谐。
傍晚时分好不容易完成分量过多的任务气喘如牛地推开“阿金”的大门,圆脸姑娘“噗通”一声迎面倒地然后就一动不动假装尸体,直到有不明物体砸到她的后脑勺上。她痛呼一声翻身坐起发现殴打自己的凶器是一只木碗,而凶手正坐在锅边气定神闲喝着粥,看都不看她一眼:“要躺也换个地方躺,那边脏死了。”
西园寺不明就里的四处扫视一圈再看看地面,才发现距离自己不远的土地上有着一滩不明显的暗红色泽,待想明白那是什么玩意,本来就空空如也的胃忍不住痉挛一下几欲作呕。
她皱皱眉抬头看着金子:“……所以今天活多么,我早回来会碍事?”
“你想多了傻姑娘。”
西园寺也不争辩,爬起来捡起碗,掸掸衣服上的灰就走过去:“有没有受伤?”
金子不说话也不理她,只默默抱着粥碗努力喝。
西园寺得不到回答低声抱怨了一句不知什么就坐在旁边,也开始安分吃饭,一时间屋内就只有两人吃粥吃的不亦乐乎发出的“呼噜呼噜”之声。
等到放下碗西园寺长出一口气才看着已经吃完静静坐在一边的金子开口:“真不知道谁能打败你……”
“不过是几个小混混而已。”金子靠着墙吸一口烟,再吁出来,细长的烟雾慢慢腾起,在这阵烟雾中她眯着眼睛,面目更显不明,“还是说你希望我败?”
“你败了我又没好处……”西园寺撇撇嘴,“那些来找事的家伙们分明越来越强了,可你还不是一点伤都没有。”
“话说回来为什么总是有人来找你的碴啊,本区的那群不是早就给你揍服帖了么?”
“谁知道又是从哪一区蹦过来的傻蛋。”
“大概是新来乍到不明情况,还觉得我们孤儿——”金子拿眼烟袋点点西园寺,又指指自己“——寡母又有家有业的好欺负吧。”
“喂喂喂别随便占我便宜好不好。”看着金子的举动西园寺眼角一抽额角蹦出来一个十字路口,“谁是孤儿啊谁是!——话说,有灵力?”
话一出口她就明白自己问了句废话,识相的闭了嘴。
是啊,这世道,敢这样公然图不轨的,除了“有力量”的家伙,还有谁会这么嚣张。
可隔了一会她还是没忍住,八卦之魂蠢蠢欲动,试探着开口:“我说,老金,你究竟……有多强?”
“……”
“很强?”
“……”
“非常强?”
“……”
“超级无敌强?”
等到西园寺把形容词扩展到“天上地下霹雳无敌风华绝代难逢对手寂寞非人强”的时候金子才懒洋洋挠挠头发回了一句话:
“闭嘴。”
全场消音。
瑟缩半天瞅着对方依旧处于沉默状态似乎没有发飙抽人的意思,西园寺还是大着胆子说了最后一句:“没人能赢得了你吧。”
——所谓主角无敌啊,书上不都是这么写的么!
谁料金子像是被这句话刺伤了一样,“腾”一下跳起来三两步走到西园寺面前,一只手揪着领子就把她从地上拎了起来。
“没人赢得了?”她冷笑,“你凭什么这么认为?我凭什么这么认为?”
——西园寺凛你当这世上有什么是不可摧毁?
——西园寺凛你当这世上有什么能长生不灭?
西园寺被她这举动和质问吓到小脸刷白,觉得势必又要被抽飞——看这情况八成还要在打倒后再踏上一只脚,习惯性的一句“英雄饶命”已经挂在嘴边却没来得及说出来。
因为金子忽然间瞪大了眼睛,一把把她就那么丢了出去,不管她摔在地上七荤八素,然后回头看着窗口方向。
“那群废物,又在干嘛!”听见她咬牙切齿的咒骂,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就见她又回过头来凶神恶煞,“愣着什么,赶快找个结实的地方躲起来!”
西园寺一愣,就这一愣神的瞬间也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
一种深沉而恶心的压迫感慢慢靠近,说不上是什么感觉,然而就像是陷入沼泽的人一点点被泥浆吞食一般,她觉得有什么阴冷黏腻东西也缓慢缠绕上她的身体,将她一点点往潮湿寒冷的地方拖,那股力量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这……这是什么……”克制住自己身体几乎是出于本能的颤抖,她出声询问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扭曲的走了音。
无需回答就已经得到了确实的答案,房顶瞬间被掀飞,砖瓦土石下雨一般的倾覆中隐隐约约可见一只白色的巨大生物杵在面前,近在咫尺,那生物头上的白色骨质面具亦清晰可见。
虚。
“哦,有美味,看起来比这些整好吃的多……”如同指甲划过玻璃一般尖锐刺耳到内脏都跟着抽搐的声音带着怪笑响起,“还是两只,走运了。”
说话间那血盆大口一开一合,露出些许还没被完全嚼碎吞噬掉的食物。
那些碎肉上带着几片碎布,上面的花纹眼熟得很,西园寺却实在是想不起那究竟是志保大妈的短和服还是间平大叔的工装,只抖得如同筛糠一般不知所措,眼睁睁看着一根舌头利箭一样向自己飞射而来。
有两种东西会让你在面对强大敌人威胁性命的时候不去逃跑,反而从正面看着它。
一种叫勇气,一种叫腿软。
西园寺是单纯的腿软了,但金子却明显勇气十足的冲了上去,摸出不知从哪里来的一把刀一刀斩断那根舌头然后大叫。
“还不爬起来跑!”
如同被惊醒一样西园寺连滚带爬的向门外奔去,行进间过于紧张左脚拌右脚右脚踩左脚,不知道滚了几个跟头才迈出门槛,背后还响着金子声嘶力竭的叫喊声。
“跑!别回头,拼命跑!往东!往三十一区的地方去!往有死神的地方去!!!”
她来不及消化任何指令,只条件反射一样按着那喊声去做,整个脑袋中就只有金子一声声的“别回头”,那声音像是从头颅里面拿指甲刻划着脑仁一样尖锐而疼痛,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逃了多远,冬日寒冷的夜风刀割一样划在脸上,睁不开眼。
脱离了危险的她停下脚步,忽然就觉得可耻起来,却还是不敢回头。
老金在那边战斗,老金为了我在那边战斗,老金为了我在那边和那只虚战斗……
可我不敢回去。
西园寺抱着头在三十一区和三十二区的交界处徘徊,心绪乱的连一个完整的想法都没办法理清,团团转的时候发现眼前一大群人踏着夜色疾驰而来。
黑衣执刀。
西园寺一下子看见救星一样跳道路中间试图拦截,却在几个人的“别挡道”“碍事”的呵斥然后横冲直撞下连续被撞倒,不知是不是有人还踩踏着她的身体往前继续飞奔。
痛苦挣扎中被人拉起,伸手扶她的青年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就反被她一把抓住前襟。
“求求你,救命。”
“请救救我的,家人。”
从未吐露过的一个词在她的思想完全失控的情况下脱口而出,被揪住的青年愣了愣,然后安慰一样拍拍她:“三十二区的话,我们正是为此而来。”
“你的家人,一定不要紧。我们瞬步先行,你跟着我们的方向过来就好。”
给出粗略保障之后那人便瞬间不见,西园寺定了定神,抹了把鼻涕也紧跟着回头。
冷静了些才暗暗安慰自己。
金子金华不是那么平凡的人,金子金华很强大,金子金华不会有事。
没有人能击败她,因为她是这里的主角。
等到她赶回那住了十九年的熟悉住所,那里却已经陌生如同别的地域。
到处都是黑衣死神,刀剑叮当之声不绝于耳,鬼道的吟唱声和虚的怒吼声交织,被波及到的整瞬间毁灭转生,被波及到的建筑物也顷刻熊熊燃烧,半面夜空在火光中红得吓人,搬运屋“阿金”早已经夷为平地。
西园寺看着战场发现虚其实不止一只而是一群的时候稍稍放下的心又一下子被吊起,就算再没有斗殴常识也明白“双拳难敌四脚”这个道理,单挑能赢群殴未必能胜……呸呸呸,顶多就是挂彩而已,老金那妖孽最多就是看着身上的伤骂骂咧咧两句而已吧。
持续不断的寻觅终于在一堆瓦砾中看见了熟悉的栗色长卷发,她欣喜万分扑上去大叫“老金”,和平常一样有慵懒声线回答。
“吵死了,圆脸死丫头。”
“TMD这种时候还要埋汰我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你等等我这就把你挖……”
倒吸一口凉气,“挖出来”三个字说到一半生生掐断。
“……不需要了对吧。”依旧是懒洋洋的声音,西园寺却“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金子金华的身体只剩一半,腰部以下已经不知所踪,虽然在殷红火光映照下颜色分辨不清,可手指触到的粘热液体究竟是什么,不言自明。
“老金……老金……老金……”西园寺不知所措地抱着金子残缺的身躯,哭得天崩地裂,“怎么会这样……呜呜呜……你不会有事的啊你怎么能有事……能治好的对不对……一定能治好的……”
金子的右手抖抖索索抬起,抚上西园寺的脸,声音还带着笑意却有掩饰不住的衰弱。
“这是必然的,凛,这是报应。”
“我以为没有什么能战胜他,所以他遭报应了;你觉得没有什么能伤害我,所以我遭报应了。”
“一报还一报,很公平——只是你以后就要多加小心。”
西园寺此刻的喉咙里就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拼死点头又摇头,不知道到底听见了没。
“……没关系,凛。”金子压在西园寺脸上的手微微用力了些,“我说过了啊……”
——你当这世上有什么是不可摧毁。
——你当这世上有什么能长生不灭。
“所以没关系,你能活下去就好。”
“……只是记得以后别随便捡奇怪的东西回来,你这家伙分明连自己都还养活不了。”
“偶尔有空想想我,若是忘了就算了”
西园寺只觉得金子带着笑意交代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小,然后在自己脸上的那只手无力垂下,闭上眼仿若睡去,可是她只能无力哭泣,然后撕心裂肺地呼唤她的名字。
除了呼唤她什么都做不到。
——这世界并不如你想象的那般美好。
这世界不是简简单单一部漫画而已。
这世界不美丽、残忍、处处带着血腥和揪心的痛楚。
这世界比她原来所处的地方还要冷酷的多,就算金子尽量不让她看见那些残酷和灰暗,却还是避不过最后她拥着谁人的鲜血残肢,看着烈火遍天世界毁灭一般的光景。
此时此刻耳边响起金子曾经的告诫,西园寺只觉得自己天真的如同蠢货。
背后有人惊叫着“金姐”,如果是平时她一定会兴奋抖着耳朵摇着尾巴回头看看那人是不是在叫老金然后又琢磨着有什么八卦可挖,而此刻她什么都不想管,只死死抱着金子渐渐凉下去的半截身躯号啕不止。
喉咙已经哭喊到嘶哑,但泪水无论如何停不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喧嚣才渐渐平复,整整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组成怀中冰冷僵硬的身躯的灵子渐渐消散,金子金华变为半透明的光点化作虚幻不复存在,只留一地黑红的残血。
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没留下,连着她不为人知的许多故事一起。
清晨的天空透出朝霞的颜色,很远很远的远处有炊烟伴着太阳袅袅升起,美好而充实的一天眼看就要如常到来。
唯有她的家园片瓦无存,唯有她的家人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