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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金子金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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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在溪边的女人撩起溪水往自己脸上泼去,不过大概是因为太过冰凉,她脸上露出些许痛苦神色,呲牙咧嘴的“咝”了几声便匆匆抹掉脸上的水,顺手又拿不知干不干净的袖子胡乱蹭了蹭,这才长吁一口气,托着脸看着溪水。
圆的。
西园寺凛如临大敌一般死死瞪着自己映在水里的那张脸,先是拿手托着腮,然后尝试撑起袖子将下颌遮住一半冒充尖瘦下巴,最后又自暴自弃地捏着脸上厚厚的肉肉使劲往开里扯,将整张脸蹂躏的奇形怪状才悻悻收手,然后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呈挫败状。
还是圆的。
西园寺心中凄凉已无法用言语形容——不够美形怎么能做女主角,用这张平凡无奇的脸如何泡的上这个不知道啥世界的那些型号各异款式多变的帅哥啊口胡!那些穿越小说里的主角们如果穿前没有一身好皮囊穿越后不总是改头换面闭月羞花倾城倾国还有无数美男死心塌地倒贴的咩?那为什么自己却没这么好运,带着这张说好听叫娃娃脸说不好听叫婴儿肥的脸玩穿越……喂喂喂我说神仙呐耍人不可以这么耍……
想到悲愤之处西园寺神情恍惚地站起来,身形萎靡肩上好似负有千斤,从背影看去就觉得萧瑟无比。终于,她深深吸一口气将满腹愿景呐喊出声,只求能传到穿越之神耳畔:
“让我穿成美艳御姐吧吧吧吧………………!!!”
“御你大爷。”
疑似穿越之神的回答之声从背后传来,西园寺还不及回头一探究竟就觉得从屁股上传来一股大力,一时站立不住胳膊干晃了几下就脸朝下噗通一声整个人平拍在了溪水里。
还好溪水最深的地方也不过刚没腿肚,西园寺凛完全不用担心溺毙,只胡乱扑腾了几下就从水里挣扎坐起,不过虽无性命之虞但毕竟早春的溪水也寒峭的紧,她浑身浸的湿透忍不住的哆嗦,颤颤巍巍看向来人。
“老金,你、你干嘛!”
“踹你。”
如果按照西园寺分类法,这个被她称作“老金”的女子正是不折不扣所谓御姐。她身材高挑消瘦,蹬着一双高齿木屐,走动时踩在河滩卵石滩上发出“咯咯”的悦耳脆响,长而微卷的栗色头发松散披下来,卷曲的厚重刘海遮着右半边脸颊。穿的是男子衣装却不见什么违和,反倒显得整个人英气凛凛,肩头还披着一件半长的羽织外卦,手中捏着烟袋。
老金随手将手上执着的细长烟管潇洒转了个圈,然后盯着落汤鸡一样的西园寺勾起一边嘴角:“不好意思啊,从后面看上去总觉得你的屁股在对我发出邀请说‘快来踹我吧’,一时忍不住诱惑就……”
你大爷的。西园寺眼角一抽暗自在心里骂道,哆哆嗦嗦从冰冷的溪水里站起来死命瞪着脸上不见一丝歉意的罪魁祸首,却无论如何不敢把这四个字说出来——连做口型都不敢。
忽然间眼前一黑,刚才在御姐肩头披着的羽织已将自己连头带脸一起遮住,跟着响起的还是那把慵懒随意的声音。
“人在这里,那货怎么样了?”
西园寺闻言又是一个哆嗦,从盖住脸的衣服缝中小心瞄了一眼对方才心虚伸出一只手指指旁边树下:“在那边,还没送……”
“哦……”
“我我我我我马上就去!”
老金只发了一个音节西园寺就如同被火烧了尾巴的兔子一蹦老高,忙不迭奔向树下堆着的麻袋准备落荒而逃。
老金也不说话,往边上一斜,倚身旁的一棵树,顺手把烟袋往树上磕了磕,漫不经心地看着飘落的烟灰悠悠开口:
“这都多少年了,还没认命?”
刚将麻包抗上肩膀的西园寺闻言顿了一顿,想回头却发现肩背上负着重物,回头答话这个动作难度系数太大,便低着头随便支吾了一声,往目的地去了,只不过冲上河滩走上大路之后才转过身来,冲着老金的方向大喊一声:“当苦力怎么认命啊!老金你这死奴隶主迟早有一天会因为念自己的名字咬到舌头痛死!!!”
说完一溜烟飞快跑走,只留一股滚滚烟尘在背后久久不散。
老金倒也不恼,手上烟管又转了一圈,笑嘻嘻递到嘴边吸一口,吐出淡淡白雾:“这丫头还有余力嘛,那下次送货抗两包好了。”
似是知道她不会生气,西园寺就算大声叫骂过了,送完货还是丝毫不以为意的跑回了自己的大本营——搬运屋“阿金”,嬉皮笑脸地向她伸手要饭吃。老金拿烟袋敲敲西园寺的脑袋:“吃饭可以,读我的名字一百遍先。”
看着西园寺一张苦瓜脸,老金笑得十分惬意。
——你笑起来的时候很壹原侑子,西园寺凛认真评价,且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
老金全名金子金华(kaneko kaneka),得知这个古怪十分拗口满点完全可以媲美绕口令的名字之时西园寺傻乎乎“咔、咔、咔”了半天都没读利索还一个不留神咬痛了自己的舌头,在对方“哈哈哈”的响亮笑声中她气急败坏指着对方说,今后我就叫你“老金”得了。
——那我叫你什么,圆•脸•丫•头?
娃娃脸人形暴龙,暴走。
如此便是金子和西园寺的初次见面。据金子本人说当时她正喝着粥,却不料眼前白光一闪,一个奇装异服的家伙就那么凭空出现并且准确无误地一头栽进了面前的粥锅被烫的哇哇大叫,手忙脚乱收拾完毕,那个凭空而出头发上还沾米粒的娃娃脸姑娘一脸惊惶茫然,看着四周半响才迟疑转向她,问的一字一顿。
这里是哪里。你是谁。
金子早就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西园寺同样,反正两个人就这么糊里糊涂的住在了一起,不,其实是金子以“打翻了我的晚餐用了我的清水洗澡还骗了我一身换洗衣服”之类的理由强迫西园寺签了卖身契,当了搬运屋老板娘的包身工。
西园寺虽然对这个身份颇有怨言但好歹是借着这个的光有吃有喝有住还有人陪聊天不至于流落街头,更何况金子仁至义尽连户籍都想办法帮她落好了不至于被人当作违法黑户抓了去,只不过对于自己必须以体•力•还•债这点非常不满。
开玩笑,想自己再怎样说也是一名IT精英(未来式),怎么能沦落到抗麻包抵债这等凄惨地步!
然而更换工种这一义正言辞的交涉被金子轻轻巧巧一句“那你还能干什么”就给顶回去了。
细想一下,西园寺自己也不禁大囧——经济学部的穿过来能记账、社会学部的穿过来能谈生意,连学家政的短大生穿过来怕都能当个厨娘什么的,唯独自己这工学部电子工学系的家伙……口胡这破地方连电都没有!
含泪一次次将麻包扛上肩膀的时候西园寺总在心里默默念叨,下次穿越前一定要转个学部先。
“还介意?可是你力气又大,我倒觉得蛮适合你,有什么好看不开的。”满满给填上一碗饭,金子把碗递给西园寺,“这里就是这样,有工作就该庆幸了。”
“起码,你有口饭吃,在这流魂街你活得下去。”
早已经不似初听到这个名词时那般惊讶了,虽然一次又一次的确认过这一点,可西园寺还是默默看着手里饭碗,好半天才吱声:“……这里真的是我知道的那个‘流魂街’么?”
“你这些年问了几百遍了,烦不烦啊,在说谁晓得你知道的那个‘流魂街’什么德行。”
“……我知道应该是……可是我还是觉得……我说坐在这里的人真的是我么?”
金子脸上露出些不耐烦的神情,盯了西园寺半响,放下碗拿筷子指指大门方向:“觉得不真实就滚,我辛苦挣来的饭钱不是给你这种整天觉得自己是虚幻的人糟蹋的。”
“——饭钱是我抗麻袋挣的,老金。”西园寺抗议。
“所以以后就别总去溪边照来照去了,再怎么照那都是你,不是别人,错不了的。”金子笑笑,“况且这里又不比前几区安生,听说最近有虚出没,还是小心点好。”
“那负责巡逻的死神呢?”
“那玩意怎么能靠得住,怎么能!”
金子听见“死神”俩字突然间脸色就沉了下来,啪一声放下碗筷站起身来,头发晃动的急,刘海滑的偏了些,隐隐露出半边脸的狰狞伤痕。
虚。——第一次看见这伤的时候西园寺的确惊了一下,但是金子似乎很无所谓的给了这一个字的回答就冲着她笑,笑得她浑身发毛再不敢追问。
这里是她熟知的那个流魂街,她明白这里的构成、组织和特征,就算始终没有真实感西园寺也明白自己大约是穿越到了那部她很喜欢的漫画之中,看着手里的饭碗她当然知道她和金子身处流魂街却还围在一起吃饭意味着什么,而金子一介女流又为何能撑得起这一家满是粗人的搬运屋。——金子有灵力,力量如何她从不透露她也不懂分辨,只明白那力量用于自保大约是绰绰有余的,可是这样一来西园寺有对整日只懂混饭的自己茫然了。
自己也会肚子饿,那就是也有灵力……可灵力到底是什么狗屁玩意啊,又要怎么用才好?
怎么用都好。你没发现不会运用也没关系,只要能活着就行。金子盯着西园寺的眼睛说的无比认真。
——金子总是向西园寺强调要“活下去”,强调到她都有些不耐烦的地步。
不论怎样,凛,我们一定要想方设法活下去。
金子在说这件事的时候总是少见的叫她的名字而不是埋汰她的圆圆脸,然后靠着门框眼神不知道飘向哪里。
所以咱们当个小人物活下去就好,千万别当死神,千万别。
只不过西园寺凛一直都没对金子说过,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侧脸看上去总是非常落寞。
非常非常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