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域谈》棂棺

14、012

　　在得到边境森林的消息后，阿法尔嘴角上翘，从容不迫的整理好自己的行装，带着一众侍从离开了神族会议。而其他几位神族高层也陆陆续续的以有任务为由离开这片圣洁但时时刻刻被监视之地。
　　车里巍然不动，只有一双铁锈红的眼眸瞧着环绕在四周的白云。
　　“很快就是神祗节了。”他忽然低声道，“感觉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呢。”
　　温蒂笑道，“你还是这么喜欢自己的村子啊。”
　　车里回答，“那是当然啊，圣贤者之村……而且在那里我有许多美好的回忆呢。”他想起每逢神祗节，母亲都会给自己塞上一大把糖果，家家户户都会分享新出锅的美食。
　　“谁不是呢，家乡里的一切都是最值得怀念的。”温蒂喃喃，“我们那个小村庄好得也有着全圣域最好吃的卤味呢。”
　　她先怀念了一番，过了一会儿，便像是想起些什么，“说来，元神级别的大佬里，似乎有一位和你是同乡呢。”她继续开口，“大家都在说，她是被上帝亲手从克里塔尼亚村里挑出来的绝世天才。”
　　车里骤然眼神亮了亮，“是哪一位元神？”
　　“好像是……锁之神……？”

　　桔梗有些害怕的扯了扯林琰的衣角，“炎哥……你快抬头……”
　　林琰已然在四处种植火种，又要分出精神以防被发现，根本无暇顾及天上的清形，所以只想稍稍敷衍一直拉着自己的桔梗。哪知道赤云抬头后，便是转身来了一句，“我们先别破坏，找到人要紧。”
　　林琰埋了一半火种，有一瞬间特别想打人。可当他抬头刹那间，便是一阵懵逼“天空怎么变色了……”
　　血红色，像是血流漂杵后的河流。
　　“估计发现这个的人越多，我们暴露的可能就越大。”赤云直接抓起林琰的手腕，“抱紧桔梗。我们要快点离开这里。”语毕，他飞速的跑了起来，带的身后的人踉踉跄跄。
　　桔梗这时只觉得自己感受到了一股奇怪的气息。
　　赤云放开了属于自己的一部分力量，四下寻找着夜绯的下落。可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空气中飘荡着浓烈的魔息，可似乎又弥漫着强烈的神息，二者交织碰撞，只让人觉得一个不留神便会尸骨无存。
　　不会是那个家伙吧……
　　赤云眸色又一次深沉了下来。
　　街道上的人类并不多，或许是这血红色的天空让他们四散而逃，也有可能是太多在外游荡者血浆四溅而死，更或许是灾难的警钟即将敲响。可无论是哪一种，此刻的马孔多正被一种诡异的氛围包裹笼罩，恐惧弥漫在角角落落，人心渐渐恍惚。
　　赤云有一瞬间也觉得一种渴血的欲望充斥心头。非常不详的征兆。他徒然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啊啊啊啊！！！！”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的回荡在街道的角角落落，桔梗瞪圆了双眼，看着周围血浆四溅的景象，无数行人都像是被捏爆的气球一般，炸裂，崩裂，分崩离析，碎尸万段。桔梗几乎是全身都兴奋的颤抖起来。
　　“我们难道不会像他们一样吗……”林琰紧张的攥紧赤云的手腕。
　　“应该不会。”赤云循着一丝有些熟悉的气息，“死掉的都是没有魔力的普通人，我们多少还有你和桔梗的力量加持，暂时还算安全。”
　　“就是不知道这场灾难什么时候变本加厉。”
　　他渐渐感受到了一点属于神族的气息，脚下不由自主的更快了。
　　天边的血色不断翻涌，像是谁的愤怒打翻，又像是谁的悲伤被刺破。压抑的情感弥漫，压迫着众人的神经。
　　那强烈的魔息与神息交织着，更加加重了不安。
　　车里一脚踹开了那个铁笼的门。
　　“杂种，你干了什么？”他扼住夜绯的喉咙，面无表情的质问，铁锈红的眼眸充满愤恨。
　　夜绯没所谓的将目光停留在敞开的大门上，那只血红色的左眼里黑色的诅咒旋转着，翻滚着，窗外的灾难继续着。他将视线缓缓移向窗外。
　　“啊，”夜绯开口，声音里丝毫没有起伏，“一不小心发动了禁术。”他漫不经心的语气让车里徒然加重了力气。
　　“伤天害民的杂种。”冰冷危险，又带着鄙夷的目光直直刺入夜绯的内心，“什么叫一不小心，明明就是有意为之！”当自己从神界回来，见着自己精心呵护的人民以及国度变为如此炼狱时，内心的愤恨与厌恶可谓是到达极点。本来留着这么个杂种是为了有趣，为了玩伴，为了折磨，到时候再向神族展示自己的能力，继而为自己的村落长脸，受到更多瞩目……
　　可现在！
　　“真是……你除了被人践踏，被人蹂躏以外，根本没有其他价值！”他暗沉着眼眸，一想到自己的人民，自己的国家被面前的小杂种所毁，便是更加想要凌辱这个本就不应该存在的存在，“你就不应该像个人类似的活着，你就应该像只母犬一样栖身于人之下！”
　　“这不就是你应该过的生活嘛！！杂种！”
　　凌辱夜绯是很多人喜欢做的事，要说原因，实在是他的血统，他的过去，他的存在，太值得辱骂鄙夷了。这多少是一种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快乐吧。
　　不过夜绯对这些骂词已然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他听完后依然是没什么表情的望着铁笼外的血色世界，鼻腔里也渐渐充盈着无数人类死亡后的香气。和过去一样，没有丝毫改变的生活……
　　蓦地，像是感觉到了些什么，夜绯突然开始挣扎，想要从车里的束缚中挣脱。绿发的年轻男人到底是来自圣贤者之村的智者，他立时想到了面前这小杂种为何会挣扎的理由。玩弄与折磨的想法涌上心头，他牵起嘴角——
　　“你的小伙伴们，是还活着吧？”
　　“好像还要来救你哦？”
　　车里放开了扼住夜绯脖子的手，在他想要逃离的刹那，拦腰将他扫到床上，随后翻身压制。
　　“那就让他们看看，你最真实的样子。”
　　铁锈红的眸子里充斥着癫狂，让夜绯只觉得心下震颤，他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却被车里强行扳过了脸。周围是让夜绯害怕的铁栅栏，面前是曾经给他留下无限伤害与阴影的男人。他异色的眼眸里溢满绝望，血红色的左眼里诅咒正因他的惧怕而愈发疯狂的旋转。
　　禁术第五式，丛林法则。
　　天边的血红渐渐褪去，蓝天白云，透着和往日一样的和平与宁静。阳光洒满大地，给马孔多的血河镀上亮色。
　　整个国家都沐浴在和煦之下，哪怕血流漂杵，满目疮痍，可活着的人们依然还是走出家门，享受劫后余生的喜悦，感恩神族的庇护——
　　直到巨大的藤曼崩裂大地，将周围的人们刺了个对穿，无数房屋随着植物根部的跃起而分崩离析。花朵的清香像是血腥气般，直叫人恶心不已。
　　赤云和林琰将桔梗护在中间，警惕四周可能出现的植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琰不可思议的望着那些肆虐的植物将马孔多破坏殆尽，“这个国家到底是怎么回事……没几分钟就是一场大规模灾难……”
　　“要么是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存在，要么就是这里关着什么怪物。”赤云追寻着空气中那乱七八糟的气息，可到底是太过混杂，只能放弃，“但这里是由庭使庇护，多半不可能是神族，而魔族在这里也几乎无所遁形……”
　　“而且魔族里，很少会有人使用这种力量。”哪怕气息交杂，无法确定，可赤云还是跟随自己的直觉，“我个人认为，那个杂种，在这里。”他终于将这份感觉表露，“否则这一切都太不寻常，又几乎没有几个存在能做到接连发动这样大规模的灾难……”
　　桔梗听着赤云的话语，眼神逐渐清明，带起一点仇恨与癫狂，“是吗，那个杂种，那个灾厄，在这里。”下一秒，在林琰和赤云都来不及阻止的情况下，巨大的白色蛇尾将周围的一切全都夷平，半蛇身的白发少女高约五米，在植物肆虐攻击之时，开始穿梭于平房矮巷，大肆着自己的破坏。
　　林琰不得已，只好跟上前去，手中燃起神火，一双橘色的眸子里跃起火光。
　　赤云拔剑出鞘，也快步的向周围突袭而去。

　　宽大的床铺，铺着洁白的床单与被套。一袭黑色的长发像是花儿一般散开，与洁白相互映衬。青年的身躯很白，带着盈盈光泽，像是氨纶，像是绸缎；身形纤细，那腰身甚至给人不盈一握之感。哪怕此刻伤痕密布，也并不影响欣赏。更不提那张即使带了些痛苦而微微皱起眉头，也全然不减绝美的脸蛋。
　　绝美的艺术品。车里满意的看着夜绯身上那些被自己弄出来的伤痕，只觉得内心的一口恶气总算是找到了发泄途径。他欣赏了一会儿这只小杂种，随后暗下眼眸，踱步走出这间牢笼一般的房间。
　　很好，这个小家伙的弱点又要增加一个了呢。他加固了铁笼的硬度，顺带缩小了范围。
　　夜绯只觉得内心更加压抑难耐。
　　他无神的目光瞧向四周，下一秒却又是收回了视线，带着些许惧怕的闭上了眼。
　　我……真是个废物……居然……居然会怕这个东西……
　　不可以的，不可以的……我绝对不能这么软弱！
　　长而上翘的睫毛像是初生的蝴蝶扇动翅膀，湿漉漉的，上下乱颤。
　　哪怕告诉自己不应该害怕，哪怕努力想想被发现身份后的下场，夜绯还是下意识的惧怕着牢笼，惧怕着这个空间……
　　他强迫自己睁眼。铁质栏杆……一塌糊涂的自己……
　　夜绯立时将自己裹进了一旁被糟蹋一通的被子里，将脑袋使劲埋进柔软的床铺里。
　　我不可以这样子……这是不行的！……我……我可是……不能这么软弱，不能这么胆小懦弱……一定要克服……一定……
　　窗外，丛林法则的魔法继续，天空也响起阵阵滚雷，像是怒号，将无数藤曼悉数碎裂。也将夜绯好不容易构筑起来的一点儿勇气给击碎。
　　他蜷缩着，连脑袋都躲进了被子里。即使被自己那肮脏的气息包裹着，他也不敢探出头，全身颤抖。
　　“怕……”细微的声响，带着一点孩童才可能有的奶气，甚至仔细听，会察觉到一丝哭腔。
　　夜绯怕打雷，一直都害怕。一种潜意识里的抗拒与害怕。

　　神族逼近，那滚雷就是最好的号角。
　　赤云靠着自己的力量，终于是定位到了车里可能藏匿夜绯的地方，他用巨剑招呼着林琰和几近失控的桔梗快点跟上。明明都还没有完全掌握力量，却都浑不在意的肆虐着。
　　赤云只想快点找到那个麻烦的家伙，顺带想了想要是遇上那传说中的灾厄要怎么办。
　　他已经能够感受到创世神火正在附近徘徊，也能感受到独角兽与神族士兵战斗的号角，可这些都不是关键，最关键的是……他能感受到夜绯的气息。
　　赤色发的少年微微勾起唇角，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夜绯感受到了赤云的气息在不断靠近。血红色的眼眸害怕的乱颤，黑色的诅咒链在其中快速转动，夜绯下意识的捂住那只肮脏丑陋的眼睛，逼迫自己不要在这个时候乱使用力量。
　　他不想……哪怕被那条蛇和那个人神发现……也不想被赤色的少年……
　　夜绯很痛苦，可他依旧强迫压下自己不断涌起的力量。滚雷，牢笼，肮脏的自己……他害怕，他厌恶，他恐惧，可这些恐惧却全都比不上害怕被少年认出真实身份的恐惧。那是一种自己都陌生的情感。
　　明明以前……根本不在乎的……
　　他金色的双眼望向周遭的铁质栏杆，像是鼓足勇气一般，掀开被子，颤抖着下了床。
　　不着寸缕的青年，握着手中那一把从庭使书房顺来的利剑，将庭使公关内部的侍从片甲不留的剁成了肉泥。鲜血溅到他洁白的身躯上，鲜美的味道也钻入他的鼻腔，可他没有停下来，没有开始自己的饕餮盛宴，而是一路向前，杀伐果断。
　　他不能让那个红发的少年怀疑自己，认出自己。
　　我是夜绯，冒险者夜绯，来自雅斯妮娜的调酒师夜绯，是雅斯妮娜的花魁。
　　他又是斩下一个侍从的头颅。
　　车里此时正四处搜捕着那三个通缉犯。他的国家，他的子民全都零零落落，流落街头。车里想要上前安慰他们，亦想要治愈这片满目苍夷，可眼下最重要的，却还是将一切可能的灾厄除尽。
　　他不禁想起那个造成这般恶果的灾厄。
　　真是……不该出生的玩意儿。
　　他用自己那独属于大自然的力量治愈着马孔多的创伤，那绿色的光芒散发着温暖，将每一寸伤口闭合。狂躁的植物渐渐安定下来，吐露着新芽，花朵舒展开身姿，散出阵阵清香。血流漂杵的街道正因为神火的肆虐而消失殆尽，可那令人安心的力量飘散开，只让人觉得一切灾难都将过去。
　　林琰躲在所剩无几的一处墙角，收敛着属于自己的气息，观察着不远处一位神族眷属的一举一动。
　　他绿色的头发和铁锈红的眼眸只让自己倍感熟悉。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那个眷属似乎使用的是植物的力量……只要……
　　少年还在思索着要怎样进行突围，下一秒却见得白发的蛇身少女猛然冲向了那个眷属！
　　少年手中扬起的火焰骤然顿下。他不能伤害到桔梗……
　　可是那个眷属……
　　他那并不善于作战的脑子此刻正因白色大蛇尾巴上的伤痕而高速运转着，又是一击，眷属从容不迫的伤害着蛇族的少女，哪怕她的攻势快速猛然，可那个男人依旧游刃有余的压制着她，几次三番要致其于死地。
　　林琰转动着手腕，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
　　虽然肯定会被发现……但为了桔梗必须拼了！
　　带着不同于任何一种神族火焰的碎石，以一种陨石坠落的速度，冲向已然发现林琰的车里，他似乎好整以暇的抬起手，打算用自己的力量将两个不该出现的存在同时消灭，却不想那个碎石竟是劈开自己的力量——
　　一击中额。
　　车里只觉得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侵蚀了自己的大脑，继而是自己的身体……
　　这是……什么力量……
　　他不明白……就像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会死……还是不会呢……
　　有传言，克里塔尼亚之人是永生者，是不会死亡的圣贤者。车里虽然并没有多相信，但此刻他也期望着自己的血统能够发挥奇效。
　　至少就和传言一样吧……自己是个永生者……
　　“我的火焰，可以灼烧灵魂。”他似乎听见少年的低喃，遥远的如同自己小时候的记忆——
　　“我们克里塔尼亚是为了神族而生的。”
　　真是一句狗屁呢……
　　到头来自己守护的国度也被他们用力量肆意践踏而已。
　　神火袭来，将木之庭使的身躯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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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害，有兴趣的朋友希望能看下去……
虽然这文确实很迷。
（滚了）